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弘意識到什麼,僵硬轉頭,渾身的血液冰涼,失聲喊道:「路鳴!」
浴室的門並沒有上鎖,黃弘「呼啦」一下就推開了,謝池料到路鳴多半凶多吉少,真看見路鳴的屍體時,喉嚨還是滾了好幾滾,才勉強壓下嘔吐的**。
背後是幾人的乾嘔聲。
浴室里是觸目驚心的紅,黏稠而腥氣的血濕了一地,噴濺得到處都是,路鳴身體後仰靠在馬桶上,頭無力地歪向一邊,身上除了血肉模糊的洞以外,還密布著撕咬的痕跡。
眾人兩腿癱軟,臉色蒼白,游景也被這幕鎮住,僵在原地,等他反應過來時,謝池已脫下衣服掩住口鼻上前查看。
他蹲下,眸光陡然一凝,路鳴的皮膚完全是被撕咬開的,他的心臟不見了。
游景不甘落於人後,將謝池擠到一邊,自行查看。
謝池聳聳肩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游景忙活,這麼多雙眼睛,游景瞞不下什麼的,他樂得自在。
幾分鐘後,游景站起,臉色難看至極:「他的心、肝、腎、舌頭都不見了。」
眾人駭然:「片子裡有野獸!咬痕!他是被撕咬死開膛破肚的!」
「不見了?!不會是被……」那人渾身一哆嗦,「不會是被吃掉了吧?」
眾人聽到這個猜想,不寒而慄。
「這應該不是菜吧,之前死在床上的那個女人是炭烤乳羊吧?我小的時候聽說過,印象特別深,但我怎麼也想不到叫花雞是炭烤乳羊啊……」
被點破女人死因,吃了叫花雞的後怕又慶幸。
「那路鳴他……」
謝池在屋子裡四處尋找了下,沒找到路鳴的丟失的器官,又回到了屍體邊。
游景查看完,立即離得遠遠的,他走到趙錦華跟前,表情凝重,壓低聲音,「媽,這應該是那個有異食癖的男鬼乾的吧?」
趙錦華默不作聲地點了下頭,其他演員在猜野獸,他們一看清屍體,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那只有異食癖的男鬼耐不住了,開始對演員下手了。
果然動物只是小打小鬧,有異食癖的男鬼才是重點。
只是他們萬萬想不到,男鬼竟然連人的器官都吃,還是生吃,不過游景聯想到菜單上的嬰兒湯,又頓時覺得不奇怪了。
「媽,我們得趕緊幫女鬼找到牙齒,我們既然選擇了幫女鬼,就是站在了男鬼對立面,拖下去男鬼勢必會對我們下手。」
趙錦華也點頭,她倒是不太怕,她過了許多片子,有保命手段,她怕的反而是在規定時間內找不齊牙齒電影拍攝失敗。
游景和趙錦華達成一致意見的同時,謝池不厭其煩地又檢查了遍屍體,然後才走到一臉擔心的陸聞身邊,輕聲道,「我們回去。」
任澤也跟上,「怎麼樣?」
謝池推了推眼鏡,「食人鬼。」
「什麼?!」陸聞瞪大眼睛,再三確認自己沒聽錯後,面色難看,「你是說路鳴是被鬼吃掉的?而不是動物?」
畢竟按照他們先前的推論,宅子裡存在想要傷害他們的動物靈體,他原以為動物傷人……
「不是,」謝池冷靜地說,「路鳴身上那是人齒痕。」
「人的牙齒咬出來的痕跡和動物的本來就不太一樣,動物的牙齒尖而鋒利,人有不少齊平的牙,這是其一,剩下的我回去跟你說。」
這裡是長廊上,人多眼雜,的確不是合適的交談地點。
三人回到房間,謝池關嚴門,並未說話,而是先在自己的胳膊上咬了一口,並不很深,但咬痕清晰可見。
「你們看。」
謝池手臂上的咬痕齊而平整,很漂亮。
任澤怔了會兒,回想路鳴身上的傷口,陡然明白了什麼,「是個牙齒殘缺的食人鬼!」
路鳴身上的咬痕平卻坑坑窪窪。
謝池點了下頭。
「那我們的牙齒……」陸聞臉色發白,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藏牙的牆壁。
謝池抽出一張紙,刷刷寫道,「目前線索已經很清晰,那些動物靈體,是被食人鬼吃掉的,那些菜,也是食人鬼生前吃過的,甚至死後依然在吃的,動物們不甘心被殘忍吃掉,生前積壓的怨氣讓他們死後騷擾攻擊入住這裡的人類,目前來說,動物的傷人手段分為兩種,一種很明確,就是你吃了特殊菜餚,特殊菜餚代表的靈體會在當晚報復你。」
「兩種?」任澤皺了下眉頭。
謝池又寫道,「第二種不明顯,但可以猜出來,我被老鼠幼崽騷擾過,也就是說,第二種其實是無差別攻擊,看運氣,隨機性很大,沒有什麼必要的死亡條件,比如吃掉相應菜餚,同理,這種無差別攻擊的死亡率和危險程度應該是比第一種要低的,畢竟我們沒有做錯什麼。」
「也就是說,我們只有在產出特定菜餚的當晚,才能百分百碰見特定菜餚代表的靈體,但是我們也可能隨時在宅子裡,被其他幾種靈體騷擾攻擊,所以我們要謹慎提防。」
「現在的問題是,有異食癖的食人鬼生前到底喜歡哪幾道菜,或者說到底吃了多少道菜,我不相信這個數字是無數,因為這不是搞笑片,也不是《林中小屋》類諷刺大雜燴片,不會最後讓數不勝數的動物塞滿房間,這很有可能是個動物保護片,宣揚我們不要吃不該吃的,泯滅人性。」
「這個數字,甚至具體菜名,我有充分理由懷疑,游景和趙錦華知道,所以我們得想辦法拿到,這對我們助力極大。」
陸聞心下肅然起敬,在他渾噩茫然的時候,謝池已經掌握了海量的信息,並第一時間完成了信息的勾連。
任澤眼裡暗暗流露出驚艷。
「然後說牙齒,瑕不掩瑜的片,我不相信電影背景故事邏輯會有重大漏洞,所以牙齒最合理的解釋,它是鬼能力的多個小閥門。」
「閥門?」陸聞體會著這個詞的意思。
「將鬼的能力比作關在水庫里的水,牙齒殘缺的鬼每找到一顆牙齒,就會開啟一個小閥門,它會在這個過程中越來越強,直到找全所有牙齒,將宅子裡的所有人一網打盡,到那時,我們所有人將成為它餐桌上最鮮美的食物。」
陸聞後背一陣發涼。
任澤自己推了遍,覺得邏輯鏈很完整。
謝池卻道:「這是邏輯上來說最合理的,當然不排除其他解釋,畢竟電影品質是瑕不掩瑜,瑕疵就是未知數,電影的邏輯鏈條有不完美的可能。」
任澤瞪了下眼睛,謝池都把電影品質羅列進考慮範圍內了?
謝池繼續寫,「食人鬼的牙應該是被故意藏起來了,就是不想它殺人為惡。」
「關於這點,我有兩個猜測,其一,這是站在食人鬼對立面的動物群體做的,因為我這兒的第二顆牙齒,是我遭遇猴子時,從猴子那兒找到的,猴子們將食人鬼的牙齒藏在了自己身上,因為驚慌,一不小心掉了,正好被我撿到。」
「牙齒?」任澤輕咦了聲,他並不知道謝池找到鬼牙齒的事情,但謝池書寫內容邏輯清晰,他很容易就知道了謝池之前的遭遇。
任澤瞥了眼謝池,暗暗感激不已,如此重要的事,謝池卻和他說了,是並不把他當外人。
「那猜測二呢?」陸聞覺得謝池的猜測一思路已經很縝密了,似乎沒有別的可能性了。
「猜測二,這棟宅子裡除了食人鬼以外,還有其他鬼,牙齒是那隻鬼和動物一起藏的。」
陸聞猛地想起謝池之前偷聽來的內容,恍然道,「男人打女人,女人在哭!施暴的男人應該就是食人鬼,死掉的女人說不準就是幫著動物藏牙的好鬼。」
「不,」謝池眸光犀利,帶著點洞悉的狡猾,「錯了。」
「什麼錯了?」陸聞茫然。
謝池擱下筆,微微一笑,極輕吐出,「女人是食人鬼。」
「啊?」陸聞捂住嘴,滿眼難以置信,任澤也看向謝池。
謝池聳聳肩,「很簡單的事,你忘了我們找到的牙齒的樣子?」
陸聞愣了會兒,想通後只覺脊背發涼:「那多半是個……女人的牙齒。」
「對,」謝池繼續寫道,「我在找到第一顆牙時,想的是,男人虐待女人,拔掉了女人的牙齒,我們的任務是幫助女鬼找到牙齒,可剛才,路鳴身上的咬痕,推翻了我的猜想,食人鬼的牙齒才是殘缺的,女人的牙齒殘缺,女人才是食人鬼。」
陸聞手指發僵,「那趙錦華的通靈怎麼解釋……?」
謝池徹底撂下筆,姿態閒適地倚靠旋轉椅,含笑道,「你聽過一個詞麼?」
「什麼?」
任澤明白了:「鬼話連篇。」
「是啊,」謝池讚許地瞥了他一眼。
「你是說……」陸聞倒吸一口涼氣。受害者其實是施暴者,柔柔弱弱的女人其實是食人鬼。趙錦華通靈看到的場面是假的,食人鬼處心積慮營造幻像騙她。
謝池搖頭失笑,「我虧了啊,我還不如不去竊聽呢,竊聽了反而誤導了自己……」
任澤這才知道謝池到底在悄無聲息中幹了多少事。
竊聽……
任澤嘴角微抽了抽,想通了那天陸聞神經病似的來找他是為了什麼。
謝池這吊人,是爬牆過去竊聽的啊……?
「那種強悍的能力,怎麼會出錯,我以為是百分百的正確率,通靈應該有正確率的保證吧……?通靈難道不能強制鬼說真話?」
陸聞一時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謝池道,「就算通靈的失誤率是千萬分之一,我們也必須將之納入考慮範圍內,因為一旦發生,千萬分之一就是一。」
「動物靈體和鬼不一樣,動物自身的智商決定了動物靈體的智商,智商上動物靈體只可能比動物高一點,所以我們遇到了狡猾的猴子和沒什麼能力的老鼠幼崽,但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謝池笑了下,「鬼生前,是人啊,是最狡猾、勾心鬥角的人。」
陸聞攥緊了手。
謝池道,「這樣想其實很累,我們其實不用去考慮通靈的失誤概率,換個思路說吧,從利益本身出發,才是最可靠的,有需求,才會有關係網絡,需求至上,需求就是一切,畢竟這不是無解片,鬼不是想殺誰就殺誰,是有一點因果在裡面的。」
「食人鬼是有充分的需求的,它需要趙錦華幫它找到牙齒,增強實力,大開殺戒。」
「當然這全都是猜測。」謝池看著神情嚴肅的二人,調侃了句,試圖緩解氣氛。
任澤心情一陣複雜。
「而我突然收到動物陣營的邀請,其實更加證明了,這裡不止存在一個陣營。」
「因為動物陣營,只能容納我一人,這是極不合理的。」
「所以我合理猜測,還有女鬼陣營。」
謝池頓了頓,「當然,極大概率還有……藏牙之人的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