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很緊張。」
注視著自己的同伴不斷地整理儀容，菲爾米拉·密爾克衛微微蹙眉，不解地看向對方。她淡藍色的長髮在這裡顯得與周圍人格格不入，但這對於這位密爾克衛家族的成員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即便在雲港，他們走在街上也是最受人矚目的那一批。
因此和大多數族人一樣，菲爾米拉並不會將太多精力放在陸地上，海洋才是他們的歸宿，海洋中遠比他們更奇異的生靈才是他們的朋友和知己。
所以她並不能理解自己身邊的這個高大男性為什麼會表現得如此侷促——不過是要面見妄想地的領主而已，又不是要和對方開戰。
「如果你在半年多前曾經差點和他打起來，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這麼緊張了。」
依舊留著平頭的列維·本格森苦笑著回道，同時再度整理了一番身上那已經熨燙了無數遍的衣物和上面的華麗裝飾，其中包括一枚左肩肩頭的銀星。
「準確地說，是被他給打了一頓，並且丟了出來……」
「為什麼？」
「具體細節我記不清了，但應該是某種法術影響了我和當時與我同行的人的思維方式，」金髮青年嘆了口氣，「清醒之後，我們只能依稀記得自己幹了很蠢的事，比如在別人的領地上刁難人家教堂里的神官……」
「那確實夠蠢的，」菲爾米拉眨了眨眼睛，「但為什麼說是在法術的影響下？」
「本格森和霍爾特家一向不對付，你應該是知道的，而當我們被趕出妄想地後不久，霍爾特家的那個疤臉——他那個刀疤是我留下的——就出任了這裡的文官。」
「你能說這其中沒有關係嗎？」
「……可以，」菲爾米拉完全不顧對方驚愕的表情，「請注意，列維先生，我和本格森家族並不是盟友關係，無需站在您這邊說話。」
「到現在您應該也沒找到什麼決定性的證據來證實這一切和霍爾特家族的干係吧？既然這樣，就不能說一定是他搗的鬼。」
「哪怕這種把戲算是霍爾特家族的常見伎倆？」
「您沒抓到他現行，他們也沒有供認過什麼。」
列維嘆息了一聲，他並不是第一個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試探密爾克衛家族立場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無論是面對他們家族的哪個成員，結局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密爾克衛們根本不在乎雲港另外兩大家族的恩怨，永遠也不可能站在某一方。
任務又失敗了一半，列維心裡默默地想著，他現在所能做得就只剩下了另一半：和那位羅恩領主解釋清楚之前的齟齬，並且儘可能地得到其諒解。
自從那個伊文德爾主持妄想地的工作後，雲港方面的絕大部分陸地貿易都被霍爾特家族包攬，本格森家族比之前損失大了一倍還不止。如果不是對方心懷鬼胎，他們這輩子怕是都拿不回那些份額了。
這是為數不多的機會，一切全靠同行襯托。但也正是因此，此次交涉才顯得更加重要，畢竟……雲港有「三」大家族。
密爾克衛又不是遺世獨立的隱世家族，雖然從不主動「狩獵」，但到嘴的肥肉他們不可能不要，這是顯而易見的。
想到這裡，列維又一次愁眉不展地開始整理自己身上那並不存在的褶皺。
「兩位，請進吧。」一個眉宇間英氣逼人的半精靈小姐陪同著弗洛姆鎮前鎮長維克多走到了兩人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羅恩……大人願意聽一聽你們的來意。」
列維依稀間記得她，這是羅恩身邊的一位，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一身重甲，手持火焰長劍，背著一面塔盾。
「艾薇小姐，我沒記錯您吧？」列維訕笑著向對方問好，「日安，在下是……」
「列維·本格森，少爺，」艾薇特地頓了一下，著重強調了跟名字一起出現的那個單詞，毫不掩飾地表明裡面裹挾著的譏諷和鄙夷，「有什麼話和領主大人解釋去吧，還有布妮小姐。」
「有勞您帶路。」菲爾米拉微笑著向艾薇點頭致意，並且得到了禮貌而體面的回應，讓一旁的本格森顯得尤為難受。
不過如此明確的區別對待卻也表現出了主人家的立場，列維那未受魔法影響的腦子立刻活泛了起來，盤算著稍後的應對策略——包括如何應對最讓人難堪的責難。
會議室中，大部份人都已經離開，當列維和菲爾米拉到達門口的時候，身後的維克多也識趣地退到了外面，只剩下艾薇和他們一同進入。
菲爾米蘭看到，主位上一個比預想和影像中還要更加年輕的人類男性靜靜地低頭坐在桌前，一張捲軸在他的面前鋪開，而他正用一根祖母綠鋼筆在上面不時演算著什麼。
在其左手邊兩個人，一位是坐在特製椅子上，穿著潔白神官袍的半身人女性，那雙半身人特有的眼眸微闔，睫毛輕顫，似乎是在小憩，又似乎是在向著她的女神祈禱。一個則是身著甲冑，留著短髮的女性，和那位半身人不同，肩甲上那鮮明的聖徽明確彰顯出其信奉的神明。
而在右手邊，靠近主位的地方，面色蒼白得有些過分了的紅瞳女士坐在那裡，她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注視著主位男性的側臉。菲爾米蘭略帶粉色的眸子裡流淌過一抹晦澀的霧氣，在她的眼中拂去對方並不特別高明的偽裝，顯露出其非人的特別之處。
而在另一個位置上……
菲爾米蘭微微蹙眉，她不清楚那裡是不是真的坐了一個白髮精靈，正在和主位上的那位年輕領主時不時探討捲軸上的內容，在她看來，對方好像……
存在於此嗎？還是不在這裡？亦或者甚至不在這個時空，只是某種特殊的投影？
「你們來了，」羅恩抬起頭來，看向自雲港而來的兩個使者，轉動脖子向一旁的吉蓮尼絲微微致意，「感謝您的指導，有不解的地方，我會在晚餐時分去找您。」
「那就不打擾你們了。」月精靈含笑點頭，整個身軀化作一縷輕飄飄的煙塵，轉眼就消散在了空氣之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