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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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車一路向南,飛馳在環山公路上。

  大片大片蔥鬱的綠色掠過,仿佛鳳城轉瞬即逝的夏日。

  座椅的頭枕飽滿柔軟,林眠坐在副駕駛,身體不自覺地發抖。

  其實從味美小館出來,她就有這種感覺,麻麻的,像觸電一般。

  等紅燈間隙,謝逍留意到她的不尋常,調小了空調,又降下兩寸車窗。

  林眠攥緊雙拳,深吸一口氣憋住,企圖扼制這股邪氣。

  謝逍靠路邊停車,打開雙閃,然後替林眠鬆開安全帶。

  逼仄空間內,蔓延著茉莉與黑皮革混合的香氣,絲絲溫潤中,隱約透出雪松的清冽。

  和謝逍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

  「我這是不是被林建設氣的?」林眠問,她雙手和雙腿還在發抖。

  謝逍沒有回答。

  他瞥見林眠左下臂有一道血痕。

  三寸來長,周圍血漬已經凝固成暗紅色,應該是劃痕傷。

  謝逍微微蹙眉,點按著旁邊的皮膚,「你感覺不到疼嗎?」

  「不疼,我就是發抖。」林眠搖頭。

  謝逍俯身,拉開副駕駛的手套箱,取出碘伏,麻利撕開瓶蓋,然後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一根棉簽,與她對視。

  林眠怔愣片刻,原來謝大夫這是要給她清理傷口。

  她往中央扶手箱靠了靠,高抬手臂遞在他眼前,「麻煩謝總了。」

  謝逍烏眸看向她,淡淡應了一聲。

  碘伏涼涼的,謝逍手法嫻熟,力度拿捏的恰到好處。

  三根棉簽,消毒三遍,他還不忘把醫療廢物裝進黃色垃圾袋。

  「不需要包紮嗎?」林眠問,血痕目測還挺長的。

  謝逍的身體稍稍靠近,他的黑色襯衫緊貼胸口,襯衫最上頭的一顆紐扣松著。

  他今天沒戴眼鏡,眉眼間的情慾蔓延,看著她又深又認真。

  謝逍忽然捏住她纖細的手腕。

  他指尖溫熱,林眠的呼吸微微一滯。

  「淺表劃傷,創面不大,現在是夏天,包紮了反而容易感染,回去注意別碰水,過幾天就好了。」

  謝逍將傷口那面展示給她看,「嗯,說不定晚上就看不見了。」

  他故意逗她。

  林眠會意,有點尷尬,垂下眼帘別過頭。

  人外科大夫都發話了,她還能說什麼。

  聽大夫的唄!

  「你身體發抖,是因為腎上腺素急速飆升,肌肉處在興奮狀態,大腦為了自我保護,當腎上腺素飆升至臨界點時,會讓人暫時忽略疼痛。」

  謝逍重新靠回座椅,一邊抽出濕巾擦手,一邊講解。

  「所以我不是被氣的,也不是害怕,我是興奮?也就是說我很能打,是這個意思嗎?」林眠反問。

  林建設摔酒盅時,她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呼吸急促,全身血氣上涌,手腳冰涼,周遭聲音全變成噪音,渾身抖得跟篩子似的。

  謝逍明顯一愣。

  這個理解簡直是企業級。

  「你可以理解為腎上腺素飆升會降低你的痛感,提高你力量的反應速度,這代表,你身體已經做好戰鬥準備了。」

  林眠醍醐灌頂。

  好傢夥。

  原來我是天選瘋批!

  「我剛就應該干他的!」林眠攥拳揮向空中。

  完蛋!吵架又沒發揮好。

  車子重新發動,謝逍沿著環山路直往東拐,一腳油就上了黑虎塬的盤山路。

  鳳城龍脈綿延千里。

  黑色庫里南在崎嶇陡峭的山路中穿行。

  60度的陡坡,接連好多個發卡彎,對向錯車時,車子擦著絕壁呼嘯而過。

  會開車的人坐副駕駛總會很焦慮。

  林眠不懷疑謝逍的車技,可她右手依然緊緊抓著頂棚扶手,每一根手指都在用力,手腕內側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謝逍忙裡偷閒,不時拿餘光瞟她,上揚的唇角就沒放下來過。

  她大臂好像有一圈青色的紋身。

  幾公里山路,海拔由500米驟然升到1200米,不多時,車在山頂最高處停穩。

  謝逍熄火,繞過車頭,替林眠拉開副駕駛車門。

  林眠下車。

  這是一個人工修葺的彎道觀景台,能停下三四輛小車,峭壁上篆書陰刻四個大字——藍橋古道。

  憑欄眺望,可以俯瞰整個鳳城。

  謝逍:「古時候這裡是關隘,號稱三輔屏障,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這裡。」

  林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夕陽下,霞光萬丈。

  最遠處層巒疊嶂,群山起伏,山間溝壑騰起雲霧,陽光折射下閃耀著五彩的光。

  向北遠眺,黑虎塬與鳳城交相輝映,鬱鬱蔥蔥,實在讓人身心舒暢。

  林眠深呼吸,忍不住張開雙臂。

  野風溫柔地擁抱著她。

  謝逍點燃一支煙,懶懶倚著引擎蓋,他眼角帶笑,遙遙凝視著她背影。

  「林建設!!你這個死老登!!」

  林眠突然歇斯底里。

  尾音久久迴蕩在山谷中,飄飄揚揚傳出去好遠好遠。

  乍聽這話,謝逍無聲笑了笑,手上的煙沒夾緊,險些燙到。

  他望向她,目光炙熱赤誠,蘊滿無窮的寵溺,帶著侵略性卻又溫柔如水。

  「好——爽——啊!」林眠高聲吶喊。

  謝逍忍俊不禁,掏出手機,拍下林眠張牙舞爪的背影。

  他深深地吸一口,然後緩緩吐出煙圈,晚風拂過,連同他的隱忍一起飄散在風中。

  一支煙盡,謝逍取出濕巾擦手。等身上煙味散盡,他才上車調轉車頭方向。

  「你吼那麼大聲嗓子不累嘛,來喝點水。」謝逍揚聲。

  林眠對著山谷狂吼了五分鐘,經謝逍一提,確實有點渴了。

  等她轉過身來,頓時愣了。

  她認識庫里南,但這種尾門帶觀光座椅的版本確實沒見過。

  有錢人真他大爺的會享受,這座椅還帶靠背!

  謝逍擰開保溫杯蓋,遞給她,「來坐,坐著吼,不累。」

  林眠手一頓,她沒接,轉臉詢問:「有冰水吧,我想喝冰的。」

  保溫杯這麼私人的東西,她可不好意思用。

  謝逍看出她的顧慮,也不勉強,伸手拿出一瓶礦泉水,習慣性擰開瓶蓋,再次遞給她。

  常溫是他的底線。

  「謝謝。」

  樹影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

  林眠和謝逍分坐兩邊,視線不約而同望向遠方。

  她安靜喝水,他也沒有多話。

  沉默。

  震耳欲聾。

  八月下旬的傍晚微涼,林眠腎上腺素終於回歸正常,她的理智再次占領高地。

  林眠抬眼看謝逍,「我們,離婚吧。」

  她完全不給謝逍插話的機會。

  「我家破事太多,你今天見識到了,手臂的傷是我爸砸酒盅劃傷的。」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我跟他扯不清,但是我不能拖累你。」

  「謝總,您,我高攀不起。」

  何止是高攀,林眠心虛。

  她搜索過裴家,用軟體查過默樂,密密麻麻的股權信息和關聯公司看得她眼花。

  說好的父親是市醫院的大夫,結果人家是鳳城頂級三甲的科室大主任,國內的耳鼻喉大拿;

  說好的母親在公園教唱歌,結果人家退休前是知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

  林眠當時就萎靡了。

  她只是想找個不排斥的人合作領證,分套福利房,這都能歪打正著?

  林眠反詐意識賊強。

  嫁豪門又不是買白菜,說撿就撿。

  所以,她始終保持著相親前的認知。

  但凡謝逍是個正常男人,他就不會35了還沒結婚!

  可通過這半個月的相處,她還是片面了。

  謝逍確實挺好的,他情緒穩定,有錢、長得帥、學歷高、身體好,除了有點強迫症,但那都不算事。

  她就是堅信天上不會掉餡餅。

  哪怕掉,也絕不會掉她嘴裡。

  所以她心虛。

  她怕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良久,謝逍都沒有說話。

  林眠餘光瞟到他左手無名指的婚戒,眼皮一跳。

  「那個,戒指我弄丟了,我知道這個理由挺荒謬的,過於戲劇化了,但是它確實是事實。」

  林眠攥緊礦泉水瓶,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我知道它很貴重,我可以寫欠條,然後分期還給您,或者您有其他想法都可以商量。」

  廣袤無垠的黑虎塬,明明愜意又舒展,可此時的氣氛卻如同凝固一般。

  謝逍坐得端正,身型挺拔,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林眠每說一句話,他眸光就黯淡一分,像平靜無波的海面,餘燼下翻湧著驚濤駭浪。

  「咱們都是成年人,又不是摸金校尉,合則生分則死的。」林眠尬聊。

  謝逍戰術性沉默。

  林眠如芒在背,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地上的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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