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總。」柴樂在電話里提醒他。
謝逍喉結微動,「掛了吧,我知道了。」
溫慈。
她針對的不止林眠,而是裴家。
這是她的報復。
張若愚滿臉慌張,在屋裡撓頭踱步,鞋跟摩擦地板發出噠噠聲,平添幾分煩躁。
「這它媽誰幹的!我弄死他!」他向空氣揮拳,不耐煩地拽松領帶。
謝逍瞥他一眼。
桌上手機振動,屏幕赫然是大哥來電。
張若愚掃見,不由提眸張望。
謝逍掛斷,切進軟體交代:【我們沒事。不要讓爸媽知道。】
聊天框頂部持續顯示對方輸入中。
仿佛是要即興一篇小作文。
不多時,裴遙艱難回覆:【給你打電話就是……老爺子知道了。】
他今天帶餘春山複診,正巧裴伯漁來默樂耳鼻喉做顳骨手術示教。
剛出手術室,裴教授白大褂才脫了一個袖子,就被喬裝的八卦記者堵在門口。
無碼大尺度親密照,堂而皇之變成屏保,大喇喇戳在裴伯漁眼前。
「裴教授,照片上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裴家兒媳,請您確認一下。」
「裴家向來家風嚴謹,赤裸裸拍親密照,還不是跟謝逍,您覺得合適嗎?」
「您知道照片是婚前還是婚後拍的嗎?」
「……」
助理和其他醫生人不少,哪怕安保第一時間拉開記者,氣得裴伯漁手抖,大罵無良記者唯恐天下不亂。
【……】
桌上,林眠手機持續有消息湧入。
電量肉眼可見下降。
謝逍看腕錶,和張若愚對視,兩人不約而同朝洗手間方向看去。
-
林眠背靠洗手間門,死死捂著嘴。
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幾分鐘前,三四個年輕編輯進來,邊洗手邊聊天,對話聽得她頭皮發麻。
「人不可貌相,她玩得可真花,還拍床照,簡直就是十幾年前的艷照門!」
「拍就拍唄,就那點器官,大家生理構造都差不多那樣!」
「不是,你們不覺得噁心嗎,原來她道貌岸然啊!」
「我不信,林眠不會這麼做,搞不好是合成的,AI現在都能寫稿了!」
「傻了吧你!輿論和鍵盤俠才不管真假!有熱鬧看就行!」
「可是……」
「管好自己吧!何必沒事找事!」
「……」
水聲戛然而止,幾個人嘻嘻哈哈走出洗手間。
沉默螺旋。
實話說,裸照威脅,她不擔心自己。
一旦發出,就相當於傳播淫穢色情信息,報警拘留跑不了,如果數量足夠,夠他吃牢飯了。
誰主張誰舉證,江寒如果證明不了這照片裡的人是她,他就是污衊誹謗。
林眠第一時間想到,積毀銷骨。
事件對謝逍,對裴家的影響。
她是學新聞的,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烏合之眾》里寫道,影響大眾想像力的,不是事實本身,而是它所擴散和傳播的方式。
輿情無論大小,都會嚴重危及「默樂」聲譽和品牌形象。
網民不會判斷真假,只會站在道德或利益的制高點,盲目跟風批判。
人性的「惡」,在此時淋漓盡致。
……
時間不同尋常,見林眠還不回來,謝逍直覺不好,沖向洗手間,張若愚緊隨其後。
「林眠。」謝逍揚聲敲門。
連叫幾聲無人應答,他敲門頻率明顯變快。
「哥你讓開!」張若愚一聲吼。
助跑兩步,鞋跟抵住門鎖,閉氣一腳踹開,「能動手就別逼逼!」
謝逍後退一步,「大俠。」
推門進去。
洗手台隔間空曠,謝逍挨個尋找,最後一間門掩著,她滿臉淚痕,垂頭無精打采。
「還好嗎?」謝逍架林眠起身。
她知道了。
林眠腳麻踉蹌,整個人不受控制前傾,謝逍打橫抱起她,她閉上眼埋在他頸窩,低聲請求,「我想回家。」
「回家。」謝逍嗓音沙啞。
「你們走!我善後!」張若愚撥弄門鎖,大手一揮。
……
踹門動靜響,大開間編輯們交換眼神,各個諱莫如深,疊羅漢般擠在門邊看熱鬧。
張若愚一把拉下電閘,多個電腦瞬間黑屏,驚叫聲四起。
「看誰他媽敢落井下石!!」他罵罵咧咧,「咣」地一聲將鎖頭摔在前台。
「……」
編輯們顧忌他大少爺身份,敢怒不敢言,悻悻回座。
未幾,阿亮先一步上來,迅速收拾東西,手提電腦包,摁下地庫電梯。
謝逍早候在電梯廳,手臂一抬,將林眠抱緊,冷靜安排阿亮,「通知柴律來我家。」
-
事情發酵迅速。
像提前寫好代碼,有人點擊return,程序自動運行,事態如病毒擴散。
車上,謝逍握著她的手,再次囑咐,「相信我就交給我處理。」
林眠眼神發直,愣愣望向車窗外。
簇簇綠色交織濃夜闖入,恐懼與茫然宛如生出枝椏,兇悍地,硌得眼睛生疼。
她像染上秋色的銀杏,飄飄搖搖懸在半空掙扎,生怕波瀾被碾碎。
……
玫瑰園書房,默樂金牌法務全員出動。
柴樂在電腦前忙碌,不停去陽台接電話,幾人交換信息,整理好預備匯報。
「等一下,」柴樂攔住,提筆修改了幾個關鍵詞,「虛擬私人網絡不就是VPN,老闆知道,不用刻意解釋。」
眾人感嘆柴律拿捏死死的。
「原始郵件用ProtonMail通過VPN翻牆匿名自動發送的,伺服器在瑞士,追蹤郵件發的IP位址難度很大。」
「不止趣可集團,所有一線傳媒都收到了類似郵件,還有自媒體,這是詳單。」
柴樂遞過平板。
謝逍斜瞥一眼,「報警吧。」
舊社會血仇講究同態復仇,這事不止敲詐勒索,有人勢必要付出代價。
「證據已經收集好了,隨時可以起訴,刑事跑不了。」
「另外,」柴樂補充,「全網所有平台,各個渠道已經下架或封號,露頭必被抓。」
話音未落,謝逍突然想起一個人,「蘇南寧。」
「他更好辦,老友傳媒偷稅漏稅,得占應納稅額百分之四十,去年你交代過,我資料齊全,他至少三年以上七年以下。」
「好。」謝逍抬眸。
他點柴樂,「一個也別放過。」
言下之意是可以收割了。
-
房間安靜下來。
窗戶開了一條縫,遠處南湖的景觀燈照進來,影影綽綽,張牙舞爪。
林眠醒來,依稀聽見隔壁書房,謝逍在和誰據理力爭。
她悄悄起身。
「她怎麼不小心一點呢!《Cute》剛恢復的正面形象,現在又陷入負面輿情,我怎麼向股東交代!」
「我不管真的假的,網民和市場不會判斷真假,他們只會批判趣可低俗惡趣味!」
「現在追究是不是造謠誹謗有什麼意義!主管部門已經電話約談了!我不管!這件事她必須要負全責!」
「……」
「這件事和她有什麼關係!她是受害者!」
「老二!你不要意氣用事!我不管她是不是受害者,我只知道《Cute》最無辜!立場不同,我不想和你爭!」
「操!」
謝逍終於繃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