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 手長

  鍾離老爹陰著臉回到車隊。

  其實他很少又笑模樣,陰不陰的也就那樣。

  而且他這人有些悶,話不多。

  不過車隊裡有話癆。

  否則這漫漫長路,囚籠之旅,時間如何打發?

  周易這般能像牛般反芻知識,還能耐得住性子修行的,太少了。

  當然,周易其實也不比他人更有毅力。

  無非是大餅誘人,動力十足。

  如果有人能保證只要修行,不久之後就能牛嗶拉風,再遠一遠甚至可以稱孤道寡,開宗做祖,那麼相信同樣勤勉的一抓一把。

  地球現代,很多人愛玩遊戲,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遊戲中,努力必有回報,並且很直觀,經驗條擺在那裡,殺一個怪就有一個怪的經驗獲得。

  現實則沒有這等好事。

  然而周易開了掛,就有類似的好事,勤快些實數正常。

  八卦消息傳開,周易也很自然的知道了,龍門台的人死於祭殺。

  就是被當做祭品給殺死了,死法十分有儀式感,宛如行刑。

  財物啥的都沒有動。

  也不會有人去動。

  像這種討彩頭的,一旦慘遭橫禍,彩頭立刻就變成了霉頭。

  相應的,喜錢變咒錢,那些輸急眼的賭棍,都不會碰這種錢。

  有人分析,邪教褻瀆龍門台,就是壞雞毛窯子的風水,這個重要集市,怕是要出大亂子。

  很多人都願意這麼信。

  死道友不死貧道。

  如果這說法一語成讖,那麼就跟遠行的車隊沒什麼關係。

  反之,才是兆頭太壞。

  隔了一日,周易像往常一樣閉目養神,忽然就一個激靈,退出了星神觀想的狀態。

  修行者的異常,往往就是警兆。

  周易掐指一算,胸口便覺一悶。

  「淦!天機遮掩,混沌不清。天災還是人禍?總之不是好兆頭。莫非『有驚無險』批語中的『驚』,這就要來了?」

  正想著,車隊停下了。

  鍾離老爹是車隊的龍頭掌鞭,車隊停下,只能是他的意思。

  這次周易也下了車。

  三嘎子像其他人一般,想要往車隊頭部湊,鍾離老爹在那邊。

  周易則招呼他往隊尾走,要檢查車輛。

  三嘎子急忙將天機眼戴上,跟著周易走。

  車隊尾端,鍾離虎蹲在地上抽旱菸。

  鍾離虎就是當初賣損器殘冊給周易的那個漢子。

  周易也是加入商隊後,於商隊的眾人認識時,才知道。

  「堅叔!」鍾離虎的女兒,奶聲奶氣的叫。

  周易也不曉得鍾離虎為毛要帶個五六歲大的毛孩子。

  而鍾離春這個名字,更是容易讓他出戲。

  不過,這娃是真的嘴甜,長相也喜慶,嬰兒肥的臉蛋,笑起來月牙般的眼睛,就跟年畫裡的女娃似的。

  周易給自己準備的水果糖,盡讓這娃子哄騙了去。

  「吶!悠著點吃,小心蛀牙。」

  「謝謝堅叔。」

  周易自己做的糖,在這個世界幾乎是獨一無二的。

  用了食用膠,果精等萃取物,是他為自行煉丹而進行的鋪墊。

  另外,他也是擔心長途路上缺乏維生素補充,以及食物口味單一,就準備了Q彈的膠皮水果糖,結果無意中被萌娃給盯上了。

  「堅叔你吃的啥呀,好香。」

  奶娃子一臉渴望的看著你,一邊流口水,一邊這麼說,你好意思不給?

  很難想像這樣的萌娃,竟是鍾離虎的種。

  同樣也很難想像,鍾離虎竟然是鍾離老爹的兒子。

  「抱養別人的娃,才是你鍾離家的傳統吧?」周易暗中吐槽。

  熊羆身材氣死虎的鐘離虎,是車隊的斷後大神。

  跟鍾離老爹爺倆一頭一尾,將車隊Hold住,經典路數。

  見周易過來,端著煙槍的鐘離虎道:「走不成了,要下大雨。」

  周易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光線有些略強,周遭景致白的有些晃眼,天上沒有一躲雲。

  「這是某種隱喻?」風水氣候,不是周易的長項。

  否則他也不會在地元三才陣的陣匣上搞個風水法器出來,幫他布陣時勘測。

  他也沒有往深里想,鍾離虎是老把式,不會有的說沒的道,至於是下大雨,還是下血雨,無所謂,他早做好準備了。

  從隊尾檢查到隊頭,給兩輛車更換了零件。

  既然有事要發生,保障度就要提高一些,以獲得更高的容錯率。

  「這倆零件、你回頭嘗試著修,不懂問我。摸揣著糊塗矇事。」

  「唉。」三嘎子對於能上手操練,還是挺氣勁的。閒的。

  周易注意到,車隊的獸頭劉守義已經領著兩個徒弟在卸轅了。

  過山牛的鞍韂略複雜,而且凶性未除,旁人挨碰,指不定就發作傷人,得專業人士來。

  除了要管十五頭過山牛,還有十二條獅子獒也歸這師徒三人打理,工作繁重程度可比周易這匠頭高多了。

  「汪汪汪!」獅子獒吼叫著在半人高的草叢中亂跑,一會兒的功夫,就有毒蟲小獸什麼的被其咬死。

  這大荒的生物,從蚊蟲到巨獸,就沒個弱的。

  毒蟲更是沒有不帶毒的。雖然解毒藥大都很靈驗,可起碼你得支持到能掏出藥服下,令藥效起作用。而如果是常人的體質,一般撐不到那一刻。

  或許是因為周易盡職盡責、事少嘴不碎,鍾離老爹從沒有給周易擺過臉色,打招呼之後,詢問車輛情況,聽完周易言簡意賅的報告後,便點點頭開始忙。

  周易就見其拿出一個盒子,嘴裡念念有詞,盒子上光芒流轉,原本連個縫隙都無的頂蓋打開,飛出一枚金燦燦、黃澄澄的珠子。

  珠子在空中劃下一個光圈,然後懸定在光圈的中心,開始釋放強烈的光芒。這光芒呈現廣錐形狀,其外緣,正好是光圈的大小。

  光芒照耀下,土地開始抬升,前後也就五六分鐘,一個跟天空中光圈所劃範圍等同的土台,就形成了。

  這術法效力加持而形成的土台,大約能維持十幾個時辰的時間。之後就會鬆散成土堆,但在術法加持的時間段,堪比水泥台子。

  周易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鍾離老爹這麼搞。

  他不太清楚鍾離老爹為什麼會對這個操作樂此不疲。

  可能是因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反正土台一成,接下來他就有活兒了。

  大車是法器,有專門的供能部件,因此並不需要他推車或拉扯,但需要他操控,將之一一停放在土台上。

  過山牛不會上去,它們的噸位太重,塊頭也大。

  而且過山牛跟許多妖獸一樣,比較敏感,有個風吹草動的就醒了。休息不好,又要拉一白天的車,就容易暴脾氣,因此,有專門的活袋裝它們,它們也習慣了活袋中的安逸。

  狗子則必然在台上,這些獅子獒的馴化投入,比導盲犬都高,很靈性,通人性,是夜晚放哨的主力。

  像往常一樣,鍾離老爹在台子上布置了一個簡易的『香陣』。

  由於這個世界修神和拜神都很盛行,因此有著香火道。

  而香陣,就是香火道體系的陣法分支。

  花盆大的香爐,兒臂粗的大香,一座香爐里插一根,十二座代表十二個時辰,也代表周全。

  點燃之後,進行操控,裊裊青煙就會勾連成薄薄的煙罩。

  這個罩子主要是隔絕氣味,其次是模糊景象。

  有了香陣,人們就可以在平台上放心活動了。

  一般都會出來放個風,上個茅房啥的。

  晚上睡覺,也不都是睡車裡,睡不下,除非有網吧大神那兩下,能忍受坐著睡,可如果數月如一日的這麼搞,網吧大神也得便秘吧?

  天變臉的很快。

  鍾離老爹施法造台的時候,還萬里無雲。

  等周易將車擺放好,就已經陰雲密布了。

  而香陣剛布置完成,就山雨欲來風滿樓。

  呼呼的野風,吹的草海起濤,敗葉亂飛,土台就仿佛大海中的孤島。

  『轟隆!』一聲雷,『咔嚓!』一道閃,豆大的雨點開始下,很快就連成線,接著在狂風的吹動下,安如層層水幕不停的掃。

  周易長見識了,心說:「這哪裡是下雨,分明就是倒水!」

  可就是在這等大雨中,居然後人喊救命。

  叫聲頗為淒婉,身影也好似女人,在車隊之前停下的位置,來來回回的遊蕩。

  這是道小學生智商題。

  這妖物傻精傻精的,被人味引了來,卻無法鑑別香陣中的情形,於是就在人味留存處釣魚。

  可這荒山野嶺,下這麼大雨,得多智障才會信它是個人?

  當然,加入老把式的隊伍,人又多,確實能將之當做笑話看,當八卦講,可要是三五人遠行,又沒有合適的嚮導,這一幕指不定就成了驚魂時。

  跟尋常人的端坐蒲團不同,周易消閒時,更像個油瓶倒了不扶的懶散閒漢,他坐搖椅。

  實際上,這也是練手打造的。

  他刷熟練度,需要夢界推演於實踐結合。

  就好比現代地球的科技發明,超算機先演算,然後實際操練,有了新問題,或者哪些地方不滿意,再設題求答案演算,直至推出合心意的正解,然後記牢靠了。

  實際操練的過程,技術就由這些七零八碎的東西體現出來了。

  畢竟造法器一個是太貴,另一個造法器是以造器為核心,有些操練手段用不上,這就失去了操練的本意。

  古里古怪的搖椅里一躺,山君大氅往身上一搭,周易看起來就像個弱不禁風的病退老幹部,又愜意又懶慫。

  躺了一陣子,喊救命的不在了,雨卻是仍舊沒停,高台之外,都成了澤國,周易心說:「再這麼下一會兒,即便是長草地,也能用皮筏子划船了,關鍵是這稀湯爛泥的,還讓不讓車好好走啦?」

  又過了一陣子,食物的香氣飄了過來。

  三嘎子眉開眼笑的跑過來,遞給周易個烤紅薯:「哥,你吃!」

  東西很一般,但心意到位了。

  周易也沒端著,接過來掰開,又還給三嘎子半個:「今晚廚頭給咱們安排地瓜粥吃?」

  三嘎子邊啃地瓜,邊道:「不知道,地瓜是廚頭哄春娃子烤的,我搶了一個。」

  「行,你可真出息了。」

  鍾離春是全隊的吉祥果,連旅客都喜歡,開個小灶很尋常,三嘎子這種包身工偶爾蹭一下,沒人會在意。

  「哥,我有個煉器的問題不懂……」吃完紅薯,三嘎子就聊上了正經問題。

  周易也停止了搖晃,讓三嘎子復盤操作,然後給他分析。

  兩人正聊著,便聽著外間傳來隆隆的聲響,由遠及近,很快便天地轟鳴。

  周易躥身而起,手一抹收了搖椅,將大氅一旋,披穿在了身上。

  就這麼個功夫,轟鳴聲愈發的大作。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能見度變低,但人們還是很快就看見,從遠山的那邊,來了一股大水。

  說是洪峰那都小窺了這股大水的氣勢格局,應該說是海嘯。

  大幾十米的高度,三四百米的寬度,濁浪中,還能看到各種泥水構建的猛獸,仿佛獸群在踏浪前行。

  「淦!」周易趕忙拿出法器控車盤。

  這法器可以理解為電視遙控器,只要同一個牌子型號的電視,它都能遙控。

  所以十五輛車,一個控車盤就夠了,他也是匠頭的標誌。

  龍頭掌鞭,獸頭掌圈,廚頭掌勺,匠頭掌盤,戶頭掌冊,鏢頭掌旗。商隊就這六個頭。

  隨著周易的控盤,車輛都懸浮了起來,車輪子就像收攏的扇子,結成四根粗樁子,然後隨著車子落地,狠狠的戳進了泥土中。就跟打樁子一般,將車輛錨定死。

  人們紛紛撤往車廂內。狗子也在呼哨聲中,往車裡鑽。

  水火無情,面對此等天地偉力般的妖靈浪潮,金丹修士來了也做不到硬扛保土台不被水澆浪打。

  當然,鍾離老爹不會什麼都不做,還是那個器匣五行珠,這次放出的是土珠和木珠。

  土克水,水多土盪,宜木納水。

  雖克制,卻也要講個強弱,被克制的一方勢大力沉,這就克不動而有反噬之危,狂浪毀大堤,便是如此。

  這個時候,就要用到相生的五行特性。

  水生木,以木納水之威勢,水就減弱了,土便可以克了。

  於是木珠飛舞,妖靈浪潮中頓時就有點點藍色水精飛出,奔向綠光盈盈的木珠。

  而土珠則則在空中劃下三角形的光痕,然後這光痕如同抖落幕布般,形成光幕,構成宛如三角剷頭的格局,擋在土台之前。

  這結構,明現是校方破冰船,破冰斬浪。

  便在這時,水浪中忽然升起一個身影,手一抬,便有閃耀著森森銳金白光的法劍,劈向木珠。

  「砰!」一聲槍響,那法劍在空中直接一個趔趄,並發出鐵錘砸鐵片般的哀鳴。

  操控法劍的身影『噗!』就吐了口血。

  與此同時,周易拉動槍栓,『砰!』又是一聲槍響,那身影腦袋上飈起一團血霧,隨即沉入水中不見。法劍也打著滾跌落水中。

  周易將右眼從瞄準鏡上挪開,心說:「讓你見識見識爺的手有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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