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暑氣未消,晨光熹微,在濃濃的薄霧之中,乾一睜開了眼睛。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早醒,帶著幾分激動,迅速跳下床。
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也是自己第一次可以正大光明以家族的身份,前往參會。而之前,他只能跟著自己的玩伴,那個馬夫的孩子,名為肖景的同齡人一起,繞過寬敞的大路,縱身在荊棘密布的叢林跋涉,避過父親大人的眼睛,朝著隊伍的方向,艱難前行。
他們腳蹬石塊,爬上高牆,將幼小的身軀躲在牆壁之中窗戶的陰影中,緊緊注視,目光炯炯,似有烈焰燃燒。
那是為了威懾北方長城以外的敵人而舉行的儀式,偌大的祭壇中央,擺放著一個人形的東西,如果走近了看,你會驚奇的發現,他竟然在動,發出陣陣「嗚啊嗚啊」的怪叫。可是,它看上去,就好似石塊一般,皸裂如乾涸大地般的皮膚,閃動著橙紅色光芒的五官,以及依稀辨認出來嬰兒肥一樣的臉龐。
這是一個嬰兒!熾傀的嬰兒!
「大人,真難以置信,這樣的場面我也已經經歷了無數次了,但是每次看到這個玩意兒,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身披甲冑,背負巨劍,留著絡腮鬍的高大男人對貝爾斯伯爵畢恭畢敬地說道,「如果那猶塔斯人是神的造物的話,這些東西,簡直就是魔鬼的手筆!」
貝爾斯伯爵輕睨,不作回答,用腳踢了踢馬的肚子,身下那匹黑馬加快步伐,朝著祭壇而去。
乾一見狀,也用相同的動作,讓自己身下的白色小馬駒,快步而去。
道然看著自己弟弟那副好奇的樣子,微微一笑,臉上帶著驕傲,輕語:「乾一也長大了,洛恩雷家族的繁榮,指日可待!」
道然已經是一個十五歲的小伙子了,這樣的儀式,他參加過九次,看著乾一興奮的樣子,他難免想起自己第一次的樣子,果然男孩子對於這種新鮮玩意兒都是抱著極為不尋常的興趣。
道然小時候喜歡圍在祖母身邊,聽她講關於鬼怪精靈的故事,對於熾傀,聽祖母說是來自地獄的惡魔,和人間違背諸神信仰而墮落的女人媾和而生出的產物。他們擁有大地與火的力量,誓死效忠北境以北,長城之外那個令人膽寒的惡魔。在月隱雲間的長夜,他們手持巨斧,成群結隊,突破長城的圍阻,長驅直入,踐踏生靈,嗜殺如命。
但是當他對父親問出這樣的問題時,父親只是冷冷地警告他,「少聽你祖母講的那些故事,你應該做的是,修習好劍術和靈控,待末日來臨之際,如果我戰死,你就是家族最後的王牌!」
他不敢說話,清晨微冷的寒意,和父親大人生硬的話語相比,簡直微不足道。方才心曠神怡的感受,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總之,他不敢有任何反駁,低頭行禮,沉聲道:
「好的,父親,我知道了!」
貝爾斯目光冷峻,點點頭。
「儀式,開始!」
貝爾斯一聲令下,兩名衛士披著盔甲,一隻左手,一隻右手,被馬革和麻布製成手套緊緊包裹。一左一右,將祭壇中央那個怪物,提了出來。這東西畢竟是源自朔北赤炎之地,就算是小小的一隻,還不曾展露任何攻擊性動作,依舊遍體圍繞熾烈的高溫,肉體之軀直接接觸,只會被燒成乾癟的焦炭。
貝爾斯公爵,解鞍下馬,道然立刻上前,搶先一步從隨行侍衛的手中的劍鞘中,將一柄長劍,抽了出來。這柄劍很長,很寬,和道然的個子不分伯仲。道然費盡力氣,才將其奉到父親面前。
這些事情本來不需要他做的,但他還是做了。
此劍名為「舞電」,是由寒天玄鐵作為原料,經由最高超鍊金術師之手,錘鍊而成。它的誕生,與雷光密不可分,如果藉助靈控的加持,揮舞之際伴雷光轟鳴,蘊含純陽的偉力。
貝爾斯接過「舞電」,目光冷峻地注視著兩名衛士手裡的怪物,用低沉的話語,不卑不亢道:
「諸神在上,我以神王奧丁的名義,在此宣判你為死刑。在你死去以後,智慧女神的輝光會為你的魂靈指明輪迴之路!」,語罷,他將長劍舉過頭頂,朝著怪物嬰孩狠狠劈去。
一聲尖銳的悲鳴划過上空,稍縱即逝。
整齊的儀仗隊無一不面露驚恐之色,兩名衛士卻面不改色,長期執行這樣的任務,或許早已讓他們的心如寒冰般冷冽,他們並不同情。要怪就怪這些怪物,投錯了胎!
道然此時,走到自己弟弟乾一面前,用手輕輕拍拍他的腦袋。
乾一僵硬著身子,巍然不動,好似一尊雕塑,久久不曾眨眼。
過去,他都是躲在柱子後面,在父親大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偷偷觀看。但是讓他們想不到的是,如今屬於自己義務也是權利的機會到來,他還是為面前的場面所震撼。不對,確切來說,是嚇到了。
地面上的怪物,被貝爾斯劈成兩半,黑色不知名液體流淌一地,散發著莫名的味道,讓人忍不住退避三舍。兩名衛士一人拖著一半屍體,向著祭壇中心而去,一道扭曲的黑河漸漸延伸開,直至祭壇中央。
「我,我……」
乾一想走,但是他的哥哥拉住了他,低聲安慰道:
「你已經是一個能上刑場,參加儀式的男子漢了,貝爾斯家族不出懦夫!」
乾一撇嘴,握緊手中的自己小馬的韁繩,沒讓小馬亂動,也沒讓頭轉過去。
近了,衛士發力,將屍體扔進祭壇中央,伴著貝爾斯公爵雙手握劍,在地上輕輕一點,一股磅礴浩瀚的精神力頓時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波及。
汪洋恣肆般的精神力划過在場每一位的腦海,一股威嚴而不可戰勝的感覺侵襲而來,不可抗拒的臣服驅使著他們跪下去,就在所有人都要屈膝之時,一聲冷喝,制止了他們:
「站起來!」
是貝爾斯公爵的聲音,人民不約而同朝著他看去。只見他緊閉雙眼,眉頭緊皺,手中的長劍果然雷光呼嘯。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天色已變,高天之上,陣陣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