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誰不愛聽,尤其是一代高僧為了心中所愛,叛出佛門的故事。
最關鍵的是,對方姑娘還不是個人。
三個人三隻獸,在場除了老方丈皆是一臉期待。
楚玉銜最為激動,周易是聽過第一次遇到,他是從未聽過這種震驚世俗的事。
「應該是個悽美的故事,不過無論中間有沒有什麼波折,對無妄大師來說,結局還是好的。」
傷能治療就說明能好,好了那就是一人一妖比翼雙雙飛啊。
無念方丈嘆息一聲,作為明德寺廟的方丈,作為無妄大師的師兄。
對他來說,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且不說他叛出佛門一事,就說人妖相戀本就不容於世,即便我不阻攔,他們最後也不會有好的結果。」
丁閆用力嚼了幾口肉乾,出聲道。
「存在即合理,為什麼不容於世?
一個領兵沙場的大將軍,死後尋了妻子近千年。
您覺得,能找到嗎?」
無念方丈微微一頓,搖頭。
「人百年一輪迴,近千年已過,自然是找不到的。」
「不,他找到了。上天被他的執念感動,讓他妻子化成了一隻旱魃。
近千年後,他們再次相遇了。
大的磨難已經歷過,小磨難過後,難道不是永恆的相守?」
丁閆說的一本正經,要不是周易和楚玉銜知道他嘴裡的鬼王是衛青,還以為他們認識的不是同一隻鬼。
神特麼被他的執念所感動,照這麼說,血煞閣還干好事了?
兩人也沒拆他的台,周易還配合著點頭。
「無念方丈可能不知道,有情人不是非得像人那樣成為正常夫妻才行。
感情重要的是相守,不分開,能看到就成。」
楚玉銜和丁閆贊成這個觀念,常三歪頭看了無念方丈一眼。
「難道你是擔心他們有了孩子後,分不清是和尚還是只貂?嘶——」
狐六眼疾爪快的將它腦袋給按到了地面上,無奈。
「這蛇下棋下出毛病來了,大師別與它一般見識。」
無念方丈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最終再次嘆了口氣。
「阿彌陀佛,既然你們想知道無妄師弟的事。那我,便與你們說一說。」
一行人和獸頓時眼睛晶亮,齊齊望著他,不出聲了。
灰姑轉頭,想吼一嗓子,讓玄鵡感覺回來聽故事,又怕驚動那些墳墓里的東西,沒敢。
在周易等人激動期待的目光中,無念方丈緩緩開了口。
「你們既已知道那女子是只貂,那想必早已對師弟的事情略知一二。」
「不不不,我們就只知道他尋內丹救人。也是追來了這裡,才知道他要救的是只白貂。」
無念方丈想起了跟著丁閆的那隻鳥,明了的點點頭。
「那隻白貂是無妄師弟十五年前帶回寺院的,據說當時是受了傷。師弟出手搭救了一把,便一直跟於他身邊。
回了明德寺後也不曾離去,就在寺里每日聽弟子們誦經念佛,也算是虔誠……」
二十多年前,修行受阻的無妄大師下山入世,成了一名苦行僧雲遊四方。
體驗人間百苦,積德行善。
意圖更深一層的堪破佛意,突破那層屏障。
恰在踏上北遲土境地時,遇到了一隻受傷奔逃的白貂,追在它身後的是一隻開了智的獾。
修行之人,無妄大師一眼便看出那隻白貂剛渡完劫,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你我有緣,今日不該你葬身它腹。」
也就是當時的這一句有緣,讓白貂一路跟著他踏遍千山萬水,最後回到了明德寺。
彼時,無妄大師才不足三十歲。
近十年的時間,雖然沒能堪破那道屏障,但已經名聲在外,成了別人口中的得道高僧。
佛門弟子一切講究隨緣,無妄大師不在意那些虛名。
自那時起,他便不再外出,一直呆在寺廟之中修行。
或是去後山禁地,超度那些厲鬼妖魂。
白貂一直跟著他,無妄大師打坐它就挨著他睡覺,無妄大師超度它就瞪著眼睛痴痴的看著。
對,是痴痴的看著。
最先發現它眼神不對勁的,是當時剛入寺的一個小沙彌。
性格比較開朗,平時話也多。
「你們看,這小白貂看無妄師叔的眼神,像不像今日來上香還願的那對新婚夫妻?」
就這麼一句話,別人都是一笑而過,無妄大師卻上了心。
別人不知道,他和方丈可是清楚。
這是白貂已有千年修為,只不過收斂了妖氣,寺中修為低的弟子看不出來而已。
於是夜深之時,他與白貂第一次四目相對。
不用說也知道,是勸人家放下不該有的心思,一心修行。
其實細想如今的無妄大師,忽略那鋥亮的腦袋,也算是個中年帥大叔。
四十多的年紀,卻一點都不顯老。
就是一眼看去,讓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他面上的慈悲之意。
以及那雙似是看透一切,平靜無波的眼睛。
再說白貂,陪著無妄大師從年少到如今,該動的心思和不該動的心思早就動完了。
它本也沒想著有什麼結果,人的一生短短上百年。
它就是想一直守在他身邊直到他圓寂,再去等他下一世而已。
那是白貂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聲音有些驚慌。
「你守你的戒律清規,我就這麼待著,不會影響你。」
無妄大師看著它,聲音和眼神一樣平靜清冷。
「你佛性尚可,好好修行,他日修成正果,也算是我將你帶回寺中的一場造化。六根不淨,只會影響你的菩提心。」
白貂耷拉下耳朵,眼中含淚。
「可是……等我修成正果,你都已經不在了。」
「人終歸一死,生死輪迴,是結束也是開始。」
「那我能不能,等你死了再修煉?」
「寺中不留六根不淨者,若是如此,你便自行離去吧。」
自那時起,無妄大師便不再讓白貂跟隨身側。
他知道獸類修行不易,也是真想幫它一把。
但他不知道的是,人之情起,最長不過一世。妖一旦動情,那便是一生。
妖的一生會有多長,它自己都不知道。
一隻被愛情沖昏頭腦的貂,是奮不顧身的,是敢於奮勇直前的。
也不知道它腦迴路是如何的曲折,白天待在佛祖面前懺悔,晚上就削尖了腦袋往無妄大師房裡鑽。
要知道,那時的無妄大師還沒突破屏障,沒有如今這麼厲害。
認真起來,他哪是一隻千年老妖的對手?
晚上打坐必會睡著,第二天一早醒來,白貂一定睡在他枕頭邊上。
一說就賣萌,一讓走就抹眼淚。
趕,趕不走。
跟著他這麼久,打不打的過不知道,也是根本下不去手。
最後沒辦法了,就每夜去方丈那兒探討佛法。
「我知道,這是他命中注定的一劫,需要他自己渡過。所以,我並沒有出手做什麼。」
說到這兒,無念方丈面上終於有了別樣的表情,好像是有點後悔了。
「其實,他沒有將那隻貂趕走。我便知道,他的佛心已經動搖了。」
轉折是在無妄大師被騷擾的一年後,或許是白貂的誠意打動了佛祖,終於讓它等來了一個機會。
無妄大師在禁地超度時遇到了個硬茬子,受了重傷不說,還差點被奪舍。
白貂感應到禁地出了事,立馬就往後山趕。
不過,方丈比它快了一步。
當時無妄大師的狀況很不好,體內法力紊亂,在走火入魔的邊緣來回掙扎。
是方丈花了三日的時間,才暫時穩住他的情況。
內傷外傷都有,無妄大師白日裡有寺廟弟子照顧,晚上,白貂就擔任起了看守他的重擔。
一個銀髮貌美的女子,每晚套著一件和尚衣服在屋裡轉來轉去。
擦臉餵水,還抱著經書給念經。
時間一長,無妄大師的六根能清淨才怪。
當時他的心智在禁地時已經受到了影響,走火入魔的後遺症還在。
除非永遠不動用法力,否則隨時都會發作。
要想徹底解決,必須強行突破屏障,突破境界。
可一個六根不清靜的和尚,他能突破的了嗎?
無妄大師閉關三個月,以為自己的心湖已經夠靜了,方丈也以為自己的修為能應付一切突發狀況。
但兩人都想差了。
佛本該無情,可無情又何以愛天下?
那佛該不該有情呢?
這便是無妄大師心中的瘴,其實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佛本該無情,只是,他的心中早已生了情。
「最後關頭,是那隻貂用自己的內丹救了師弟一命,讓他成功突破。
可妖沒了內丹,沒了修為支撐,等待她的,便是魂飛魄散。」
不過,情根已種的無妄大師,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這種事發生呢?
她第一次將臉貼上他的胸口,雖然只有短短的時間。
「如果……如果我投胎,你,你下一世……能不能不要做和尚?」
這是白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打破了無妄大師所有的堅持。
後山真正成為了禁地,任何人不得踏入。
再之後,就是為了救那隻白貂,無妄大師四處去尋找辦法了。
聽完這些,眾人皆是一陣沉默。
灰姑咬著爪子,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自己摳自己的丹,就為了救大和尚,真是太慘了……
比青竹還慘,修為沒了,最起碼蛇還活著。
等下次見面,它要第一時間告訴它。
上天,還是眷顧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