第311章 第三一〇章 冬到邊城角聲哀
古精靈幽魂召喚出的第一顆冰晶爆彈墜地之時,「煉獄之錘」師團的資深老兵,科德溫上尉,正在營地邊緣上廁所。
按理說,「煉獄之錘」的軍營里都劃定好了排泄的區域,斷然不允許隨地大小便——可科德溫上尉仗著資歷老,再加上算是個下級軍官,倒也沒有誰敢過來管他。
獸人老上尉的低素質,這次誤打誤撞地救了他一命。
為了取得最大殺傷,「幽游黃書」幽魂召喚出的幽冥冰晶,基本都砸向了獸人軍營東大營中、帳篷和人員走動最密集的中心地帶,半點沒有砸到科德溫上尉身邊;
於是,正在營地邊緣衝著雪地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的科德溫上尉,當時只聽得背後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大地也猛烈震顫起來——劇烈的衝擊,險些讓他立足不聞、在自己的排泄物上摔了個狗啃泥。
而當科德溫上尉駭然回過頭來,這個老兵油子,徹底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嚇得失了神:
只是轉身上個廁所的工夫,整座「煉獄之錘」東大營都已經面目全非!
「煉獄之錘」師團用鐵架、厚氈布搭起的帳篷,原先還工工整整、嚴嚴翼翼,可此刻看來、完全變成了一片東倒西歪的廢墟殘跡!
數不清的布片、支架、盔甲、兵器散落滿地,就連營地邊緣的那杆象徵著東方聯邦的鮮血圖騰旗,此刻也已經攔腰折半、藕斷絲連!
令老上尉瞳孔迅速收縮的是,在這一片殘垣斷壁之間,並沒有燃起火焰,而是有一層又一層的蒼白冰霜從地面升起,然後迅速在倒塌的帳篷殘骸、散落的物資木箱和斷裂的馬車上蔓延孳長,迅速將一切事物的表面都覆蓋上了一層毫無生機的白色——
——不,並不只是白色……
因為科德溫上尉還看到,視野中出現了扎眼的血紅。
就在滿地霜痕間,他發現了倒地不起的獸人同胞,看到了肢體裂解處的鮮紅斷面,也目睹了在地上緩緩攤開的血泊。
科德溫上尉用手提著褲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覺世界上的一切都在離自己而去,身體內的血液也在變得如這片大地一般冰涼。
我的戰神啊……老獸人在腦子裡不斷地無謂重複著,戰神啊……
然後,他突然聽到有什麼人在叫他。
「上尉!科德溫上尉!」一個相熟的獸人士官出現在科德溫上尉的視野邊緣。
士官的毛皮罩衣和棉服,都已經被什麼東西劃斷了,露出了他沾滿冰霜和鮮血的綠色皮膚。
「上尉!敵襲!」獸人士官撕心裂肺地吼著,揮動著手裡的戰斧
「什麼敵——」科德溫上尉呆呆地愣了半秒,大聲問道。
這段對話沒能繼續下去。
因為第二波冰晶轟炸來了。
一顆從天而降的尖銳冰晶,直直貫入了獸人士官光禿禿的頭頂,科德溫上尉只覺眼前一花,獸人士官的大綠腦袋,就突然變成了一顆插在無頭軀幹上的大冰塊——然後,這具屬於精英戰士的、肌肉虬結的健美軀體,才在上尉的呆滯注視下緩緩軟倒在地。
緊接著,此起彼伏、連綿不斷的爆裂炸響,再一次於東大營的核心部位響了起來:
剛才的第一次轟炸,將獸人們搭建的帳篷摧毀了大半,但由於有著厚實毛氈的格擋,除了少數在營地中露天走動的倒霉蛋外,絕大多數待在帳篷里的獸人士兵,並沒有收到什麼致命損傷,頂多是被當頭砸落的冰晶擊暈了腦袋、被冰霜的嚴寒氣息凍傷了肢體、或是在幽冥魔力的侵染下渾身顫抖罷了;
可當這些獸人士兵掙扎著爬出一片帳篷廢墟、一邊嘶吼著「敵襲」,一邊尋找武器、救助傷員時……
……就直接被如約而至的第二波冰晶轟炸當成了活靶子。
人在東大營邊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僚們又被從天而降的冰霜打擊洗了一輪地的科德溫上尉,不由得渾身顫抖、獸血冰涼。
此時此刻,老獸人的心理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跑!
在這種時候,什麼戰神,什麼聯邦,什麼鮮血和榮譽,對於科德溫上尉而言全都不值一提了——
他能在人人朝不保夕的聯邦軍隊中苟活至今,靠的可不是勇於犧牲!
念及於此,科德溫上尉再無任何猶豫,一個扭頭,背著東大營的方向就往營地外圍逃去!
他只想離這片人間地獄越遠越好!
越遠越好!
科德溫上尉甚至沒有餘裕去思考,到底是誰在從高空中用冰霜魔法轟炸這片營地?
帝國人類?某種強大的魔獸?或者這是一場純粹的天災?
無數猜測從獸人上尉的腦海中划過,但和此刻「煉獄之錘」營地里的任何一位獸人一樣,不遠處那座名不見經傳的荒原領地、「霜楓嶺」的名字,甚至從來都沒有進入過他的考慮範圍。
也正是處於某種詭異的好奇心理,一路狂奔著的科德溫上尉,終於想起抬頭望向天空,看一看這一波冰血暴的始作俑者——
然後,他看到了漂浮在高空之中的、幾隻慘白色的半透明物體。
那群物體正在空中迅速地滑行著,在陰沉天幕的映襯下,並不是特別顯眼。
那是什麼?科德溫上尉困惑地想著,奔逃的腳步片刻不停,這些墜落的冰晶,是它們搞出來的嗎?
——對於薩滿巫術盛行、魔法發展堪比荒漠的聯邦獸人而言,用死靈魔法製造的亡靈生物,顯然不是他們能夠迅速想到的概念;
而科德溫上尉同樣想不通的是,天空中的那幾隻灰白飛行物,為什麼沒有繼續用哪種恐怖的冰晶轟炸地面,而是迅速向東飛去?
而且,為什麼它們飛行的方向,和我一樣?
剛剛想到這裡,一絲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科德溫同時聽到了背後傳來的、「煉獄之錘」隨軍薩滿的戰歌詠唱聲,以及頭頂的破空銳響——
——下一秒,一顆碩大的冰晶狠狠砸中了科德溫上尉左側的地面,無數冰晶如霰彈一般炸裂散射開來,巨大的、帶著徹骨冰寒氣息的衝擊波,直接將猝不及防的獸人尉官掀飛出去三米有餘;
只覺天旋地轉、雙眼漆黑的科德溫上尉,抽搐著躺在地上,猝然嘔出了一口灼熱的鮮血,然後,他用自己逐漸恢復清明的視覺,在荒原的天空中發現了一顆從西方疾速飛來的火球。
……
「幽魂黃書」對獸人東大營進行的三輪集中轟炸,無疑是毀滅性的。
聯邦獸人的的確確是海文大陸之上的頂尖士兵,可這不意味著他們在營地之中猝不及防地遭遇魔法轟炸時,就能夠倖免於難;
獸人天生的強健體魄,或許能讓他們在幽冥魔力的浸潤、嚴寒氣息的侵蝕和冰晶墜地的衝擊中多抗上一秒兩秒,可絕對不能讓他們在生死之際的懸崖上撿回一條命來!
沒辦法,魔法師就是戰場上的火力輸出之神,而像是「幽游黃書」召喚出的會飛的魔法師,更是如同隱形戰術轟炸機一般,能夠在短時間內批發死亡、傷痛與毀滅!
光榮聯邦精銳中的精銳,大名鼎鼎的「煉獄之錘」師團,得意就得意在這場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襲計劃,可倒霉也正是倒霉在這個在寒冬季節深入敵境的偷襲計劃上!
如果是正常行軍,又有哪個精神正常的指揮官,會不向營地周圍派出哨衛、會不把守好附近的通行道路的?
——如果「煉獄之錘」真的如上作了準備,膝蓋打不了彎的埃爾德里奇,又怎麼能悄無聲息地欺近營地制高點、然後用勞瑞大師貢獻的黃書召喚出一群古精靈幽魂大開殺戒?
可問題恰恰在於,這根本不是一場「正常行軍」!
整片裂魂之地,自打幾百年前魔族和人類的一場血戰,都是一片徹徹底底的無人區!
接連三四天的狂風暴雪,就連天空中的飛鳥和陸地上的走獸都能凍死大半!
「煉獄之錘」選擇的秘密穿山通道,甚至此前數千年都隱藏在歷史的深處!
於情,於理,「煉獄之錘」壓根就不可能在裂魂之地上遭遇任何襲擊——就算退一萬步講,人類發現了光榮聯邦的偷襲計劃,那他們也應該在獅心河組織布防,而不是像個大號傻缺一樣冒著嚴寒暴雪,在毫無給養、地勢又開闊的裂魂之地上禦敵於國門之外!
本來就腦子不太靈光的獸人軍官們,終於為自己的傲慢和思維定勢付出了代價。
當象徵著敵襲的部落銅角,在獸人大軍的西南北中四座營地里猙獰響起,古精靈幽魂們已經用從天而降的三輪冰晶轟炸,徹底把「聯邦之錘」東大營的中心地帶零落成泥碾作塵!
然而,精靈幽魂們的第四輪魔法轟炸,卻突如其來地啞了火。
精銳畢竟是精銳,假如名滿聯邦的「煉獄之錘」因為一次意料之外的魔法轟炸就自亂陣腳,那他們又何德何能,會被聯邦大統領委以偷襲帝國南境、呼應東部戰局的重任?
就在精靈幽魂忙著在東大營中央策劃冰霜圓舞曲的同時,沒有被轟炸波及到的、東大營外圍的獸人薩滿祭司們,已經迅速作出了反應。
聯邦古語有云:如果說獸人戰士是鋒銳無當的劍刃,那麼薩滿祭司,就是屬於聯邦的劍柄和劍鞘!
如果沒有薩滿祭司的保護,沒有魔法師配置、無法組織「埃文斯防護結界」的聯邦獸人們,又怎麼能頂住人類魔法的狂轟濫炸?
而「煉獄之錘」的薩滿團隊,也展現出了不負盛名的高度紀律性。
驟然遭遇魔法轟炸,人類魔法師的第一個念頭可能和科德溫上尉這樣的聯邦之恥一般、果斷撒丫子跑路;
可被對戰神的忠誠信仰聯繫在一起的獸人薩滿祭司,永遠只會直面死亡,為部族和光榮聯邦燃燒自己最後一滴滾燙的鮮血!
古精靈幽魂第一輪冰晶轟炸的餘波還未散盡,獸人東大營外側,一頂又一頂門前插著圖騰柱的、專屬於薩滿祭司的帳篷里,已經響起了高亢悲愴的戰歌之聲!
一個、一個、又一個,背後插著旗幟、手握骷髏薩滿權杖的薩滿祭司走出帳篷,然後循著歌聲找到一個又一個同伴,然後肩並著肩走向遭遇襲擊的營地中央部位——隨著他們的行進,越來越多的薩滿已經急匆匆抄起權杖加入隊伍,幾乎是兩分鐘以內,這群獸人薩滿就在沒有任何領導、沒有任何指揮的情況下,僅僅憑藉歌聲的指引與共鳴、匯聚起了一支高達七八十人的薩滿隊伍、組成了一支無比宏大的戰歌合唱團!
獸人薩滿的行動不需要指揮,因為共同的、對於戰神的忠誠信仰,就是他們最強有力的精神紐帶!
在薩滿們「尼庫魯斯荊棘守護之歌」的曲調之中,整座獸人東大營上方的空氣里,都出現了劇烈的元素波動;
這種波動,隨著薩滿們曲調愈發高亢、加入合唱的薩滿規模愈發龐大,以及一根又一根象徵著戰神榮光的圖騰被插入土地,最終在古精靈幽魂們的第三輪轟炸過後,在東大營上空凝練出了一座巨大的、手持盾牌的人形虛影!
尼庫魯斯——戰神座下的第七使徒,將會用手中的盾以及厚重的慈悲,為所有流淌著戰神血脈的獸人同胞,撐起一片永不陷落的天空!
於是,古精靈幽魂們的第四輪冰晶轟炸,如被磁力吸引一般,齊刷刷全都偏航射向了空中的尼庫魯斯虛影,然後像放了個屁一般消隱於無蹤。
正在山上興高采烈地觀看屠殺的埃爾德里奇,脫口罵了聲「操」,然後趕緊收攏起一沓黃書,扭頭跑路——
——下面的活,還是要交給物理轟炸來干。
最近實在有點忙,更新可能不太穩定,見諒見諒——等俺熬過這段時間得了空,找機會來幾章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