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你了解我嗎?

  這廂正說著話,大宅客廳對面,謝挽秋端著果切走過來,裴教授從二樓書房下來。

  林眠不認生,諳熟打過招呼,教授夫婦看她的眼神,和上回來時有些許不同。

  「快來坐!」謝挽秋拉她坐在沙發上,拽著手瞧個沒夠,然後揚聲,衝去洗手的謝逍道:「去上海幾個月,人都瘦沒了,工作那麼累呀!」

  謝逍抬眼,與林眠對視一眼,笑得諱莫如深。

  裴伯漁放下手機,「年輕人現在不奮鬥,難道等老了?」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只有病人沒有家人。」謝挽秋打趣,邊招呼林眠吃水果。

  「哦呦,謝老師太謙虛,你不也只有觀眾!」裴伯漁一聽,順口接話。

  謝挽秋拍一拍林眠手背,「別聽你爸的,今天不是我攔著,他又要去值班了。」

  謝逍倒水喝,聲音從遠處傳來,「今天是元旦,又不是勞動節。」

  「……」

  「老二別瞎說。」謝挽秋笑嗔。

  末了,教授夫婦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林眠叉起一塊蜜瓜,邊吃邊感慨。

  高知家庭氛圍有趣有盼,慢熱喜靜,教授夫婦絲毫沒有傳統知識分子的迂腐。

  謝逍,他的底氣真是來自家庭的自信。

  她想起很久以前讀的一本書。

  書上說,女性的命運,有三個轉折點,原生家庭,婚姻和覺醒的自己。

  覺醒之路,痛苦但很值得。

  -

  吃完一塊蜜瓜,林眠給謝逍使眼色。

  「大哥呢?」謝逍心領神會。

  謝挽秋無奈,「溫慈病了,老大陪著呢。」

  林眠豎起耳朵。

  「病了?」謝逍一臉鎮定,替她打聽。

  聞言,謝挽秋瞥他一眼,故作神秘招呼林眠坐過來,支使他,「你到別處逛會。」

  謝逍起身,走之前搭眼看林眠,意思是謝老師要說體己話,靠你自己隨機應變了。

  「裴教授怎麼不走。」謝逍已經走出兩步,回過味兒來,站下步子。

  裴伯漁沒理他。

  謝逍又折回來坐下,「來都來了,有什麼是我聽不了的,我也是醫生。」

  合著是耳鼻喉學科會診,林眠腹誹。

  謝挽秋不再堅持,低聲道:「其實是懷了,還沒到三個月,不好說。」

  好傢夥。

  溫慈真的懷孕了。

  她不是輸卵管堵塞懷不上嘛。

  林眠覷謝逍,正巧他也轉頭看她,視線交接,她調整坐姿,壓下錯愕。

  「前幾個月去了趟北京,做的試管。」

  林眠:「……」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空氣突然沉默。

  謝挽秋說到一半倏地閉口,想到林眠沒有母親,怕戳中她傷心事,話鋒一轉。

  「你不用操心她,倒是你倆,新一年了,打算什麼時候辦婚禮,且該預備呢。」

  「你們沒時間就交給我,我且慢慢操持著,到時候你們人來就行。」

  林眠心虛,「我們還沒公開呢。」

  說實話,婚禮並不在她現有計劃內,全心全意搞事業才是她當下的重點。

  她相信謝老師本意並非讓她回歸家庭,可是,她更希望遵從內在的心愿去生活。

  既然謝逍給她「做自己」的底氣,就不該在世俗設定的角色枷鎖里掙扎。

  「公開和辦婚禮又不衝突,日子是過給自己的,又不是給別人看的。」

  謝挽秋抬頷看謝逍,「你說呢,老二。」

  林眠沒去看他,卻在期待他的答案。

  謝逍似乎猜透她心思,聊天陷入短暫的停頓。

  「我聽我老婆的。」他說。

  「……」謝挽秋並不意外,嗔他,「跟你爸一個樣!」

  裴伯漁爽朗一笑,起身,不動聲色念了句詩,「因為你,我愛上了這世界,你並非愛的目的,而是讓我去愛的動力。」

  話題被巧妙揭過。

  !!!

  黑塞信手拈來。

  直擊靈魂。

  林眠再次被裴教授折服。

  -

  吃過午餐,大家各有各忙。

  林眠午睡生物鐘到,呵欠連天,謝逍陪她在樓上小憩。

  突然,手機彈出一則本地頭條新聞。

  大數據緩存默認她還在上海。

  林眠隨意點開,藍底白字,警情通報。

  「……我街道轄區……一名男子墜樓身亡。經公安機關初步調查,死者趙某(男,59歲)系佳宜美妝高管……其公司法人喬某已被控制,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我靠!」林眠一個激靈清醒,翻身將手機推給謝逍,「快看!」

  寥寥數語,結合那天的傳喚證,她大致拼湊出一個真相。

  謝逍曾透露,佳宜管理層全部離職,公司現已交由日方接管。

  有人逼人太甚,於是有人孤注一擲。

  謝逍就手掃一眼,「趙某,佳宜的副總裁,和喬佳宜搭檔四十年,公司賣掉前,他差兩個月退休。」

  「據說,他們開會數他鬧得最凶,揚言要魚死網破,喬佳宜態度強硬。」

  圈裡近來全是佳宜美妝的八卦,柴律早和他匯報過,他惦著她還在封面撤投的敏感期,沒有主動提。

  果然是這樣。

  林眠深呼吸,「要是我也得氣死,離平安降落一步之遙啊,隱忍四十年!!」

  修煉一輩子臣術,最後一敗塗地。

  但凡有血性,勢必反戈一擊。

  「你好像特別感同身受。」

  「我親眼見警察把喬佳宜帶走,年底那天,她說肯出400萬買斷我的未來。」

  她看他,「我沒同意。」

  謝逍饒有興致「哦」了一聲。

  林眠摟住他脖頸,「她以為我傻。」

  兩人貼緊。

  「嗯,她太不了解你。」

  林眠揶揄:「你了解我嗎?」

  謝逍手肘支著上身,眺笑輕啜她嘴角,「你說呢。」黃金左手循跡隱沒來路。

  她身形一顫,十指緊繃。

  牢牢把住他手腕。

  白晝跌落深潭,封緘所有吶喊。

  他試探,尋找黃昏靠岸的碼頭。

  夢境燃燒,如同不斷繁衍的宇宙。

  幾分鐘的耳鬢廝磨,她臉頰潮紅,摁下他的手,小小強調,「沒有。」

  沒有什麼東西,她沒提。

  他指尖微動,「用不著。」

  用不著什麼,他沒說。

  曖昧晦暗流淌。

  謝逍低頭,深吻。

  -

  嗡嗡,嗡嗡,手機振動。

  無人理會。

  片刻,振動叫囂不依不饒。

  謝逍深吸口氣,壓下胸膛起伏,恨恨搭眼看,眼神頃刻嚴肅,長手一伸抓過手機。

  醫院來電。

  「我接個電話。」他起身,抽紙擦左手,然後拐去浴室洗手。

  水聲夾雜他微啞低沉嗓音,她聽不清。

  不一會,謝逍手拿一件墨藍色襯衫出來,當著她面,解開紐扣,換下身上滿是褶皺的那件,順手丟在一旁。

  「有事嗎,去哪裡我送你。」林眠問。

  今天是她開車來的,謝總科目一滿分重考完畢,交管部門公休,還沒去領。

  「嗯,醫院臨時有會,我們先回家。」

  謝逍拉她起身,單手給阿亮發語音,「玫瑰園地庫等我。」

  下樓之前,林眠不忘抻平床蓋。

  「勤姨會收拾的。」他輕戳她腰窩。

  林眠耳根紅,找了個紙袋把他換下的襯衫裝好,「不要增加勤姨工作量。」

  「……」

  -

  院子裡,裴教授夫婦目送兩人。

  林眠倒車,滑下車窗和謝挽秋說再見。

  這時,一輛黑色大G絲滑開進來。

  透過歡慶女神,對面前擋風玻璃,倒映出兩個模糊身影。

  兩車交匯。

  裴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