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前,沈長澤望著郁崢上馬車的身影,驀然想起那次郁崢送姜舒回靖安侯府。
當時沈長澤便覺得,郁崢親扶姜舒下車有些怪異,且還為了姜舒親自與他密談叮囑。今日才知,他們竟早有淵源,可笑他一直被蒙在鼓裡。
當初他曾逼問過姜舒,也因此同姜舒生了嫌隙。如今看來,他們怕是早有了往來。
難怪姜舒鐵了心要和離,難怪她能求動長公主!
這一切的一切,皆是因為郁崢!
沈長澤不甘心,快步衝去緩緩啟動的馬車前,攔下馬車。
「吁!」追雲緊急勒停馬車,面色不虞道:「靖安侯何意?」
「我有幾句話想問王爺。」沈長澤胸腔里憋了一團火,眼中是熊熊怒意。
追雲請示郁崢,得到允准後打開車門。
郁崢一身朝服端坐於車中,居高臨下的睇著攔路的沈長澤,墨眸微擰:「靖安侯想問什麼?」
沈長澤胸膛起伏道:「王爺是否一直同姜舒有暗中往來?」
「無。」郁崢心知他在想什麼,沉聲道:「本王與姜舒從前素無往來,她也不知本王身份,你與她和離也與本王無關,是你自己不知珍惜。」
「你不必懷疑她,她在做靖安侯夫人時,從不曾背叛過你,你若不信可自去查證。」
「但有一點本王提醒你,她如今是本王的未婚妻,你若詆毀辱沒她半分,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郁崢墨眸冷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和壓迫。
沈長澤心頭一震,心中生出惶恐之意,更多的是難堪。
話已說完,追雲關上車門,神情冷然道:「煩請靖安侯讓路。」
沈長澤聞言,沉著臉退避到一旁。
馬車緩緩駛遠,沈長澤呆立在原地半晌沒動。
艷陽照進巍巍宮牆,郁承沿著寂寥宮道,緩步到了永寧宮。
「殿下。」宮人恭敬見禮。
郁承抬腳邁進殿內,宮女剛好扶著皇后從內室出來。
「母后。」郁承行禮問安。
皇后應了一聲,讓郁承坐下說話。
年近五十的皇后,身著絳紅色宮裝,頭上佩戴著代表身份的鳳釵,雍容典雅中透著莊嚴端方。雖已極力保養,但面容上還是有了歲月的痕跡。
「今日可是有什麼新鮮事兒?」皇后不動聲色的探問。
郁承說了皇帝給郁崢賜婚一事。
皇后聽完很是訝異:「璟王竟要娶一個商賈之女做王妃?還是和離之身?」
前些日子還一心向佛,今日又突然要娶妃,娶的還是個毫無助益的二嫁女。
郁崢此舉,著實叫人看不懂。
更費解的是,皇帝和毓貴妃竟也縱著他,由著他胡來。
皇后鳳眸微眯,心中疑慮萬千。
郁承道:「兒臣也瞧不透,但父皇聖旨已下,滿朝皆知,此事應當不會有變。且禮部和欽天監已在著手籌備大婚。」
皇后點頭:「不論他們有何種陰謀,此事對我們來說總歸是件好事。」
這些年皇后最擔心的,便是郁崢娶權勢貴女為妃,那可就如虎添翼,更難對付了。
聽到皇后的話,郁承默了默,攏眉道:「兒臣覺得他並不想同兒臣爭什麼,母后不必如此憂慮。」
自打郁承記事起,皇后就時常反覆的同他說,一定要防著郁崢,比過郁崢,贏過郁崢,否則將來他的太子之位會被郁崢搶走。
他不斷努力,小心提防了這麼多年,卻從未見郁崢同他爭搶過什麼。
漸漸地,郁承開始質疑皇后的話。
「他不爭,你父皇也會幫他爭!你怎可放鬆警惕!」皇后語氣陡然加重,怒其不爭。
「這些年你父皇是怎麼對我們母子,又是怎麼對他們母子,你看不見嗎?」
「都說帝王無情,可你父皇同毓貴妃卻像尋常夫妻一般,同寢同眠,將他們母子三人寵上了天。」
「你再瞧瞧我這永寧宮,你父皇來過幾回?同我說過幾句話?」
身為女人,最讓皇后不能容忍的恥辱是,自打生下郁承後,皇帝便再也沒碰過她,讓她從雙十年華守活寡到如今。
可這種隱私至極難以啟齒的事,她無法同任何人說,只能咬牙藏在心底,夜深人靜時獨自躲在被子裡流淚。
她恨皇帝,更恨毓貴妃獨占了皇帝。
總有一天,她要讓他們為她這些年受的恥辱和委屈,付出代價!
郁承明白皇后心中酸苦,可夫妻之事旁人無法左右,他只能儘量寬慰。
然郁承剛一開口,皇后又將矛頭引到了他身上。
「你自小仁善謙和,事事出眾,哪樣都比郁崢好,可你父皇卻從不在意,連一句讚賞一個笑容都吝嗇。」
「帝王的確無情,他將無情都用在了我們母子身上。」
皇后手中的綢帕絞的變了形,鳳眸中流露出濃烈憤恨怨憎。
郁承看的俊臉沉凝,心情沉重複雜。
小時候,他也哭過鬧過傷心過,不明白都是父皇的孩子,皇帝為何只抱郁崢,只夸郁崢,只對郁崢笑。
後來隨著他漸漸長大,慢慢習慣了。
再後來他成年了,擁有了自己的屬下勢力,知曉了一些陳年舊事,在愕然中明白了一切。
同為男人,同為父親,同樣遭遇,他逐漸明白理解了皇帝。
曹家雖無反叛之心,但有些事做的的確太過。
他本心悅於相府千金,與其也是身份相當。可曹家為了鞏固地位,軟硬兼施讓他娶了曹家表妹為太子妃,且生下嫡長子。
皇帝當年的遭遇,郁承親身體會了一遍,感同身受。
「母后既覺帝王無情,又為何要讓我成為帝王?」郁承盯著皇后的眼睛問。
皇后一怔,理所當然道:「你是太子,從生下來那天起,就註定要做帝王。」
「可母后並非生來就要做皇后,又為何會選這條路呢?」郁承又問。
「你什麼意思?是想說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嗎!」皇后大怒,拂袖打翻了几上茶盞。
她的好兒子,竟然不向著她!
郁承忙道:「母后息怒,兒臣絕無此意。」
「那你是什麼意思!」皇后惱怒不已,心痛如絞。
郁承緩聲道:「兒臣只是覺得,母后當年進宮是自己選擇的,應當料到會有如此後果,便不該再作繭自縛,徒增痛苦。」
郁承的話,非但沒有讓皇后緩和心中怒氣,反而怒火更盛。
母子倆吵了幾句,鬧了個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