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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
聯子辛揉著黑眼圈走進城主府。
辰天指了指凳子，又見這幅模樣，關切道：「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多謝神尊掛念。」聯子辛落座，拱手揖道，「最近幕閣在組建水師，用兵頻繁，本部官署也跟著連軸轉，等幕閣走上正軌，應該就清閒多了。」
「辛苦了。」辰天為他倒上冰鎮酸梅湯，談及正事，「先前你在北草溪商隊任職之時，聽說你有意組建錢莊，進展如何了？」
聯子辛並不是一上來就擔任城主府執事。
他之前還在北草溪商隊做主簿，同時為鬼燈整理情報，名不見經傳。
後面因為能力出眾，這才緩緩升任城主執事，期間沒少向童若然學習管理經驗，他成長到今天，實在是勤學苦練的功勞。
「錢莊？只是攤子鋪開了，尚不成氣候。」聯子辛仔細想了想，補充道，「北草溪商隊隸屬城主俯，貿易往來都有官面文書，其實對錢莊的需求不大。」
「更何況。」
「流沙商會也被殷建元占據了，活力大失，民間的貿易往來也由此驟減，錢莊只剩下倉庫的作用了。」
滄汐北域本就荒涼偏僻，對外貿易的最大商路其實是雪原妖族，目前來說，只有北草溪與流沙有實力遠涉萬里，託運貨物販往雁山以北。
但流沙沒了，北草溪主要也是承擔吸引流民的任務，同時也因一觸即發的戰事，根本無意北上。
所以滄汐北域兩家最大的商業組織停擺了，剩下的那些行商坐賈，也多大多沒了活路。
一片蕭條之下，依託商業而生的錢莊當然做不起來了，平時也如同聯子辛所說，只是幫平民百姓存蓄余錢，真的跟倉庫差不多。
「神尊對此要做出改制？」
「有點想法。」辰天點了點頭，側頭看向聯子辛，鄭重道，「給你出道題，若是參透了，重重有賞。」
「請講。」
「現在有一名富商走進一座破落的村鎮，他拿出半兩銀子在客棧住宿，店老闆接過銀子之後，急忙去肉攤還清屠夫的賒帳。」
「屠夫又急忙去米店還清賒帳，米店老闆又去鐵匠鋪還賒帳，最後鐵匠又因請客吃飯也在客棧有賒帳，同樣還帳了。」
「但就在這時。」
「富商在客棧樓上轉一圈，感覺不滿意，又要回半兩銀子退房了。」
「在這個過程之中，眾人之間的欠帳居然一筆勾銷了，富商也沒損失銀子，那麼這半兩銀子的作用在哪？」辰天話音落地，目不轉睛的盯著聯子辛。
「呃這——」
饒是聯子辛熟稔公文，見多識廣，但面對如此問題，還是一臉茫然，陷久沉思久久不語。
辰天也不急，端起茶盞小口慢呷，等他思考。
許久過後。
月上柳梢頭。
聯子辛終於有點思緒了，試著說：「這半兩銀子既不加多，也未變少，似乎與富商一樣也是匆匆過客。」
「但它明顯做為一種結算媒介，留下深深痕跡，讓眾人之間產出的服務與商品，通過半兩銀子的形式固定了，並來回交換。」
「所以，半兩銀子本身沒有任何價值，但眾人都相信它可以承載價值，也願意用辛苦勞動換回一文不值的銀子。」
說到這裡，聯子辛感覺自己終於抓住關鍵了，信心滿滿：「基於眾人的共識，銀子便有流通的功效，簡言之，半兩銀子衡量了眾人勞動的價值。」
「由此，以物換物破落村鎮，最終因銀子的出現變成以錢易物。」
「而這正是半兩銀子的流通作用。」聯子辛篤定道，「也正是神尊準備改制錢莊的緣由。」
聽完這些分析。
辰天鼓掌，由衷讚嘆道：「子辛實乃大材，永泰城有你，生民之幸事吶。」
「神尊過譽了。」聯子辛激動的攥了攥拳，眉飛色舞，得到面前這個男人的誇讚可不容易，值得今晚睡前小酌半壺。
他笑了笑，躬身再問：「神尊打算如何改制？是不是準備將金銀交由錢莊，從而發放城主府的各項開支？」
既然想讓永泰城市面上流通足夠的金銀，在聯子辛眼裡，只有將城主府官署的戶部功能，下放到錢莊。
這樣才可以快速分發金銀，也可以據此放貸，切實解決各行各業急缺擴張本錢的窘境。
當然。
他所說的放貸，並不是無良地主為盤剝平民百姓而搗鼓的高利貸，而是激發平民百姓擴大生產，縮短積累本錢的周期。
但他的關注點明顯有些偏頗。
因為辰天所要做出的改制，絕不止小打小鬧，而一項亘古未有的變革。
他合上茶盞，坦言道：「我準備以白紙代替金銀，成為一種流通天下的貨幣，北至莽莽雪原，下到濤濤南疆，無往不利。」
「這……」聯子辛愕然，「白紙？」
「金銀自古有之，無所不用，一張白紙何能讓芸芸眾生信服？」
平民百姓各謀其利，辛苦勞動，只為賺取碎銀半兩，如果忽然告訴他們一張白紙也能換來柴米油鹽，他們能信嗎？
聯子辛素來對辰天極其推崇，但在這件事情上，多多少少感覺有點不切實際。
「芸芸眾生當然不會一下就信。」辰天敲了敲茶案，解釋道，「但永泰城肯定有人信，而且不會有半點質疑。」
「忠義莊？」
「沒錯。」
「敢請神尊指點。」
「很簡單。」辰天笑著說，「最近官署不是在配合軍機幕閣向水師發放撫恤嗎？先從此處入手。」
「比如，一張白紙票據可以換得極品膏藥，那收到票據的旁人，你說他會不會認同這張白紙票據等同一份極品膏藥？」
聯子辛毫不遲疑的點頭：「當然認同了，城主府的信譽從來沒低過，既然有政策，必定執行到底。」
「那就對了。」辰天循循善誘，「城主府發放的撫恤肯定不止膏藥，還會有其餘的東西，那麼白紙票據在平民百姓眼裡，自然也等同這些東西了。」
聽到這裡。
聯子辛突然有點迷糊了。
「可是，世界之大，何止千萬種物資？城主府不可能每樣都有大量儲備吧？」
「你鑽牛角尖了。」辰天提醒道，「既然世人已經認同一種東西，可以等價交換別的東西，我們何必多此一舉呢？」
聯子辛恍然大悟：「神尊是說，只要咱們的白紙票據可以自由兌換自古就有的金銀，這便成了？」
「差不多吧，但還有一種東西也算硬通貨。」
「靈石？」
「答對了。」辰天微微頷首，「靈石比金銀更為保值，伴隨靈氣愈發枯竭，咱們與靈石綁定的白紙票據，遠勝金銀。」
聯子辛懍然。仿佛看到寶庫大門正在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