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樂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這是誰。
林眠拿起手機,怔愣片刻,名字有點眼熟,仿佛哪裡聽過。
默樂資本的法務總監,柴律。
她莫名不安。
八竿子打不著的律師,又沒有業務往來,突然加她好友做什麼。
林眠按捺疑惑,點下通過。
倒想看看柴律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又等了幾分鐘。
見對面沒有發任何消息,林眠合上筆記本上蓋,提著電腦包走出影棚。
今晚彪哥臨時有事,提前請假了,林眠自己叫了車。
路程顯示司機在前頭掉頭,還有2分鐘接駕。
十月末的魔都午夜,風涼涼的。
昏黃路燈下,一台單車,一人一狗,愜意穿行,描繪的是另一種風情的上海。
影棚不遠,有一條雙車道的窄巷,小酒館林立。
空氣中,混合著菸草和香水的氣味,仿佛多待一會都會微醺。
手機響了。
柴樂發來消息,沒有寒暄,直接開門見山:【抱歉,卡點了,生日快樂。】
緊接著,又一條圖片信息進來,一張紅色房產證的正面照。
他解釋說:【逍總自願贈與,抽個時間當面給你。】
林眠還沒來得及點開看,司機打來電話,「勿好意思,前面有車子堵住了,麻煩出來一下下好伐啦。」
她摁滅手機,抬眼張望一圈,一輛白色電車打著雙閃停在路邊。
「勿好意思。」司機回頭看她一眼。
林眠笑笑,沒有搭腔。
車子絲滑發動,沒入夜色。
信息又響了三聲。
林眠低頭,還沒切到聊天框,只覺太陽穴鼓脹,腦中如同吹氣球一般,頃刻發木。
暈車。
新能源汽車動能回收開得太大,再加上專注盯著屏幕,就會想吐。
她滑開半截車窗,眼睛望向窗外,那股乾嘔才勉強好些。
-
公寓樓下。
林眠手撐花壇,彎腰扶膝緩了足足五分鐘。
謝逍說過,暈車,一般是前庭功能不好所導致的。
她打開手機,兩條新消息都來自柴樂。
大略瞄一眼後,林眠有一種極度不真實的震驚。
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黃底黑字,赫然寫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有土地使用證。
另一張是房產證的內頁,鳳城核心區域,獨棟別墅。
600平米精裝,地上三層地下一層,三個車庫,還帶一個200平的花園。
權利人:林眠。
她手一抖,差點沒握住電話。
好傢夥。
這潑天的富貴啊。
林眠呼吸顫抖,發了一個表情包:鱷魚聽了都要做噩夢。
柴樂秒回:【獨棟別墅,不僅有產權證,還有土地證。可以重建。】
不愧是律師,措辭嚴謹,每一個標點符號都透著pro。
「……」
誰想知道這個啊!
林眠無奈。
柴樂仿佛會讀心,【逍總安排的。】
專業搞文字工作,對遣詞造句非常敏感,林眠一眼發現關竅,【安排?】
他明明沒說完。
【是的,林老師。所有證件九月底就辦好了。】
【逍總去印尼出差前,特意囑咐一定要在生日當天發給你。】
字符猶如一個個舞動的小人,在她面前肆意蹦跳,瘋狂試探。
林眠不由眉頭緊鎖。
女人的第六感,一定有哪裡不對。
她狠盯屏幕,幾乎把手機看穿,始終瞧不出蛛絲馬跡。
也對,柴樂是律師,行文只會比她更縝密。
-
直到天光熹微,林眠眼裡熬出紅血絲,眼下烏青。
一整夜,手機再沒有其他消息進來。
她無數次想找謝逍,可一想到他開啟了通知顯示消息詳情。
他倆還沒公開,萬一有什麼不可說的突發情況,她豈不是主動送人頭。
權衡之下,林眠始終沒發出去。
一股不好的念頭,莫名蔓延。
-
一夜沒睡。
林眠肩背發緊,起身去洗手間擦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清醒幾分。
可是,整個人仿佛不受控制。
她窩在馬桶蓋上發呆,心有旁騖地刷朋友圈。
點開謝逍的,沒有新增動態,還是那張星空的照片,僅她可見。
切出去下拉刷新,然後機械地一下下向上滑動,突然,手下一頓。
溫慈更新了一條朋友圈。
只有一個emoji,默認表情里的第一個——微笑臉。
耐人尋味的死亡微笑。
打工人最見不得,在林眠眼裡,這和罵人根本沒什麼區別,她看得心裡一抽一抽的。
又點開肖海的朋友圈,這傢伙設置了三天可見。
琢磨半晌,林眠鬼使神差打開洪量短視頻,搜索肖海。
果然。
有一條肖海最近更新的日常動態,標記地址Subang,20秒視頻,點讚上萬,時間是兩天前,24號中午。
飯局。
從畫面分析,是一家奢華會所。
林眠反覆播放。
終於,某個一閃而過的倉促鏡頭中,捕捉到半截漂亮的手腕。
六角白星袖扣。
林眠瞬時心跳一百八。
也就是說,24號謝逍人還在印尼。
她看過航班信息,如果一切順利,稍微晚那麼一點半點,應該算正常。
不對。
這自我安慰太可笑,根本站不住腳。
謝逍說到做到。
他遲遲沒有消息,確定一定肯定大有問題。
-
回到客廳,林眠灌下一整瓶冰礦泉水。
一股寒意順流而下,直落入胃,短暫淹沒焦躁。
看了下時間,還不到早上7點。
她沒好意思直接打電話,先給秦北望發消息:【方便接電話了打過來。】
【方便。】
下一秒,秦北望電話進來。
聒噪如影隨形。
「這大清早的,終於想起哥哥了!說吧,有什麼事找哥,哥還不了解你,還什麼時候方便,哥一直方便!」
林眠開門見山,「謝逍呢?」
和秦北望說話,她從來不兜圈子。
「啊?」秦北望一愣,「肖海陪著去印尼了啊,怎麼,這事兒你不知道?我靠!他居然不跟你報備!」他幸災樂禍得很明顯。
「別胡說!我知道!」林眠打斷他,她現在聽不得誰說謝逍不好。
秦北望哦了一聲,「那貨還沒回來嗎?」
「你不知道?」
「怎麼,我——應該知道嗎?」秦北望語塞。
「……」
這一刻,林眠發現,原來愛一個人也會讓人孤獨和失落。
整個心空空蕩蕩。
暗涌隨風起,好像只有靠他才能填滿。
如果有任意門就好了。
沉默突如其來。
幾十年發小的默契,秦北望秒懂。
他眼睛一眨,分散她注意力,「那什麼,別瞎想!回頭哥也給你刷點嘉年華去,你想想,咱用個啥名字好呢,最好保持隊形,還得霸氣外露。」
「趙山河。」林眠有氣無力,脫口而出。
聽見她會調侃了,秦北望鬆口氣,「有一說一,你直播我看了,挺成功啊,KPI提前完成了吧。」
「我們電台領導可勁兒夸,上回開會遇見,說你們趣可這步棋真是走對了。」
「紙媒自救嘛,死馬當活馬醫,萬一做起來你也是大功一件,咱競爭資本有了,資源也有了,咱腰杆更硬了不是!」
「哪怕最後沒做起來,咱也不背鍋,對吧!不可抗力因素太多,大環境不好嘛!」
「千說萬說,哥就想提醒你,別給自己那麼大壓力,聽見沒。」
……
秦北望喋喋不休。
電話掛斷,林眠什麼也沒聽進去。
-
又是一天心不在焉。
夜是感性的。
一直煎熬到天黑,客廳里開了燈,她背對光,身後是北外灘綺麗的夜色。
手機貼在耳邊,指腹緊緊摳住下沿,拼命克制胸口的起伏。
她把所有都寄托在一根電話線上。
暴露就暴露吧。
林眠深吸一口氣,緩衝情緒。
嘟——
電子音單調,人生最漫長的幾十秒。
始終無人接聽。
熬夜傷神,這有時候,腦子跟不上手。
接通的一瞬間,她手快,徑直點了掛斷。
!!!
林眠錯愕幾秒,慌忙回撥過去。
嘟嘟。
忙音顯示,對方正在通話中。
她手忙腳亂,急得飆淚,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操作好。
又過了好幾分鐘。
電話終於接通,熟悉地聲音飄入耳中。
林眠哽咽。
義無反顧愛你的同時,恐懼也無邊無際。
謝逍嗓音低啞,輕輕喚她:「林眠?」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巨大的轟鳴聲,好似引擎啟動,還夾雜著咆哮的獵獵風聲。
她把聲音調到最大,耳朵嚴絲合縫,仍然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可又捨不得掛。
害怕。
萬一掛掉再也打不通怎麼辦。
噪音戛然而止。
屏幕晦暗,通話中止。
林眠頭頂閃過一個炸雷。
手機振動。
謝逍:【對不起,我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