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一月一日,林子期滿十三周歲了。
她發揮畫簡筆畫的功力,送給喬旭和林承業每人一份生日禮物:畫在手腕上的手錶!
九三年的時候,對於孩子來說,擁有一塊手錶簡直是做夢都不敢夢到的事情。但是,畫一塊手錶卻是人人都能實現的夢想,一天一換都可以,哈哈。
一周之後,喬旭遞給林子期和林承業每人一塊機械錶,滬市的,國產老牌子。
看到手錶的那一刻,林子期很是驚訝,問喬旭:「你從哪兒弄來的?」
「讓我媽買的唄!」喬旭一臉的理所當然。
林子期心生疑惑,又問他:「你老是跟你媽要這要那,你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喬旭不答反問:「為什麼要不好意思?她是親媽,是她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難道不應該無條件、全方位對我好嗎?更何況,幾塊表而已,她那麼有錢,還是買得起的!」
呃,好吧!據說,厚臉皮這件事,如果做的好,叫做「心理素質過硬」。
林子期也厚臉皮地收了表,道了聲「謝」,順嘴提了一下:「我聽說,有種叫做『鸚鵡螺』的手錶,很有收藏價值。現在買了存上個三十年,能從三萬多漲到六十幾萬。」
喬旭聽了,很認真地問她:「是貝殼做的嗎?」
「當然不是啦!」林子期莞爾:「是百達翡麗推出的一款運動腕錶,應該是鋼做的吧!」
「三萬?」林承業瞪眼咋舌:「你覺得他媽會給他買嗎?三萬哎!」
對於初中的小屁孩來說,三萬元是個只能理解而無法想像的數字,只在數學書上見過。
林子期笑:「我就是順嘴一說,沒說真買。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有閒錢,作為長期投資還是不錯的嘛。」
喬旭很認真地點頭:「好的,我問問我媽。」
林子期一笑置之,沒把孩子的話當真。
晚上六點五十五分,仨孩子聚在電視機前,齊齊拿著手錶對著電視機,只等著新聞聯播前的準點報時,好校對時間。
林子期記得,前世她也曾幹過「對表」這樣的事情,和林子路一起。那是他倆人生中的第一塊手錶,也是林家的第一個報時工具。林銀河去南方打工,過年回家時帶回來的。
小小的一塊錶盤,也就一元錢硬幣大小,卻如珍珠般閃耀著光華,成為她努力學習,擺脫貧窮的動力。
臨近考試,老師們開始「燙剩飯」,每天不是課堂複習就是讓做試卷,林子期更加的無所事事了。
還記得小時候油墨印的卷子嗎?
每一張卷子,都傾注了教師們大量的精力和心血,從選題、編題、鋼板刻字到油印,再到組織考試、批閱考卷、講評錯題,每一個環節都需要教師們投入大量的時間成本。
印完一套試卷,教師的整個手都是黑的,鼻孔里都是濃重的油墨味。做完一張試卷,學生的整個手連同手臂、手肘都是黑的,熏得頭暈腦脹,考得昏天黑地。
林子期嫌棄地用兩個手指頭捏著試卷,扔到了喬旭面前。
喬旭一言不發,很自覺地把卷子鋪開,模仿她的筆跡寫了起來。
這天午飯後,林承業神秘兮兮地拉林子期:「帶你去個好地方!」
林子期一臉警惕地看著他:「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林承業仍是拉著她不放。
「你不說清楚,我可不去!你也是的,上學期間好好學習,不可以離開校園。」
「切~」林承業一臉不屑,「你林子期什麼時候這麼慫了?就是帶你認識個大哥,我還能賣了你?」
「呵呵,我一口鹽汽水噴死你,你信不?老娘就是大哥本哥,還有什麼大哥值得我去認識?」
小屁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敢這麼跟她說話,活得不耐煩了嗎?
林承業這次卻沒有像以前一樣被她嚇蔫,拉了她就走:「就去多認識個朋友,去去就回。」
林子期被他拉得一個趔趄,想了想,也覺得去了解下這個熊孩子最近都跟什麼人混在一起也好,便順從地跟著他去了。
大哥就是鎮上的一霸,這一帶「街溜子」們的頭頭,十八九歲的樣子。他輾轉聽說了「鎮中三霸」的名頭,想要收為己用。又因得知領頭的居然是個美嬌娘,很是好奇,便讓人喊了林承業去問話,表達了想要結交話事人的意思。
可憐林承業涉世未深,被幾句「小老弟」哄騙得暈頭轉向,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還以為自己名聲在外呢,很是得意,便滿口答應介紹林子期給大哥認識。
正值午飯時分,見面的地點約在一個小飯館裡。大哥占據了飯館中唯一的包間。
林子期看到這陣仗,一樂:「大哥還是個講究人哩!」
大哥被誇,心裡也高興,伸出爪子想要握握小美眉的手,被林子期躲開了。
握手被拒,大哥面子上掛不住,卻還得裝大度,他能跟個娘們兒計較嗎?但林子期拒絕喝酒、拒絕「招安」,大哥就表示「不能忍」了。
林子期忍著暴脾氣,儘量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他們都還是學生,只想好好學習。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希望不要再有所交集了。
大哥一擺手,兩個小弟就堵住了門口,然後滿滿一玻璃杯的白酒被放在了林子期面前,「砰」的一聲響:
「呵,小妹妹口氣不小。行啊,嫌哥的廟小,看不上,哥也不勉強。把這杯酒喝了,今天這事兒咱好商量!」
喝你妹啊!
林子期也忍著火氣,咬牙切齒地腹誹:毛都沒長齊的傢伙,這世上已經沒啥值得他留戀的嗎?媽蛋的,好想抽他丫的!打得他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But,和諧社會,不能打人腫麼辦?好氣哦!
深呼吸……深呼吸……天氣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林子期一邊做著心理建設,一邊陪著笑臉:「大哥你真會說笑。這一杯下去,我還不得嗝屁了?到時候鬧出人命,警察找上門來,你也麻煩不是?」
「拿警察嚇唬我?」大哥一拍桌子,「今兒你要是不給哥面子,就別怪哥不給你里子!」
林承業這時也看出不對勁來,湊上前打圓場:「大哥,這丫頭不識抬舉,咱不帶她玩,小弟願意跟著大哥。」
大哥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滾一邊去!」
林承業鬧個沒臉,臉紅了黑,黑了又黑,欺身上前正欲發作,對方一左一右上來倆人,攔住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哎呦~我這暴脾氣啊!
林子期心道: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也學人家拉幫結派。你這個態度,是要鬧哪樣?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眼見今日之事不能善了,林子期心中也懊悔走這一趟,又氣得夠嗆,在心裡默默盤算著若是動手,自己的勝算能有幾成。
雙方正僵持不下,門卻被人從外一腳踹開了。
喬旭衝進來,大喊著「著火了」、「著火了」,拉起林子期就跑。
大哥也顧不上派頭了,緊隨其後撒丫子開溜,跑得比兔子還快。
飯館內早已亂作一團,大家一邊往外跑,一邊詢問哪裡著火了。
驚魂未定的老闆等眾人都撤出來了,沒發現著火之處,才小心翼翼地返回店裡四下檢查。
這一檢查,才發現廚師們跑了,廚房火卻未關,湯潽了一地,鐵鍋燒得通紅,油鍋冒著濃煙。正罵罵咧咧地上前挨個關火,那油鍋卻「呼啦」一下真的起火了,順著油煙機的風向就蔓延開來。
幸好,也不知是誰聽見「著火」時就打了火警電話,消防員們來的及時,避免了一場大禍。
老闆被消防部門狠狠教訓了一通,罰了款還停業整頓。
林子期知道後,大呼「活該」!
一看這飯館的小包間,就是這幫「街溜子」們的常規據點。老闆明知兩個孩子被堵在裡面卻聽之任之,不給他個教訓他都不知道啥叫「現世報」!
自此以後,林子期就跟林承業死磕上了。除了上廁所,她就像跟屁蟲一樣跟前跟後,只要他敢出校門就報告老師,愣是把他摁在學校里「圈養」了起來。
青梅竹馬的三小無猜,又能一起吃便當了。
林承業一開始跟她慪氣,坐在教室里也不肯好好聽講。林子期就以幫助同學的為名,要求老師調座位,搬去跟他做了同桌。上課期間,只要林承業打盹、嘮嗑、開小差,她就掐他的軟肉。
可憐的林承業,屈服於林子期的淫威之下,敢怒卻不敢言,敢言卻打不過。他日日在教室里如坐針氈般煎熬著,天天用幽怨的小眼神發出無聲的控訴。
林子期卻找到了新的人生樂趣,快樂著他的痛苦,覺得日子沒那麼無聊了。
林承業:子期,事情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林子期: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林承業:嚶嚶嚶,你腫麼可以這麼無情,這麼無義,這麼無理取鬧?
林子期:我就是這麼無情,這麼無義,這麼無理取鬧!你咬我啊?
學校里有了新的傳說:「她們以為的正太」愛了「另一個正太」,又移情別戀「再一個正太」;「另一個正太」受了情傷寄情於課業,成績越來越好;「她們以為的正太」和「再一個正太」成日裡眉來眼去,成績眼瞅著下滑了。
顧城寫道:「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
這世上,多的是你沒注意到的事情在悄然發生,日積月累,水滴石穿,悄悄進行著量變到質變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