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宇中心,非工作日死氣沉沉。
幽靜寬敞的走廊,空無一人,林眠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她有種玩密室逃脫的錯覺。
智能門禁系統紅光無聲的閃爍,更平添一份深邃的靜謐。
滴滴滴滴滴滴。
林眠輸入密碼,地彈門咔嗒一聲脆響,門禁順利解鎖。
好傢夥。
大門左側,一座長方形的透明魚缸搶先躍入眼帘。
數條肥碩的錦鯉,游來游去,霸氣又拉風,360度無死角宣示著潑天的富貴。
初來乍到的,林眠沒好意思往裡走。
她乖巧坐在接待區,借著魚缸恆溫系統的燈光,環視周遭。
上次來時尚版差不多是三四年前,那會,她還是生活版的編輯部主任。
時光荏苒。
編輯部肉眼可見改了裝修風格,最起碼,門廳接待這裡是非常明顯的簡歐設計。
大氣,簡約,十分的有網感。
唯一格格不入的,恰好是這一缸錦鯉,還維持著幾年前的狀態。
有種文化對撞的違和感。
林眠望著魚缸發呆。
這是張延亭的「命根子」,趣可人盡皆知。
老闆們追求玄學,張延亭也不例外。
傳統風水中,山管人丁,水管財運。
張延亭對魚缸擺放的角度,以及投放錦鯉的數量,都有明確要求。
大門打開之後的對角線,視覺上最搶眼的位置,是所謂的明財位,一定要把魚缸放在這裡,不能輕易挪動。
魚要養單數,因為從風水上來說,單數代表陽,有助於旺財,大吉大利。
TarcyWu高碼洋外刊出身,對玄學沒興趣,偏偏張延亭深信不疑。
林眠腦補了一出大戲,張董為保住魚缸不惜與吳友之對線battle。
答案很明顯,張延亭大獲全勝。
-
錶針指向十點整。
還不見人來,林眠心裡開始犯嘀咕。
張延亭時間觀念特別強,從來不遲到。
「林眠!!!」
玻璃門外,傳來熟悉的嬉笑聲,大門上logo腰線正好遮住她視線。
張若愚刷臉進門,一把拍開頂燈開關,嘚瑟地擠眉弄眼,「意不意外,開不開心!」
「我靠!」林眠差點背過氣去。
沒等來張延亭開會,竟然等來了這個傢伙。
真要命。
林眠悻悻起身,背著包往外走,就手關掉頂燈,白他一眼:「你乾的?」
就知道張董不可能毫無人性。
好歹是個國慶長假,地主家的牛馬它也得休息啊。
不過,可氣得是,Linda主管環宇的行政,居然也會受張若愚擺布。
這不科學。
張若愚又打開頂燈,斜斜倚著門框,一隻腳卡進門裡,攔住她不讓走:
「怎麼樣!別不好意思!你就說開不開心!上次去環球你跑了,這回咱倆去迪士尼!」
「你要死了!」林眠抓狂,利索地關掉頂燈。
「看見我不高興啊,沒事,我看見你高興就成!那什麼,知道你沒機會去迪士尼,瞧瞧!你看我多愛你!我定了樂園酒店的房間!!」
生怕她不信,張若愚翻出迪士尼的App,舉著手機把房間預定信息懟她眼前,另一手打開頂燈。
「滾滾滾滾滾。」林眠支起手肘懟他,擰身挪到門外,趁他不備迅速關燈。
什麼迪士尼。
她到上海是來拓荒的,不是來旅遊的。
正說著。
門廊外響起高跟鞋聲,人未到聲先行,「開開關關嫌燈壞不了了嘛!」
林眠頭皮一緊,尷尬打招呼:「張總。」
救命。
話里分明在暗示他倆打情罵俏。
張延亭走近,沒有停頓,只嗯了一聲,淡淡瞟她一眼,然後挎著金棕色brinkin昂首邁進大門。
見狀,林眠垂下眼帘,緊步跟在後頭。
那一刻,她腳趾能摳出玫瑰園的大平層。
來上海第一天就社死。
真想煮一鍋生死悲歡祭自己。
眼見張延亭走遠,張若愚拿胳膊肘碰了碰林眠,眉頭高高挑起,笑得前仰後合。
就愛看她著急上火,她越急,他心裡越爽。
真想把她的反應做成表情包。
林眠這個傻蛋,居然真以為是自己誆她來的。
-
會議室。
張延亭坐在老闆位,張若愚憋著笑,替她插好投影,進入網絡連線。
屏幕分了九塊。
全國各區域市場總監,發行總監,總編輯溫慈,最後一個視訊信號遲遲進不來。
眾人依次禮貌向董事長問好。
每個人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來絲毫長假被迫加班的不愉快。
人還沒到齊。
現場沒人說話,線上幾人心照不宣地閉了麥。
張延亭煩躁地刷著手機。
林眠坐在把頭,眼帘低垂,偶爾眼角餘光偷偷掃一眼,識趣的沒有多話。
張若愚坐在林眠對面,他整個人陷在老闆椅中,AJ大喇喇翹在桌上,整個一大寫的玩世不恭。
安靜。
落針可聞。
氣氛愈發尷尬。
林眠一錯眼,瞅見張若愚正盯著自己,咻地別過視線,掏出簽字筆,假裝寫寫畫畫。
早知道可以視頻參會,她留在鳳城,安安生生過個國慶長假不好嗎。
為什麼非得薅她早早來上海。
打工人實慘,老闆心思也太難揣摩了。
……
窸窸窣窣傳來響動。
「哎呦,我來遲啦!張董國慶快樂!大家上午好呀,這邊網絡不好,各位多擔待哦。」
TarcyWu聲線嬌嬈,終於加入了視頻會議。
張延亭放下手機,點頷示意:「來,現在開會。」
-
會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林眠首次參加趣可高級別會議,有大半時間都在放空。
說是參會,其實就是列席。
枯燥乏味。
幾乎全是聽溫慈和TarcyWu綿里藏針,針鋒相對。
林眠腦補了宮斗劇里的倆貴妃爭寵。
又像妯娌吵架,為了雞毛蒜皮的破事,各執一詞,各不相讓。
幾個總監是人精老江湖,秉承看透不說破的原則,時不時活活稀泥,打打太極。
這一刻,林眠的感覺很複雜。
亂七八糟的情緒堆在心口。
既同情,又佩服張延亭。
她不禁開始擔憂,如果將來有一天,張延亭卸任,誰能扛起趣可的大旗。
或者說,誰配擔得起「為女性服務三十年」這個總署認證過的重擔。
究竟是溫慈,還是吳友之。
林眠不知道。
她舔了舔嘴唇,怔怔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