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錯話了。
謝逍反應過來,「林眠?」他叫她。
「……」
無人回應,他聽見一聲嚶嚀。
屏幕突然一片漆黑,是她遮住攝像頭。
這時,門廊外傳來管家輕柔的聲音:「逍總,裴先生上來了。」
叫人有章法。
如果是裴伯漁,管家會稱呼「裴教授」,顯然,「裴先生」專指裴遙。
凌晨剛過,大哥這時候來做什麼。
搬來玫瑰園許久,有事基本打電話,值得他特意跑一趟,必然有問題。
謝逍翻身穿衣,腳下趔趄,手肘不小心碰到屏幕,視頻通話掛斷。
來不及看,門鈴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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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裴遙進門,示意隨便坐,謝逍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擰開遞給他。
「喝不了。」裴遙擺手拒絕。
謝逍沒說話,兀自仰脖幹掉半瓶,他頸間微紅,喉結滑動,性張力十足。
裴遙眼角掃他,露出個鄙夷的神色,分明在嘲諷「你的常溫底線呢!」
謝逍權當沒看見,食指和中指夾著瓶頸,手自然下垂,慢條斯理從島台走過來。
襯衫有點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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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喬佳宜電話給我。」裴遙直奔主題。
謝逍看他一眼,「等著。」沒有多餘話,轉身進主臥去找手機。
裴遙抽空環視四周。
客廳茶几對面,龜背竹掩映後,整整齊齊摞著一溜黑色盒子,得有兩米高。
與家裡性冷淡極簡風格格不入。
CHANEL包裝盒。
他認得,溫慈最喜歡這個品牌,特意單獨開闢了一個大的衣帽間專放香奈兒。
裴遙唇角微勾,無比感慨搖了搖頭。
老二強迫症,居然會放縱弟妹將包裝盒堂而皇之擺在客廳。
嘖嘖。
真不像他謝老二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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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遙剛收回視線,謝逍過來。
他又搭眼看大哥一眼,欲言又止。
沒頭沒尾突然來要喬佳宜電話,估計和溫慈有關,謝逍不好意思直接問。
畢竟,七位數的Patek Philippe封口費,他吃人嘴軟。
謝逍翻找聯繫人,上回林芝GG會,喬佳宜和他交換過聯繫方式。
得益於宮斗劇看得多,謝逍一個眼神,裴遙就知道他心裡盤算什麼。
裴遙:「喬佳宜欺人太甚,溫慈再不對,她也不能這樣!」
「……」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見大哥說得含糊,謝逍沒有接話茬。
他想到林眠,她對模稜兩可的事情,從來不著急表態。
「溫慈去上海乾什麼?」裴遙皺眉,仰面看謝逍,滿臉不可思議。
結婚十幾年,他從不主動干涉溫慈工作,生怕讓人誤會她靠自己上位。
他們夫妻的默契,如果她有需要,直接提,有時候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聽說佳宜美妝封面撤投了。」
聽說。
聽弟妹說的。
裴遙意會,他緊接著又問:「你還聽說什麼了?」
老二不學好,明明不會拐彎抹角,自從開始看宮斗劇,也學會有話不直說了。
「沒有。」謝逍聳肩,然後把喬佳宜電話發給他。
-
裴遙抬頷,起身面向客廳朝北的巨大落地窗,舉起手機打電話。
大哥沒有避諱,謝逍看向窗外,扭頭去廚房島台磨咖啡。
與此同時,上海會所豪包。
喬佳宜手機振動。
一個陌生來電。
她餘光瞥到,沒有搭理,見怪不怪地招呼大家,「繼續繼續,我正當莊呢!」
最近不認識的電話特別多。
ASIAone收購佳宜還未正式對外公布。
管理層離職,日方解聘原銷售、生產、研發團隊,高層不服,總有人找她。
不是訴苦就是求她回心轉意,喬佳宜不勝其擾,所以她一概不接。
大難臨頭,誰還管得了誰,談什麼道德,快別扯淡了!
沒空。
見老闆心煩,朱秘書有眼色,「喬總,你手機屏幕好像壞了,讓我看看哈。」
小朱上前拿走電話。
喬佳宜瞄一眼,「八萬!」
-
陌生號碼鍥而不捨,簡直卯上了。
過了十分鐘。
朱秘書重新回來,她印堂發黑,臉色很不好看,湊近耳語道:「鳳城的號碼。」
鳳城。
喬佳宜手腕輕抖,一張「三條」應聲落地,她忙撿起來,「打錯了。」
對家一笑,反扣手中的兩張牌,「喬姐手酸了,我看咱今天就到這裡吧。」
牌桌上其他人心領神會,沒人有異議,略作收拾紛紛離座。
朱秘書調暗包廂燈光,帶上門出去。
-
喬佳宜深吸一口氣,忐忑接通,「喂,哪位。」
「喬總,我是裴遙。」
裴。
喬佳宜一怔。
來興師問罪了。
「我太太脾氣不好,如果她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我替她向您道歉。」裴遙聲線平靜,聽不出一點有情緒的樣子。
喬佳宜笑道:「裴總說哪裡話,年底大家都忙,她抽空看我,我當然很高興。」
「但是真不湊巧,我今天有應酬,實在抽不出身,小溫真是實心眼,呵呵呵。」
言外之意是溫慈來的突兀,又是她自己要等,和我有什麼關係,她還惡人先告狀。
「喬總做事周全,我沒有別的意思,不用放在心上。」
「嗐呀,其實沒啥大事,她也是為封面著急,合作嘛,有聚有散很正常,都是生意人,何必……」
何必把路走絕,何必把話說死。
「嗯,今天很晚了,您早點休息。」
收線。
喬佳宜心下一跳,他這是警告。
嫌她給他老婆難堪。
她真的很想直接懟他,明明是你老婆勾引我閨女當三。
可這丟人現眼的事怎好大肆宣揚。
-
掛掉電話,喬佳宜始終想不通。
她叫來朱秘書,「裴老大怎麼知道?」知道她故意羞辱溫慈。
朱秘書一臉為難,陪著笑眉頭緊鎖。
喬佳宜望向空無一人的牌桌,倏地靈光乍現,欠身伸手摸向對家的牌。
夾張三條。
「哼……」
背刺。
她登時心知肚明。
商業社會,利字先行,生意的本質是交換和創造價值。
有人向裴家告密。
她還是低估了裴家的勢力。
圈子不大,鳳城不小,沒有誰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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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機,裴遙自嘲一笑。
大哥明顯心不在焉。
一會誇他龜背竹養得好,一會又向他打聽蝴蝶蘭的養護經驗,沒話找話太刻意。
他向林眠學習,揣著明白裝糊塗,將錯就錯,陪大哥演戲。
那一刻,謝逍感同身受,終於體會到她為什麼會反覆糾結。
大哥和溫慈之間。
赤裸的坦誠相見並不可怕,害怕的是,有人不夠誠實。
「走了,聖誕快樂。」裴遙說。
謝逍接話,「Joyeux No?l.」
「……」什麼毛病。
送走裴遙,謝逍酒醒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