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你在哪兒!

  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

  林眠睜開雙眼,後頸僵硬酸疼,猶如針扎,又似有千斤重,每扭動一下,都像踩在刀尖上。

  勉強坐直身子,一件鵝黃色的薄羽絨服自肩上滑落。

  她揉揉眼角。

  隱形眼鏡戴了整晚,仿佛黏在眼球上,又干又澀,眼前仿佛蒙著一層霧氣,看不真切。

  有點懵。

  她迷茫地四下張望,感覺昨晚斷片了一般。

  摸了摸口袋,手機還在。

  然而,懷中空空。

  一時哪裡不對。

  行李箱!

  她不由打了個冷顫,騰地站起身,哪知膝蓋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仰面栽倒。

  林眠眼前一黑。

  電光火石間,她雙臂抱胸,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側向倒地。

  摔倒時不能用手撐地,不然會骨折,她爛熟於心。

  水泥地又硬又冷,疼得林眠咬破了嘴唇。

  右邊大臂發麻,骨頭似乎被硌了一下。

  「快來幫個忙!你沒受傷吧。」眼前閃過一道身影。

  熟悉的鳳城口音。

  林眠仰望來人。

  是昨晚的那個女生。

  「前邊來了個賣早點的,看你沒醒,就沒叫你。」昨晚的女生喊過來她男朋友,共同攙起她,又將一袋豆漿和兩個熱包子塞在林眠手裡。

  突如其來的溫熱,她眼眶直發酸。

  「肖海!」女生扭頭喊另一個男生,看了看她,然後一頓。

  林眠會意,自報家門。

  「林眠醒了!」女生連名帶姓喊了一遍,又朝她擠擠眼,交換信息,「余春山。」

  兩人相視一笑。

  肖海從遠處過來,把行李箱擱在林眠身側,半蹲著解釋:「火車站太亂,人睡著丟不了,行李不一定,你醒了就還自己看著。」

  「謝謝。」

  林眠多看了肖海兩眼。

  他長得,怪眼熟的。

  黑髮垂順齊肩,嘴角下有一道兩寸的疤痕,劍眉鋒利,眼神里充滿故事。

  余春山露出個司空見慣的表情,「像三井壽,是吧。」

  林眠瘋狂點頭。

  何止是像,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尤其那道疤,再牛掰的cosplay也不如他神似。

  「快吃!一會開門咱就能進站了。」余春山咬了一口包子。

  肖海順勢坐在林眠身旁,幫她扎開豆漿。

  林眠狼吞虎咽,點頷感謝。

  天無絕人之路。

  可能是母親保佑,還有35分鐘檢票時,酒店經理打來電話,說行李箱找到了。

  從雅魯藏布大峽谷返回林芝途中,她已經買好了兩趟中轉車票。

  如果電話再晚那麼一點點打來,等她進站,一切就來不及了。

  果然。

  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她錯過了GG會提案,行李箱卻失而復得。

  -

  破曉。

  雅魯藏布大峽谷酒店。

  門外,三輛120急救車醒目的刺眼。

  隔著巨大的落地玻璃,關樂樂深呼吸,臨窗遠眺。

  霧氣籠罩群山,下了一整夜的暴雨,終於停了。

  從謝逍領著救援隊從天而降,還不到四個小時,為什麼有種恍如隔世的漫長。

  昨晚,救援艇上,千鈞一髮。

  是所有人陪著等,還是顧全大局先返回,大家僵持不下。

  還差一個人。

  謝逍為何那麼篤定,關樂樂不明白,也想不通。

  但有一點她能夠確認,只要閉上眼,總會浮現出溫慈陰翳的笑。

  師姐到底和TarcyWu有什麼深仇大恨。

  如果不是謝逍執意折返,帶回了已經人事不省的TarcyWu,豈止有輿情,簡直是要上《今日說法》的節奏。

  望著玻璃窗上的身影,關樂樂伸了個懶腰。

  豪門兒媳確實不簡單。

  和王者師姐相比,自己就是青銅。

  不過,好在有師姐提攜。

  身後有人叫她,關樂樂收回思緒,小跑著過去。

  -

  昨晚回到酒店,謝逍攔住預備各回房間的大家,而是直接安排經理,將大堂沙發區臨時改成留觀區。

  美其名曰:以防萬一。

  此時的酒店大堂,分區診療,根本看不出半點星級酒店的樣子,更像醫院的急診大廳。

  「您考慮得太全面了!就得都在這兒,不然回房間暈過去一個也不知道!」多出五千的家屬端著一紙杯的薑湯,狗腿地遞給謝逍。

  「謝謝。」謝逍婉拒。

  折騰一夜,林眠音訊全無,他眉間籠罩著一抹化不開的沉重。

  不能直接問,又不能讓人瞧出端倪。

  饒是他一向情緒穩定,也被此時左右為難慪的心煩意亂。

  接待櫃檯前,謝逍不停地踱步,突然轉身,毫無防備地撞上小高。

  謝逍冷著臉,「不要像個影子。」

  小高不為所動。

  片刻,謝逍掌心朝上,勾了勾指頭。

  小高一愣,不理解老闆的想法。

  謝逍無奈,「煙。」

  「哥,我不抽菸。」小高裝傻,老闆不喜歡司機抽菸。

  他心裡一驚,真不愧是耳鼻喉科的大夫,這都能聞出他身上有煙味,自己明明散乾淨了呀。

  謝逍瞥他,又勾勾手指。

  「哥你抽不慣。」小高覷他一眼,從褲兜里摸出半盒煙,眼角耷拉著遞過去。

  -

  酒店大門口。

  謝逍仰頭望向群山,眼中,風暴醞釀。

  他雙臂自然下垂,手指骨節分明,中指和食指後端夾著一支煙。

  十分鐘後,他把小高叫出來,「以後不要抽利群!」

  利群勁大,能壓住心裡的事。

  「是是是,哥我記住了。」小高腹誹,中華勁小,他也得抽得起。

  謝逍在外頭吹了半小時的冷風,總算散盡了煙味。

  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他打算安排手下人調查。

  臨走前,他醫生屬性發作,習慣性的來趣可休息區,查房一般挨個檢查。

  -

  溫慈裹著毛毯,一直望著喬佳宜,

  見她驚魂未定,又看到謝逍過來,溫慈話裡有話:「喬總還不知道吧,我們逍總是醫學博士,有他在,您儘管安心。」

  她本打算把關樂樂介紹給謝逍,誰知人家根本瞧不上。

  也罷。

  既然喬佳宜有心,她不介意順水推舟,幫她一回。

  能和喬總的獨生女做妯娌,相當於有了「佳宜美妝」的支持,不管裴家還是趣可,她的地位就越穩。

  聞言,喬佳宜雙眼放光,死死挽住謝逍手臂,「看看我心還慌不慌……」

  張延亭拉下眼罩,裝著不經意間抬頭,斜睨溫慈一眼,對謝逍說:「你快去休息,瞧那眼睛紅的。」

  潛台詞是嫌溫慈多嘴。

  喬佳宜老江湖,一下聽出機鋒。

  她可不想得罪張延亭,還指望張總幫忙牽線呢。

  她訕訕一笑,「是的呀是的呀,到底還是亭姐知道心疼人,小謝你快去休息,我們這裡有醫生呢!」

  幾天前還稱「逍總」,這一會叫起了「小謝」。

  搞文字工作的人,對字眼格外敏感。

  溫慈抿嘴笑,順著喬佳宜的話,繼續給她輸送信息:「老二你別忙了,聽二嬸的。」

  喬佳宜意會。

  不著痕跡的打量溫慈。

  他們那個圈子,人人知道顧忌裴家的公子。

  見面必會寒暄一句「裴公子」,稱「逍總」都顯得不夠誠懇。

  「老二」,這得是極親近的人,才敢這樣叫。

  張延亭輕哼一聲,拉上眼罩。喬佳宜太天真,等她踢上謝逍這塊鋼板,自然有哭的時候。

  倒是溫慈,有病沒病,還跟自己玩起了燈下黑。

  三個女人一台戲。

  謝逍佯裝聽不懂,仍是一副清冷的表情,淡淡道:「暴雨情況特殊,醫療條件有限,諸位多擔待。」

  說完,他徑直從喬佳宜懷中抽出手臂,抻直袖管,拽平褶子,頭也不回去另一邊。

  溫慈望著謝逍背影。

  他墨綠色的襯衫扎進西褲,腰身緊緻有力,勾勒出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嘖嘖。

  難怪喬佳宜失態。

  -

  酒店大堂另一邊。

  見謝逍過來,小高急忙端上黑咖啡。

  「哥,你兩個晚上沒睡了,咱可不興這麼熬呀。」

  謝逍坐在他對面,一指咖啡,哭笑不得,「你幾個意思?」

  「錯了錯了!這是我的!」小高重新將保溫杯遞過去。

  「我手機。」謝逍婉拒。

  小高雙手奉上電話,「已經充好了,滿電,嘎嘎滿。」

  謝逍:「你去買杯咖啡。」

  「?」小高錯愕,「哥你幾個意思?」放著眼前的咖啡不喝,非要再買一杯,這什麼腦迴路。

  謝逍:「……」

  他起身,邊開機邊朝門外走。

  還是孫大勝有眼色。

  -

  暴雨過後,空氣格外清新。

  溫慈身披薄毯,抬眼看謝逍,「你為什麼會來?」

  她才不信張若愚能有這個腦子和魄力,潛台詞是,謝逍來肯定有目的。

  「無可奉告。」謝逍摁滅手機。

  溫慈直言:「吳友之不值得!」

  「管好你自己。」

  「我是你大嫂!」

  謝逍轉過身,居高臨下,淡然道:「記住你的身份。」

  如果她不是裴遙老婆,他根本不想搭理她。

  溫慈扭頭看風景。

  他越避重就輕,越坐實他對吳友之有意思。

  沒看出來啊,小叔子居然會喜歡女魔頭那一款。

  -

  謝逍走遠幾米,繼續撥號。

  突然,金海心又在唱歌。

  謝逍指尖發麻,用力攥緊手機,克制又焦急。

  「你在哪兒!」

  「我在拉薩……哦——」

  突然斷線。

  操!

  謝逍終於繃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