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的時候,二姑林銀巧並未回娘家。聽楊槐花講,林銀巧還有一個月就該臨盆了,手腫腳腫行動不便,所以今年就不回林家拜年了。
林銀巧前幾年嫁了戶姓郭的莊戶人家,婚後第二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婆家娘家皆大歡喜。惹得何榮秀再一次感慨,為什麼閨女家都生兒子,兒子家卻接連生閨女,這都什麼命呀?
但自從生了兒子,林銀巧的肚皮連著好幾年也不見動靜。因著計劃政策,又因為頭一胎是個兒子,是以婆家也算寬容,並未著急催著生二胎。
婆婆和善,夫妻感情和睦,日子倒是過得也不錯。林子期都差點忘了林銀巧的悲慘後半生了。
上輩子,林銀巧也是這個時候坐月子生二胎,生的是個女孩。兒女雙全,公婆倒也歡喜。只是她坐月子的那屋,隔壁人家蓋新房,把一面山牆推倒了重新壘的,所以那面牆是潮濕的。
未出正月,春寒料峭,一面牆是潮濕的,屋子裡連個煤球爐子都沒有,林銀巧好好一個人,就這麼被人為地弄出個「月子病」,後半生活生生忍受全身骨痛的折磨幾十年。關節腫大,渾身都疼,心臟還出了問題,後來只能靠止痛藥度日。
但是止痛藥使用過多過量的話,副作用之一就是出現骨質疏鬆症。林銀巧晚年時還不小心摔了一跤,一下子就胯骨骨折了,從此成了個癱子。
上輩子,楊槐花口中翻來覆去的幾句話就講完了林銀巧飽受折磨的一生。林子期聽著都覺得疼。對一個女人的心疼,對一個人類的心疼,對人生深深的無力感。
林子期無法想像,一個人,到底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忍受這些疼痛長達四五十年!上輩子,她做個剖腹產按壓宮底都疼得死去活來,那還是在有止痛泵的情況下,僅僅按壓兩天而已。
這輩子,就算這一切都是在夢裡,她也想要阻止這件事。至少,為上輩子的無力感求一個心安。
林子期便忽悠她奶奶,求她讓林銀巧回娘家坐月子。她願意讓出自己的小臥室給她二姑住。
何榮秀瞪大雙眼: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向摳門的林子期居然這麼大方?
但是任憑林子期說破天,都不行。鄉下有規矩,產婦不得在娘家坐月子。因為產後產婦身體「不乾淨」,會對娘家兄弟產生不利影響。
何榮秀也好奇,便問她:「你為啥突然想起你二姑來哩?」
林子期蔫頭耷腦:「我做了個夢,夢見二姑命里有劫。這個月子地是個坎,過去了以後就順順噹噹;過不去怕是要糟糕。」
何榮秀被她嚇出一身冷汗。這丫頭素來有些神通,此事又關係她親閨女,她不得上心,便追問道:「就非得來娘家坐月子?就沒有別的法子破解?」
林子期想了想,說:「也不是沒別的法子。奶奶,你明天就去二姑家問問,她家隔壁鄰居是不是新蓋了房,新砌了一面牆。如果是的,你讓她坐月子千萬別住那個有新牆的屋子,得選個乾燥朝陽的屋子才行,還得保證屋裡一直暖暖和和的。」
何榮秀接話:「新砌的牆怎麼會讓她一個坐月子的人住呢?她婆家瘋了不成?」
哎,林子期很想攬著她奶奶的肩膀跟她聊聊人性:大妹砸,婆婆畢竟不是親媽,你以為她能對您閨女有多上心呢?大面上和和氣氣過得去就不錯了!
但她當然不能這麼說,只好忽悠她奶奶:「除了這些,還得有一位數龍的人去她家鎮月子,不叫那些邪祟乘著二姑產後虛弱胡作非為。」
何榮秀一聽,她自己就數龍呀,看來還是得她親自跑一趟。
雖說娘家媽媽跑到婆家伺候月子有點下婆婆面子,但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先例。有人問起來,也可以說是心疼親家母,怕她一個人忙不過來再給累著,也能說得過去。
當下收拾了點吃食,初三就跑到林銀巧家去了。
晚上,何榮秀從林銀巧家回來,直呼「神了」!這小丫頭從未去過二姑家,也沒人跟她說起過,她是怎麼知道二姑家隔壁打算蓋新房的呢?
原來,何榮秀去了林銀巧婆家把這事兒一說,她婆婆郭老太便道「可巧了」。
隔壁鄰居是打算年後蓋新房子的,年前就跑到郭家商量過了,要把他們共用的那面牆壁推倒重新砌。
但郭老太想著大過年的,不至於這麼著急,就說請何榮秀先吃完飯,然後再一起找隔壁打聽一下,看能否商量下等個半年再修。
吃完了飯,倆老太太剛走到隔壁家門口,就聽「轟隆」一聲,隔壁人家的房子就塌了一塊兒!那場面,當著倆老太太的面兒塌的,絕對震撼!
這下子,不讓人家蓋新房都不成了!
......
何榮秀抓了一把糖塊兒給林子期裝進口袋裡,又拿了兩片桃酥給她,討好道:「小林子,你再給算算,你二姑這次還能生個帶把的唄?」
嘁!有了一個想兩個,你還真是「得隴望蜀」。你都不怕男孩飯量大吃窮了你?等這批男孩長大了,找不著媳婦兒了,有你哭的時候!
林子期想起了尤前的那本穿越小說——《我穿成了修仙界稀有物種》。終有一日,女子成了這世間最珍稀的存在,必須福澤深厚的家族才能得上天眷顧,偶有女娃降生。所以,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無緣得見傳說中的「貴女」。而男子如果想有自己的後代,只能往一個池子裡滴血,在池邊守護,才能得到一個靈胎,而且肯定還是男孩,被稱為「異人」。
林子期惡作劇地腹誹何榮秀,想著要是讓這位老妹兒也穿越到那個地方,不知道她是會笑得門牙都掉了呢?還是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嘻嘻!暗戳戳埋汰著她奶奶,也沒耽誤吃。林子期左手一塊桃酥,右手一塊桃酥,終於實現了有錢人「左擁右抱」的夢想。
只見她慢條斯理的吃完了兩塊桃酥,擦了擦手,又向何榮秀要了一碗水喝掉,這才搖頭晃腦、高深莫測地丟給她奶奶一句「天機不可泄露」,然後就撒丫子跑了!
徒留下何榮秀風中凌亂......
分糖去嘍!
六塊糖,六個小孩子,一人一塊,不多不少、正正好好!林子期再次為她奶奶的精打細算送出一個大寫的「服」字:我的天哪!我真是服了這個老六!
未出正月,林銀巧順產生下一名小女嬰,取名「郭滿滿」。她哥「郭順順」放學回家見了,一臉嫌棄。
這是哪裡來的沒毛猴子?一臉褶皺、鼻子扁平、眼睛浮腫、腦袋尖尖、一張紅彤彤的臉上還布滿了白色的油污,簡直是「丑破天際、慘絕人寰」。
林銀巧去了婆家的老房子裡坐月子。何榮秀跟著伺候月子,火爐熱水地全天候不斷;郭老太專職管孩子,何榮秀專職伺候產婦。一個月子坐完,林銀巧胖了幾十斤。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重活這麼一回,林子期覺得自己終於做了件有意義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