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著,盼望著。
茶鋪終於如願以償的開張了。
只是來喝茶的人很少。
因為這地方實在是太過偏僻。
第一天。
第二天,第三天,都沒有人。
一直到第四天才有一個破落的老修士,他言稱自己在俗世當中做過幾年秀才,寫的一手好字,願用字換茶。
其實說到底,還是不想掏那一枚碎靈石罷了。
葉洋為他泡了一碗茶,只是茶還沒喝完,他就一口水吐了出去。
無他,這茶實在是太苦了。
本來說好的字,也沒有留給葉洋。
之後又是幾天,空無一人。
但是葉洋卻渾然不知,只是每天很重複的勞作。
天不亮就起床開始燒水,然後用陶製的大碗,乾乾淨淨的擺放在桌上。
而茶錢也很簡單,只需要一枚散碎的靈石。
甚至有的人連碎靈石不願意給,喝完茶就當做已付過錢的樣子,走了出去,他也不在乎。
依舊笑呵呵的收拾著桌椅碗筷。
事實上,正因為它的便宜,雖然味道很苦,但也吸引了不少下層的散修或者是跑腿的力士。
而他們過來,便宜只是其中一個因素。
更不是因為這茶有多好喝
最大的原因只是因為這茶葉沫子之中,有些許到不足一提的靈氣。
對於他們這些連底層散修都稱不上的泥腿子而言。
有些補充法力的作用。
……
這一天,外面風雪迷濛。
大雪下的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地上就鋪了厚厚的一層。
而屋中卻是一盞昏黃的油燈,一壺老茶,暖氣蒸騰。
今日裡並沒有什麼人,葉洋關上門,準備早點休息。
他似乎成為了一個真正的賣茶的人,什麼東西都不在乎。
什麼東西也不想,只是變為了一個最普通的凡人,為生計而操勞的凡人。
這天茶館當中來了一個客人,是一個年輕人。
大雪天的,他走進屋來,拍拍自己衣服上的雪花,對著店裡吆喝了一聲。
「掌柜的,上壺好茶。」
年輕人的聲音清冽而平靜,仿佛能將這漫天的風雪都驅散。
葉洋應聲過去泡茶。
一邊好奇地打量著這位不尋常的客人。
畢竟下著大雪的天氣,很少會有人冒著風雪,來喝茶。
更何況是他這名不見經傳的破舊小館。
這人身上傳了一身青衫,雖然不甚珍貴,相比於那些底層修士而言,已經不知道好了多少。
茶館裡爐火正旺,暖意融融。
與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形成鮮明對比。
年輕人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穿過冰花覆蓋的窗戶,凝視著遠方的雪景。
浩蕩碧水遊蕩而過。
他面容英俊,很是剛毅,眉宇間透著一股不凡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客官,您的茶來了。」
葉洋提著熱氣騰騰的老茶壺和陶碗走來,熱心地放在桌上,然後沖泡了一大碗。
年輕人微微點頭,表示感謝。
只是看著老茶壺和陶碗,微微皺眉,有點不喜。
畢竟這等粗製濫造的器具,他很少使用。
不過,轉瞬他便想開了。
都是茶不是嗎?
他掂起來茶壺,倒茶的動作優雅而從容。
仿佛每一個細節都經過了精心設計。
茶香隨著蒸騰的熱氣瀰漫開來,與屋內的溫暖光線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一種別樣的安寧。
「這雪下得真大,好多年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雪了。」
年輕人感嘆了一聲,忍不住好奇地問道,目光如深潭般深邃,微微一笑。
「這裡位置偏僻,你怎麼會在這裡賣茶,別說賺靈石了,不賠都是好的。」
他有些好奇,看著面前的掌柜,掌柜的年紀不大,但是一身漿洗的發白的衣服,粗糙的雙手,黝黑的皮膚。
都說明是一個幹著勞累活計的底層人士。
他細細打量,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一個身影抖落身上的雪花,走了進來。
是個老修士,手裡還抱著幾本泛黃的書卷,
「哎呀,掌柜的給我添上一碗茶。」
「你這茶雖然難喝,但是也有些靈氣,畢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是。」
葉洋對對方印象很深,只因這是第一個來他店裡喝茶的修士。
他似乎在凡塵俗世當中考過功名,曾做過秀才,後來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仙途
只是年紀已大,又無天賦,到現在還在通氣一層。
無修為,無戰力,平日裡只能給人抄寫些經書賴以謀生。
李秀找了個位置坐下。
「今日裡我可是拿了靈石。」
說完之後,他排出一枚碎靈石放在了桌子上。
葉洋收下那一枚碎靈石,用熱水洗茶,沖泡,為他上了一大碗茶。
他喝了一口,翹著二郎腿,微呷著,眉毛皺在一起。
「雖然苦了點,但是我之後回想起來,不知道怎麼的,越拼越有點滋味。」
他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那位靠窗的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年輕人似乎察覺到了李秀才的目光,禮貌地點頭致意。
李秀才也微笑回應,三人一屋,茶館裡的氣氛溫馨而寧靜,外面的風雪似乎也被這份溫暖所感染,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年輕人輕輕抿了一口茶,感應到茶中的苦味,有些不適應,然後放下茶杯,淡淡地說
「這茶太苦了,雖然有股清新的香氣,但是不好喝,你也去進些好茶來。」
「城東有家雜貨鋪,有玉冰春,有紅岩雪,販些來,說不得你這生意會越來越好。」
「是這個道理,我也覺得這茶太一般。」
他鼓動著腮幫子,咀嚼著口中的茶葉沫子,想要吐出來。
但是又捨不得那些許的靈氣,又吞咽到了肚中,提著一個茶壺,也走到了窗戶前。
那老秀才卻與他一見如故,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
話題從茶葉到詩詞,再到天下大勢,分析的頭頭是道
葉洋站在一邊仔細的聽著。
這二人說的是天下大勢,但是只是道聽途說,很多都在市井中傳言的笑話,當不得真。
比如說那位大運皇朝之主,實力強大,強大到什麼地步呢。
夜戰南海豬神,與之媾和,生下了一隻大怪物。
又比如飛天門那位刀劍雙絕葉洋,據傳說不近女色,一心只知道練劍、練刀,所以才有了刀劍之上的至高境界。
現在都有不少人效仿,聽說割去了胯下三寸,一心只撲在刀劍之上,只求達到最高境界。
又比如說飛天門新一代弟子中燕青櫻與霍冰霜關係不和,二人明爭暗鬥,綠茶白蓮,不停廝殺。
又比如大運皇朝東方誅仙軍即將要對壓龍嶺興兵,甚至說的頭頭是道,海陸空三兵路線都能說出來。
……
他們並不知道真實的情況,只是把這些事情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葉洋聞言,笑了笑沒有說話,靜靜的聽著他們的吹牛。
恍惚間,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自己前世,想到了今生。
在這一輩子上,他勤苦修行,每日裡的苦修中度過,從未有過這番奇特的經歷。
他在前世,茶餘飯後的地攤之上,時常也有這樣的場景。
只是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所以既清晰又模糊。
而腦海當中更清晰的則是,自己實力上還弱小之時,每一天都在揮劍、修行的日子。
一時間,葉洋竟然產生了恍如隔世的感覺。
莊生曉夢迷蝴蝶,蝴蝶曉夢迷莊生。
他竟然分不清楚這一幕是現實還是夢幻
二人相談甚歡,吃了一碗茶之後,又讓葉洋為他們衝上了一碗。
頗有種知己相逢千杯少的感覺。
之後竟然又從旁邊的酒肆當中打了兩壺酒,坐在臨窗的位置上。
暈乎乎的喝著酒。
他們兩人喝了很多的酒,臉紅撲撲的說了很多醉話,談天論地,坐而論道,似乎整個天地都是他們的。
或許是談到了高興處,那二人提著一壺酒走到了葉洋面前,遞了過來,然後說道。
「掌柜的,我看你也是個老實人,不如一起喝一杯,我們兩個敬你下。」
葉洋很能喝酒,但是自從突破到了武人境界之後,能夠和他一起喝酒的人已經很少了。
雖然以前偶爾也喝些酒,但是更多的是謹言慎行,是人情世故,是為一些特殊的目的。
為了做事而喝酒,不是為了喝酒而喝酒。
此刻二人端著酒杯過來,葉洋並沒有拒絕,而是接過來仔細品味著這酒水的味道。
很普通的酒。
甚至都沒有多少酒味,水味更多點。
味道很是辣口,並不好喝。
畢竟這只是用尋常的幾枚散碎靈石在街邊沽來的。
他們看到葉洋接連喝了幾杯,都沒有一絲醉色,不由的伸出手鼓掌道。
「好酒量,好酒量。可惜。老兄,你的出身太低,只能在這破落的街頭做個賣茶的掌柜。」
「一輩子都成不了仙,修不出些什麼名堂,不能夠仗劍高歌,不能夠龍吟天下,不能夠威凌四方。」
葉洋下意識想到茶館前任主人的身軀,和老死在屋中,無人收屍的場景,感慨道。
「世上又有幾人能成仙,更多的人修行不是成為了仙家,而是死在路邊的黃土中。」
葉洋還未說話,旁邊那名青衣男子就搖了搖頭,顯然受到了極大的感觸。
「怎麼能說如此泄氣的話,男子漢大丈夫行於天地之間,應當有吞吐天下之志,包藏宇內之心,豈能鬱郁久居人下。」
「男子漢大丈夫行於天地之間,立於紛擾世界,當有三氣長存於心,以顯其非凡之志。一為銳氣,二為正氣,三為勇氣。」
「銳氣者,乃進取之氣也。修行也是如此,當不甘平庸,如利劍之鋒鋩,不屈不撓,破浪前行。」
「正氣者,乃正直之氣也,立得穩、行得正,不為權勢所屈,不為利益所動。」
「勇氣者,乃果敢之氣也,危機時刻,勇往直前,成就一番事業。」
「總之,男子漢大丈夫當有此三氣,方能在修行的路上縱橫捭闔,無往不勝。」
「掌柜的,不是我多嘴,難怪你混了一輩子只能在這裡燒茶爐,換得三五枚散碎靈石,又抵了些什麼用?」
葉洋看著他,這年輕人有了些許的醉意,語速很快,眼中瀰漫著一種叫做野心的東西,或者說是雄心壯志。
這一瞬間,葉洋似乎想到了一個熟人。
若干年前,曾經也有人給他說過同樣的話,行俠仗義,鋤強扶弱,
後來更覺醒了俠心本命,天資斐然。
只是後來經歷了紅塵氣,娶了妻,生了子,就沒有了這些話了。
他安靜的聽著,想到了一個故人。
那年輕人還以為葉洋被自己的話而震驚,不由得揚起頭,臉上露出一絲驕傲。
走出屋外,只留下了一個瀟灑的背影。
只是走之前,他還仍然不忘提醒葉洋。
「掌柜的,你家的茶太苦了,去一些好茶來,人生應當是朝氣蓬勃,哪能夠只有苦味。」
說完之後他便走了出去,握著拳頭似乎是告訴自己又像是發誓。
「這一次,我定然要加入紫山幫,然後直入青冥,成為武人修士。」
「說不得將來我也會像那刀劍雙絕葉洋一樣,名動天下,位列潛龍榜榜眼。」
紫山幫。
葉洋之前並不知曉。
但是這段時間,開了茶館,這個幫派卻是鼎鼎有名,乃是桃庵坊市的一大幫派組織。
平日裡,時常出入蠻荒地界,也如將獵妖。
為首者乃是由幾位武人境界組成的強人,實力不弱。
李秀才看著年輕人落拓不羈的身軀,走出去,似乎想到了些什麼,感慨不已。
「倘若我要是能夠早生幾十年,入道再早些,也許也會追求下修行的至高境界。」
「可惜現在一切都晚了,只能討得三兩殘食,一杯老酒,勉強度日。」
「也不想那麼多了,若是接下來還再能娶個如花似玉的女修,這輩子也就圓滿了,得了今晚,先去勾欄瀟灑一番。」
他再次喝了一杯茶。
「我與他不同,我年紀大了,只能喝慣這茶里的苦味。」
葉洋看著他們。
在他們的人生選擇過程當中,有無數的機會。
也許錯過了,也許沒有把握住,更也許那些機會本來就不是為他們準備的。
在命運的長河裡,每一條普普通通的魚都想越過龍門,化為大鵬,化為巨龍,哪怕他們努力的想上岸,想探起頭。
但是終究不屬於這片世界。
有些魚雖然躍起,出現在河面上,見到前路,預見未來。
但魚終究是魚,到頭來還是要落回河中。
到最後,只會感慨自己當時的胡言亂語和年輕天真。
除非!
能跨過命運長河,不再成為魚,而是成為一隻鵬,一頭龍,展翅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