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大喜事,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故知已經遇到了,此時的周易,正在經歷著他人生中的第二大喜事。
窗上貼上了大紅的剪紙,燭燃燒,大大的雙喜躍入眼帘。
周易一身朱紅色的婚服,胸前戴著朵大紅花。墨發盤起,一半披散於身後。
劍眉星目,氣宇軒昂。
對鏡自照,嘴角帶笑,好一個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翩翩新郎。
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雖然倉促簡陋了點,但仍擋不住他那顆激動顫抖的心。 ✾
兩世了,終於娶上媳婦了。一分錢彩禮沒花,全靠顏值。
看著銅鏡中那張帥氣的臉,周易嘿嘿一笑。轉身,接媳婦去。
院中站了不少來看湊熱鬧的村民,苗子就站在其中,咧嘴夸道。
「周易大哥,你今天真俊!」
周易斜了他一眼,哼笑,爺哪天不俊?
婚房是木鈴鐺住的地方,至於出嫁的地方,就是村長給周易留的那間簡陋的房子。
村中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紅燈籠,一路走過,雖然沒有鞭炮齊鳴,但村民一聲聲的祝福讓周易有了種莫名的歸屬感。
似乎,他和村子的關係又密切了一步,不再是自己將自己排除在外的局外人。
成親是他提出來的,既然選擇留下,那就別讓那丫頭有不安的感覺。
處在這種地方,三媒六聘他給不了,十里紅妝他給不了,甚至連良辰吉日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他能做的不多,能給的不多,只有微不足道安全感。
日子還是那樣過的,若是一個儀式能讓那丫頭覺得心安,那也值了。
周易腳步很穩,走的很快,穿過村民齊聚的小路。
待一眼看到站在門口姑娘時,他微微一頓,竟突然有些緊張。
沒有鳳冠霞帔,那丫頭甚至連蓋頭都沒蓋。一身紅裙,長髮及腰,只用紅繩簡單束了一下。
婚禮過於簡單,簡單到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可也沒辦法,誰讓條件不允許。
他上前,牽過木鈴鐺的手握在手裡,對上那雙清澈眼睛,輕聲道。
「鈴鐺,相公來接你回家了。」
「還沒拜堂,你先別瞎叫。」
木鈴鐺面色微紅,眼中帶著饜足的笑意。
或許在她心裡,婚禮本該是這樣的。
周易咧嘴一笑,「那不馬上的事?」
村子的路不算長,兩人走的很慢,似是要將所有人的祝福都聽個清楚明白。
木鈴鐺仰頭望著周易的側臉,忽然問道。
「你會遺憾嗎?」
「當然遺憾。」
毫不猶豫的回答,讓木鈴鐺心中一緊。卻見周易看她一眼,笑道。
「這種事情我占便宜了好嗎?沒有三媒六聘,沒有十里紅妝,當然遺憾。
連一個良辰吉日都沒有,傻丫頭,你不覺得遺憾嗎?」
木鈴鐺垂了垂眸子,搖頭。
「沒關係,我想跟你在一起,什麼時候都是良辰吉日。」
周易沒被人喜歡過,應該說,沒被姑娘這麼喜歡過。以前不知道什麼感覺,現在知道了。
很軟,會心疼。
木鈴鐺越是這樣,他心裡就越是有種說不清的愧疚。
他彎腰,在村民的笑聲中將人給抱了起來。
「沒有花轎沒有馬,相公抱著你回家。」
木鈴鐺摟住了他的脖子,又有些臉紅,但沒有掙扎。
「都說了不許瞎說,拜過天地才是夫妻。」
周易親了親她的額頭,依舊涼涼的。
一隻白皙的手推開了他的下巴,木鈴鐺靠在了他的胸口。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滯留在這裡嗎?」
「為什麼都沒關係,以後,只能為了我。」
哄女孩子的土味情話,周易以前收藏了很多,就是臨死也沒跟誰說上兩句。
這會兒都不用多想,自己就禿嚕出來了。
聽的木鈴鐺咯咯直笑,晃悠了一下腳。
這一刻,仿佛她就是一個天真的小姑娘,但
然而笑著笑著,她眼中慢慢蒙上了一層霧氣,卻未讓任何人察覺。
「我在這裡其實是為了等我爺爺,很久很久以前,他出門了。讓我在家等他,可他一直沒有回來過。」
大喜的日子,周易其實不想說這些。
但奈不住木鈴鐺像是找到了宣洩口,從未與人說起的事,開了頭就不想停下。
「爹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我和爺爺是逃到這裡來的。」
木家祖上都是封印師,雖厲害卻都是一脈單傳。
有本事的人會受人尊敬,也會遭人妒恨。
尤其是這種古老,又強大的手段。
得不到就毀掉,有這種病態心理的人就算放在如今都比比皆是。
只不過,現在的人有心無力,沒有本事只能幹看著。
而在木鈴鐺那個時候,那些人不但有心,而且還付之行動了。
從她記事起就一直隨著他爺爺四處躲藏,一邊學本事,一邊逃避仇家的眼線。
她爺爺叫木翁,修為高,掌握著很多古老繁複的封印之術。
爺孫倆走過很多路,也幫人解決過不少的麻煩。一直到了這處不起眼的小村子,一住就是十年。
那時候天下不安穩,妖獸橫行,她爺爺時常一離開就是十多天。
村里人善良,又多少受到過爺孫倆的幫助。
木翁離開時便各家輪流接濟年幼的木鈴鐺,日子過得不算好,也不算太苦。
而就在木鈴鐺十六歲的那一年,木翁半夜急急的離開,說是半月時間就會回來,讓她在家安心等著。
木鈴鐺以為這次還跟以前一樣,然而這一等,就是現在。
她爺爺沒有回來,來的是一隻上千年的妖獸。
事發太過突然,她只來的及用全部力量開啟了她爺爺留下的禁制,卻只護住了村民們開始消散的魂魄。
再後來,就有了這一方天地。
「爺爺說過,他就只有我這麼一個親人了。我不敢走,我怕他回來的時候找不到我。」
木鈴鐺的聲音漸漸小了些,好似累了般。
「你知道嗎,這裡的村民不全是我意識幻化出來的。他們的魂魄不全,只有這樣,才能留存於世。」
周易靜靜的聽完,將懷裡的人摟的更緊了點,安慰道。
「以後這村子裡又多了我,道家有養魂的法子,我試試看能不能幫他們將魂魄重新凝聚。到時候,他們不用依賴你的力量也能存在。」
木鈴鐺輕輕搖頭,小聲呢喃。
「來不及了,沒辦法的……」
「沒試過怎麼知道來不及了?辦法都是人想出來,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
懷裡的人卻沉默了,木鈴鐺眼中淚眼朦朧。死死咬了咬唇,半晌,才開口道。
「以後要是遇到了爺爺,你就告訴他。鈴鐺等他了,等了很久。」
周易面前的笑意一頓,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鈴鐺?」
他低下頭,木鈴鐺卻將臉埋進了他的胸口。
淚眼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襟,涼涼的。
一股恐慌感油然而生,他猛的轉身看去,瞳孔微微一縮。
卻見身後,那些原本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的村民,正在一個一個的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