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中醫啟蒙

  八七年春節,林子期第一次自己殺雞。這是她上輩子從未做過的事情,所以,這輩子必須試試。

  林銀河幫她把雞逮出來,扭住脖子,拔了脖子處的毛,等著她下手。

  林子期舉著菜刀,慢慢湊近雞脖子,在她爸的催促下小心翼翼地割破雞皮。

  雞一撲騰,她嚇得丟了刀;林銀河被她嚇得丟了雞。

  於是,這隻勇敢的雞便帶著脖子上的傷口、揮灑熱血一路狂奔,撲騰著翅膀滿院子亂竄,最後因為失血過多暈乎乎撞牆而亡。

  上輩子,林子期也曾想過要用「抹脖子」的方式了結此生。

  林艾仁提醒她:「割喉的話,並不會馬上死去,可能需要十分鐘左右讓血慢慢流干;你會感覺身體沉重、四肢無力、越來越冷。若是下手不夠狠,可能需要割很多下才能達到效果;持續的刺痛感會激發人的求生本能,也許一次還死不成。」

  林子期當年還半信半疑,今天看到這雞的模樣,在心裡默默感謝了下林艾仁。不然「揮灑熱血一路狂奔」的就可能變成她了。

  以她重度社交焦慮和尷尬癌晚期的段位,估計死了也能羞愧到活過來。

  「艾瑪,我的小心臟呀!」林子期按住撲通亂跳的心口,在楊槐花的叫罵聲中撿起可憐的「傑尼瑪」,扔進一個大搪瓷盆里。

  楊槐花一邊抱怨一邊倒熱水燙雞毛:「干點活兒得一百個人跟著伺候你!非要逞能?你看看那院子被你們爺倆糟踐的!真真能被你倆給活活氣死!」

  林子期自動屏蔽她媽的嘮叨,使出上輩子前夫哥的絕招:選擇性失聰!只管等著她媽給雞拔毛、開膛。

  她要自己處理雞內金。

  所謂「雞內金」,也叫「雞食包」,其實就是雞的胃內膜。雞內金有較強的消食化積的作用,並能健運脾胃,可廣泛用於米麵薯芋肉食等各種食滯症。

  說白了就是:孩子吃多了,撐著了,把雞內金洗淨、曬乾、磨粉、沖水喝。

  喬旭看她別的不要,單單捯飭那雞食包,不由得也來了興趣。聽林子期講雞食包的營養價值和醫用價值,驚訝不已。

  看著喬旭的星星眼,林子期覺得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於是,林子期又賣弄了一把,接著給喬旭講了觀音土的功效:消除水腫、緩解蟲毒、保護眼睛、治療黃疸等。

  上輩子有一種叫做「蒙脫石散」的藥,用來治療拉肚子的,其主要成分就是觀音土。

  楊槐花撇嘴:「顯得你多有能耐似的。誰不知道那觀音土管拉肚子?俺們小時候餓極了還吃過呢。吃多了就拉不出來,活活憋死了!」

  喬旭還真不知道這些,依舊星星眼仰望林子期。反正小林子就是很厲害,啥都知道啥都懂,點讚!

  林子期頓悟:哦~她那撇嘴、斜眼、藐視一切、睥睨天下的冷艷氣質,絕對是遺傳自她媽楊槐花。

  她記得楊槐花講過,林子路不吃肉丸子就是因為小時候吃傷了。某一年過年,家裡做大肉丸,那么小的孩子一下吃了兩個,當晚就嘔吐發燒了。其實就是積食不化。

  雞內金研磨成粉後,只要林子路吃肉吃多了,林子期就兌糖充一杯給他喝。熊孩子果然吃嘛嘛香,身體倍棒!

  村子裡有條蜿蜒的小河,河水清澈可見水草,河岸綠樹成蔭,垂柳婀娜。

  林子期最喜的,是那棵年齡好幾十歲的歪脖子大棗樹,她叫它「臨淵照水老嬌娘」。

  每到果季,枝椏上碩果纍纍,紅的綠的棗子掛滿枝頭,惹得小孩子們垂涎欲滴。孩子們爬樹摘棗,每每被洋辣子(綠刺蛾)蜇一下,都得疼好幾天。

  八七年夏末秋初,瓜果飄香。林承業不知怎的跟小胖打了賭,比賽看誰摘的棗子最大最紅,便慫恿林子期爬樹摘棗。

  林子期爬到最高處,俯瞰全村,頓時有種大地在我腳下的豪邁感。她一時得意忘形,忘了自己上輩子曾經從樹上掉下來過,學著《愛德華的奇妙之旅》中「垃圾王」的站姿,扯開嗓子大喊「我是世界之王」。

  樹下有一股強光沖天而起,直直射入林子期的眼中。她晃了眼,腳下一滑,人便掉了下來。

  喬旭正蹲在樹下撿大棗,聽見尖叫聲,抬頭望去,近乎本能般彈跳而起、衝刺,伸手便接,毫不遲疑!

  林子期下墜的身體被喬旭的胳膊攔住,緩衝了一下,上半身砸進了喬旭懷了。只聽「咔嚓」一聲,倆人雙雙倒地。

  林子期心道「壞了」,顧不得屁股上的刺痛,趕緊爬起來查看。

  喬旭早已暈了過去。

  林承業呆愣在原地,手裡還拿著一閃一閃反射光線的小圓鏡。嚇傻了!

  喬旭被送去醫院急救,檢查結果是雙臂脫臼,人也是被砸暈的。

  林子期除了屁股疼點,基本沒事。

  雖然知道是林承業造成的後果,但因為擔心喬旭,林子期也沒心情找他算帳。

  林承業逃過一頓打,反而蔫蔫得高興不起來。

  喬旭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就被他媽顧軍霞送回來了,大包小包帶回來一堆藥。

  林子期一看,好傢夥:紫藥水、紗布、棉簽、膠布、土黴素、安乃近、感冒靈、諾氟沙星等等等,大部分都是兒童用藥,居然還有明黃色的「寶塔糖」。

  林子期問他:「你不是傷了胳膊和頭嗎?這醫院怎麼亂開藥!」

  喬旭笑著回她:「不是醫院給開的,是我舅舅給的。」

  林子期從來不知道喬旭還有個做醫生的舅舅。心道這下可好,咱在醫院也有內部人了!毫不見外地拿了「寶塔糖」塞進嘴裡,齁甜!

  可惜她並未打出蟲子來;反倒是林子路,拉出好幾根長長的、蠕動著的「蚯蚓」,興奮地大喊大叫。

  漸漸的,附近人家都知道了喬家有個舅舅在城裡當醫生的事情,喬家成了免費藥房。有點磕傷碰破或者頭疼感冒的,都去喬家索藥。

  喬旭這個喬家唯一能識文斷字的人,居然成了免費的赤腳醫生,學著看藥品說明書給配藥。

  林子期雖然不贊同這種行為,但也知道鄉里鄉親的不好拒絕。好在都是外敷或者兒童常規用藥,劑量小,不會出啥大紕漏!

  這件事也提醒了她,低調行事的重要性。她見到楊槐樹,再三叮囑舅舅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小說是她寫的,就算以後發大財了也要偷偷高興,「財不露白」,自個兒知道就好。

  秘密之所以能成為秘密,就是因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否則只會「一傳十,十傳百,成為全國皆知的秘密」!

  楊槐樹表示「深以為然」,在單位做人也越發低調起來,這反倒為他爭取到不少好人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