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沛走在她斜後方,聽了此話趕緊打開手中的摺扇給她扇了起來。「早給你點了酥山,只待你來了,就讓他們送上來。不敢上早了,怕不一會兒就化了。」宋元沛溫聲說道。
峻岭一聽點了酥山,不由高興得眉眼含笑,「還是你了解我。在家裡要想吃一碗酥山,那是難上加難!」
「你娘不給你吃嗎?為什麼?」宋元沛伸手推開雅間的門,將峻岭讓進去,沖候在外面的小二吩咐,讓趕緊上菜。
刺史府不會吝嗇這些吃食,定還有別的原因。峻岭見他疑惑的望著自己,無所謂地說道:「不是怕我肚子疼嘛!」
宋元沛愣了一下,突然便明白過來。紅著臉故作淡定地說道:「那你娘是為你好!我今日竟還點了兩碗不一樣味道的。待會酥山上來,勻一碗給丁當吧。」
丁當高興地蹲身道:「謝謝元沛公子!」
峻岭翻了宋元沛一眼,「怎地如今這麼囉嗦!和錢媽媽一樣!」
宋元沛不與她計較,笑著將櫻桃煎和綠豆水遞到她面前:「熱的話,你就著櫻桃煎個先喝些綠豆熟水,解渴去燥得很。」
峻岭也不客氣,照他說的,捏起一塊櫻桃煎放進嘴裡。她最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味道,再喝端起綠豆水連喝了幾口,頓時覺得舒服許多。
店內夥計很快將吃食送了上來,有炙駝峰、水盆羊肉、鮮鵝炸、鮮魚膾,水晶膾等等。自然還有峻岭愛吃的胡麻餅,澄沙糰子,糖糕,栗糕和糍糕。
峻岭閃著亮晶晶的目光盯著一盤盤的美食擺在桌上,嘆息著說道:「今兒可算能安心吃一頓了。這幾日可把我給餓壞了。」
宋元沛道:「怎地府上膳房如此怠慢?即便是忙著招待客人,家裡的主子也是要好生伺候的。」
丁當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抬頭見峻岭瞪著她,急忙扭過頭去。
「丁當,九丫兒這幾日都沒怎麼吃飯嗎?」宋元沛問道。
「錢媽媽說前日九丫吃炙羊肉吃撐了,須得餓上幾日才行。所以……」
峻岭塞了塊糍糕進丁當的嘴裡,笑乜著著她道:「看糍糕堵不堵得住你的嘴!」丁當捂著嘴乖乖坐到屋角的小桌邊。
宋元沛一邊給峻岭夾著菜,一邊聊著這幾日她阿兄成婚的趣事。
「我們去柳家迎親的時候,進大門沒受到為難,估計是崇山兄把那銅錢撒得如天女散花一樣,原本想堵門的也顧不上堵門了。我們這些人直接到了內院的二門處,柳家的兄弟在內將二門給關上,要崇山兄念催妝詩。這是早準備了的,崇山兄也不含糊,朗聲道:昔年將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許狀頭。今日幸為秦晉會,早教鸞鳳下妝樓。幾句就念完了。」
「這麼簡單!就這樣,就把我新嫂嫂接出來了?」
「哪這麼順利!崇山兄念完一首還不行。柳家族裡的兄弟聽說有幾人是要準備進京趕考的。這個時候,不得顯擺一下嘛。又讓崇山兄再做一首!雲澤兄伸手遞給崇山兄一張紙,崇山兄張口念了出來: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台近鏡台。誰道芙蓉水中種,青銅鏡里一枝開。」
峻岭咬著嘴裡的栗糕,一時忘了品嘗其中滋味,「那阿兄的這首催妝詩是王雲澤寫的。」
「嗯。這還不算,後面他們又刁難讓再做幾首。崇山兄當時就急出一腦門子的汗。還好雲澤很快幫著崇山兄按他們要求那樣將詩寫了出來。聽那些人的驚嘆就知道這些催妝詩是越做越好。我腦袋笨,也沒記住。後來柳家兄弟仍是不讓進門說不做催妝詩了,改為對詩。他們念一句,新郎答一句。這下可把我們一群人給急壞了。
我們這些軍中兒郎,兵書道倒是讀了些,那些詩啊文的還真沒幾人讀過。要不是馮寧遠和雲澤兄過去,估計等到天黑都進不去二門!」
宋元沛笑著調侃道:「我們這些土包子哪能和京城國子監里讀書的人比。就是柳家那些自詡博聞強識的書呆子也都是望塵莫及。九丫兒,你沒看見,柳家兄弟最後開門的時候,臉都是綠的。哈哈哈哈……」
峻岭跟著笑道:「難怪我阿兄那樣高興!難得在考驗學問上能在柳家這樣揚眉吐氣!」
「可不!」宋元沛與有榮光地說道,「那日可多虧了雲澤兄,我算是見識到什麼叫出口成章了。無論多刁鑽的題都難不倒他!」頓了一下,宋元沛又想起一見趣事,「估計是崇山兄的詩文對得好,進了新婦的院子,那些女賓也沒怎麼為難。我還看見一個小娘子紅著臉收起了一根沒包棉花的木桿。我猜,若是崇山兄答不上來,肯定要挨這些娘家女眷用麻杆狠狠一頓招呼!」
峻岭攪著手裡的酥山,聽著宋元沛說話,竟忘了吃進嘴裡。
「九丫兒,吃了這麼多熱食。這酥山你就撿點裡面的果子吃吧。底下的太涼就別吃了。」宋元沛伸手將峻岭手裡的酥山拉到自己面前,拿了個乾淨的勺子將裡面的櫻桃山楂葡萄舀進峻岭面前的碗裡。
峻岭今日竟出奇的聽話,也沒和他爭執,乖順地只吃了些果子。
連丁當都疑惑地看了幾次自家的小姐,又伸頭朝窗外看去,難道今日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嗎?
兩人閒閒地說著話,不覺太陽漸漸往西偏了一些。峻岭歇得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我要出去溜溜『嬌龍』了。這些日子它和我一樣,捂在院子裡快長霉了!你是回家還是回軍營里?」
「我自是和你一起。我們這些給崇山兄當御者的,宋將軍也給了三日假。這時候,爹娘都還在你家吧,我回去也無趣。」宋元沛起身吩咐門外的小廝,將峻岭愛吃的幾樣小食準備些裝在匣子裡,又用水囊裝了些楊梅飲子。
峻岭催促道:「元沛,你怎麼這麼磨嘰。等你收拾好,太陽都要下山了!」
「是誰上次出去玩,半道就說餓得腳軟的?」宋元沛一臉寵溺地笑著道,「你在外面等我。馬上就好。」
「那你快些!」峻岭領著丁當先來到樓下。等店裡夥計牽馬的功夫,聽到樓梯上鬧哄哄下來一群人。馮寧遠已有半年未曾回祁州,此次回來自是要和昔日同窗聚一聚。中午正是別人宴請他們表兄弟。
峻岭不經意抬頭,正撞上王雲澤打量她的目光,心中一動,正要開口,便見他冷冷轉過頭去。
馮寧遠率先擠到前面,揖禮笑著招呼道:「真巧!沒想到杜小姐今日也在此宴飲。」峻岭沒說話,笑著福了福,心裡還在想這個京城公子可真是心氣高傲得很那!
馮寧遠身後站著的幾人也都認識刺史大人家的千金,眾人亦都隨著馮寧遠行禮。此時宋元沛走下樓來,看見一眾人自是上前熱鬧地招呼一番。
峻岭早邁出門檻,踩著馬鐙翻身一躍坐上了馬鞍,一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火紅的騎裝勾勒出她纖長柔韌的身形,如雲黑髮整齊束起更顯出頎長皙白的脖頸。明亮的日光下,她眉目愈發濃麗,整個人仿似閃閃發光般,讓人見了不由自主地臉熱心跳。
馮寧遠身後的幾名年輕郎子悄悄紅了臉低下頭去,再不敢直視峻岭。
宋元沛見峻岭蹙眉,忙和眾人道別,跨上馬追上去。
見他們走遠,這些郎子紛紛議論起來。
杜峻岭的坐騎『嬌龍』是一匹從大宛來褐紅色駿馬。前幾年朝廷命祁州刺史杜向輝從大宛引入駿馬,和當地養的馬雜交繁育,以改良軍用馬的品種。這匹馬剛過來的時候,性情極烈,幾名馴馬高手都沒能夠馴服。
而峻岭那時恰巧隨她父親去軍中巡視,見到此馬甚是歡喜。便央求父親將此馬交由她來馴,若是馴服便送給她。杜大人也不是尋常父親,若是別人必要擔心危險。可以他對女兒的溺愛,他竟樂呵呵地答應了。
「聽說杜小姐像熬鷹一樣馴服了它,是嗎?」一名身著杏黃襴袍的郎子問道。
「差不多!」馮寧遠笑著道,「當時我爹爹還拿杜小姐馴馬的事情來教訓我們兄弟,說刺史大人家十歲的小娘子都有此膽量去馴服烈馬。而我們這些男兒竟然不敢離開父母遠上京城讀書!」
幾人鬨笑起來,「想不到寧遠兄去京城讀書還有此番契機!」
「是啊。後來聽說杜小姐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終於將此馬馴服。杜大人二話沒說,自己掏了銀子將此馬買回去送給了女兒。」
「好像刺史夫人為此事還和刺史大人置了很長時間的氣。那段時間,我爹爹在衙門裡大氣不敢出,生怕將火惹到自己身上。」一名在祁州府衙任職的官員子弟笑呵呵說道。
馮寧遠見表兄一直沒說話,便開口問道:「表兄,咱們是去喝些茶,還是現在就回去?」
王雲澤抬頭望遠處忘了眼說:「剛剛飲了些酒,還是出去散散吧。不然窩在室內,待會又該頭痛了。」
其他人見狀約好改日再聚便紛紛向他們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