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引狼入室
冒充自家未婚妻的缺德領主,跟著兩個薄葬教派保鏢緩緩向帝都城外行去。
令夏侯炎感到有些驚訝的是,儘管他們三人這一身默客黑袍,一出了紅燈區就無比顯眼,但那兩個邪教保鏢愣是從如蛛網密布的帝都街衢中,找出了一條少有人行的出城小道:
一路上,別說路人的炯炯目光了,穿行在狹小巷道中的三人,連條野狗都沒碰到。
夏侯炎知道,這兩人肯定是長期混跡於此的老帝都人兒了——換作是個中途搬進來的外來戶,都不可能對帝都的道路如此熟稔於心、更不可能找出如此一條從帝都中心出城的安全路線。
出於難以抑制的好奇心,夏侯炎在路上嘗試著跟這兩名保鏢交流了一下。
事實證明,霜楓嶺領主肩頭的風信子花,以及他那慘遭伊莎盜版翻印的嗓音,都完美地騙過了兩個薄葬教派保鏢——這兩人壓根就沒想到和自己對話的並非悼亡者大人,對於西貝上司的一切問題也都放心地和盤托出。
夏侯炎的第一個大發現是,這兩個邪教打手居然都是妹子。
——剛才聽到這兩個黑袍人尖細的聲音時,夏侯大官人其實就有點懷疑了,但從對方口中得到親自證實,他還是小小震撼了一下。
或許是由於伊莎·桑德利亞自身就是一介女兒身,對於男性抱有天然的警惕態度,因此她給自己挑選的這兩個保鏢,乃是生於帝都、由薄葬教派培養長大的一對兒雙胞胎姐妹——這一對兒邪教姐妹花,在教派里的代號分別叫做「白霜」和「玄冰」。
夏侯炎覺得這名字其實還可以,就是有點像電腦散熱器,
唯一的遺憾是,由於寬大默客長袍的籠罩,領主大人根本看不出這倆妹子的容貌和身材如何,不過單聽聲音,她們好像是比較難相處的那種人——即便是面對「上司」,這一對兒邪教姐妹花的語氣中,仍然隱隱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味道:
不是故意針對,純屬平時也這麼說話,習慣成自然。
夏侯炎又試探性地提到了「自己」,也就是伊莎·桑德利亞的個人信息。
結果他發現,儘管伊莎坦然讓這一對邪教姐妹擔任了自己的保鏢,但卻仍然沒有把所有秘密與她們分享:
從伊莎·桑德利亞抵達帝都算起,「白霜」和「玄冰」已經給她保駕護航快兩三年了,卻仍然不知道教派的這位悼亡者,其真實身份乃是名燥帝都的聖痕地女伯爵;
甚至,在「白霜」和「玄冰」的視角中,她們只知道悼亡者大人和自己一樣是位女子,除此以外一概不知,就連伊莎那些經常變換的聲線中到底哪條是真的,她們都區分不出來。
換句話說,即便是面對最親近的自己人,伊莎·桑德利亞也都保持著足夠的警惕性。
夏侯炎其實挺能理解這個蛇蠍美人的:
公開身份是帝都交際花、聖痕地女伯爵,秘密身份卻是邪教頭子——身兼兩種截然對立身份的伊莎·桑德利亞,仿佛在參加一場最為危險的死亡遊戲,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你又何苦把自己搞成這樣呢……」霜楓嶺領主自個兒嘟囔了一句,沒讓兩個保鏢聽見。
而夏侯炎的第二個發現則是,夏多爾會長好像還真沒騙人:
「白霜」和「玄冰」,的的確確是商會會長所說的死靈系魔法師,目前的級別都是第三階的中級魔法師——和某個不成器的領主一模一樣。
天賦的元素親和力這種東西就好像基因,雙胞胎是一定會共享的——大陸歷史上也出過不少雙胞胎、甚至三胞胎魔法師;
薄葬教派招徠到一對兒有魔法天賦的姐妹花,倒也不算太稀奇;
真正弔詭的是,兩個魔法師到底是怎麼用符文劍格擋下領主大人的工人階級鐵棍的?
而經過一番頗費周折的套話,夏侯炎才從「白霜」口中得知了真相:
她們姐妹倆的的確確是魔法師沒錯;
但她們不是一般的魔法師;
她們是近戰法師!
所謂「近戰法師」,說的不是夏侯大官人這種學不會魔法只好拎著棍子掄人的魔法界敗類,而是正正經經的、利用魔法增強近戰能力、以近身兵器作戰為主的法師流派!
遠在海文大陸的蠻荒世代,就有不少魔法師在探險時是會攜帶佩劍的:
這可不只是耍帥而已,在那個追隨者與衛隊極度匱乏、魔法師經常要擼起袖子跟魔獸近身肉搏的遠古時期,劍術格鬥一直是魔法師的必修課程——而像「白霜」和「玄冰」這樣純粹以近身戰為主、試圖證明「大人,時代沒變」的魔法師,更是在歷史上獲得了一個牛逼轟轟的名號:
魔劍士!
「白霜」之所以能夠一劍格擋開領主大人的襲擊,並不是因為她的柔弱嬌軀有多大爆發力、或是她的武藝天賦足以望愛麗絲·康姆斯托克之項背,純粹是因為她用死靈魔法暫時增強了自己的體質!
甚至就連她手中那柄長劍劍脊上、冰藍色的死亡符文,都並非華而不實的裝飾品,而是正兒八經的、用來提升兵器強度的符咒附魔!
當然,像「白霜」和「玄冰」這她們樣的近戰魔劍士,最近這些年已經很少了:
一來,不是所有魔法系別的魔力都適合用來輔助近戰:除了可以短暫侵入改變人體的、死靈魔法的幽冥魔力以外,主系元素中只有風系魔力適合增強人體的近戰機能,歷史上出名的魔劍士基本上也都是以速度著稱的風系魔劍士;
二來,把魔法師拿去搞近戰實在太浪費了!
一位魔劍士,就算給自己刷上99層Buff,那也並不是自身的真實實力、無法長久維持,魔力褪去以後,一位魔劍士的實際作戰能力,怎麼也不可能比得上一位專職戰士——「魔劍士」這個職業,本質上是遠古時代魔法師找不到護衛、於是能者多勞身兼多職的歷史遺留問題;
隨著大陸各文明的發展,魔法師這個行當也如同亞當·斯密的制針匠一般出現了分工細化,目前無論是學城的培養還是軍隊的配置,魔法師都是完全以遠程輸出為主的:
有這麼多騎士戰士劍士在,您一個法師想要跑去跟人近距離干架?
——省省吧您嘞!
夏侯炎估計,也就是因為「薄葬教派」的死靈魔法是個不能輕易示人的禁忌、所以這一對兒法師姐妹花才放棄了容易露餡的遠程法術,改為修習魔劍士的古老流派:
暗中用魔法增幅自身、然後挺劍戰鬥的情況下,不是行家還真看不出來她們是禁忌魔法師——「白霜」和「玄冰」拋棄遠程選擇近戰,算是為保護薄葬教派的隱秘性作出了巨大犧牲。
不過夏侯炎才懶得管這倆小妞到底是魔劍士還是正統魔法師。
在他的概念里,重要的是,只要能把薄葬教派籠絡到家族勢力之中,那身為教派成員的「白霜」和「玄冰」,豈不也一樣可以任由他指揮?
嘿嘿……一對魔劍士姐妹花……嘿嘿……
某無良領主拎起默客長袍的兜帽一角,用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白霜和玄冰不知道自家「悼亡者大人」在盤算什麼鬼主意,她們盡職盡責地引領著夏侯大官人走出帝都西門,穿越一片雜草叢生的山丘,然後在一片低洼谷地的中心地帶,找到了一座石磚頹圮、藤蔓環繞的廢棄小教堂。
由於附近森林叢生,這地方非常隱蔽,如果沒人帶領,自己瞎逛很難找得到。
眼看著兩位保鏢移步向小教堂走去,夏侯大官人心知,這裡大概就是帝都薄葬教派的「總部」了。
——一想到就連總管帝都日常事務的教派主祭夏多爾會長,都不知道這個邪教總部的具體位置,夏侯炎心中頓時對這座破舊小教堂,興起了無窮的探索好奇心。
兩位保鏢妹子帶著冒牌悼亡者,一路走到石頭小教堂門前。
就在夏侯炎以為她們要拉開教堂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時,白霜卻斜跨一步,伸手按在教堂門旁的石像鬼雕塑上,高聲吟唱道:
「死之徵服者,魂之羈束者,幽冥之探索者,您謙卑的學生,您永世的信徒,您忠誠的僕人,在此渴求您的庇護——為我洞開吧,往生的門扉啊,我在此吟誦您流傳萬載的格言——」
「有一說一,西蒙·阿德里安是個鐵帥哥!」
——領主大人翻著白眼,對著口型,和高舉雙手的白霜一起念道。
低沉的摩擦聲中,石像鬼雕塑被魔法機關驅動著緩緩向一旁移去,露出了它背後、嵌在教堂石頭外牆上的門扇。
念完了開門禱辭以後,白霜還保持著「為薄葬教派獻出心臟」的恭敬姿勢,在夏侯炎看來煞是可笑。
「真想知道那位西蒙·阿德里安大師到底是何等樣人,能讓吉米·戴維斯教主如此念念不忘,連開門咒文都一直沿用到今……」玄冰在夏侯炎身旁發出了一聲感慨。
夏侯炎心說能不念念不忘嘛,足足坑了丫五十銀幣呢……
石像鬼雕塑徹底移位以後,白霜便伸手推開了門扇,露出了一條向下的樓梯通道——門扇開啟的同時,通道濕滑石壁上的照明水晶便被潛藏的法陣一齊點亮,照亮了一階一階向下而去的石頭階梯。
對于禁忌魔法和邪教這種酷愛生活在地下、極其類似鼴鼠的生活方式,霜楓嶺領主大人早已見怪不怪了——他輕車熟路地跟在白霜身後,走進了教堂密道。
不過,薄葬教派的帝都總部,並沒有像西蒙·阿德里安的魔法實驗室一樣深藏地下、狡兔三窟,一行三人只不過沿著石階下行了一小會兒,便一個轉彎,走進了薄葬教派的總部大廳之中。
夏侯炎有些被眼前的場景震撼到了。
——這倒不是因為這個死神邪教的總部,占地有多麼巨大,或是裝潢有多麼華麗,而是它的設計實在太過精巧:
位居於廢棄教堂正下方的薄葬教派總部,其布局完全和地表上的教堂呈現鏡像對稱:
地表教堂的一排排座椅,在這個地下空間裡統統被倒吊在了穹頂之上,而夏侯炎腳下的地板,則繪製著聖神教堂天花板吊頂獨有的天頂畫——就連教堂牆上繪製著神靈形象的高聳花窗,也在這座地下總部里原樣復刻,只不過全都上下顛倒,一眼望去,好像窗戶里的那些正統神明,都被倒著吊死在了路燈上。
毫無疑問,這裡同樣也是一座教堂,只不過是地上那座聖神教堂的鏡面轉置,是它在往生世界的倒影——
——一座獨屬於死亡、獨屬於死者的教堂。
夏侯炎一行三人走進這座反教堂時,有幾個身穿黑袍、形容枯槁的薄葬教徒正盤膝坐在地上,呆呆抬頭仰望著天穹上倒吊的長椅和宣講台;
即使是「悼亡者」來到大廳之中,這幫活屍般的枯坐者也沒有任何動靜和反應。
在他們平伸的手掌掌心中,夏侯炎看到了一小撮、一小撮暗紫色的粉末,在藍色幽冥燈火的照耀下晶瑩閃爍。
夏侯炎意識到,那就是所謂的「幽影之塵」,在東境邪教徒間流傳甚廣的精神藥物。
白霜和玄冰似乎對這個景象早已見怪不怪。她們帶著冒牌悼亡者,穿過大廳里的癮君子們,然後為夏侯炎拉開了反教堂盡頭的一處門扇,露出了一個類似書房的房間。
「請您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教徒名單在地下二層的密庫里,我和玄冰這就去給您拿過來。」白霜面向夏侯炎,恭敬地淺淺一彎腰。
「去吧去吧……」夏侯炎大搖大擺走進書房,隨意揮了揮袖子。
白霜點頭道罪以後,伸手為「上司」掩上門扉,她的腳步聲則和玄冰一起漸漸遠去。
夏侯炎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自己身處的這座地下書房。
他初步判斷,這裡應該就是伊莎·桑德利亞小姐在薄葬教派中的專用辦公室,因為書房的桌面上擺著一瓶嬌艷的玫瑰花,香氣怡人、給人的感覺非常熟悉。
然後,他又發現,在花瓶的旁邊,斜斜倚靠著一個乾草紮成的小娃娃。
他伸手拿起娃娃,放到自己眼前,想要看清乾草娃娃的面部。
結果,一個傻乎乎的真霜楓嶺領主,和一個手繪卡通版的假霜楓嶺領主,王八看綠豆,相顧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