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林玉河初中畢業後,就成了村子裡的閒漢。他既不願意跟著村裡的建築隊去干瓦工,又不願走遠進城打工,倒是三不五時的往隔壁村跑。一來二去,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心思。
「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李春波《小芳》)
雖然隔壁村的王小芳長得一點也沒有歌里描寫的那麼美好,可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呀!林玉河跟王小芳是同學,還在上初中的時候,林玉河就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倆人互有好感。
奈何林玉河家裡窮,一時間沒蓋得起大瓦房,王家便把王小芳許配給了別人,畢業沒多久就匆匆訂了婚。王家也沒有錢給兒子蓋大瓦房呢,急等著閨女這筆彩禮錢給弟弟蓋房子好說親。
現時,鄉下開始流行「先懷孕再領證」。媒人說和好了,兩家把親事定下來,過了彩禮錢,女孩就這麼稀里糊塗地搬到男家住下,直到生出兒子來再領結婚證,滿月酒和婚禮一起辦,這樣就不用東躲西藏跑計劃了。
為此,林玉河連父母和哥嫂都怨恨上了,跟家裡很是大鬧了一場,一邊抱怨家裡太窮,一邊又不務正業,跟著村裡的閒漢聚眾喝酒鬧事。
何榮秀現在不敢罵兒媳婦了,只能在大兒子和二兒子面前哭訴,話里話外都是要錢給三兒子蓋房子,惹得兩個兒子回去跟媳婦兒吵架。
這日子,沒法過了!林子期惱火得很。
上輩子,她就很討厭這個小叔。不但經常欺負三個侄女,還經常當著她們的面吃獨食,故意顯擺饞她們。
她至今仍記得,那掛麵湯加荷包蛋的香氣。她和兩個姐姐饞得直咽口水,卻也只能眼巴巴看著林玉河吃。
若是被何榮秀撞見她們直勾勾盯著飯碗、狂咽口水的模樣,還會招來一頓好罵,罵她們「餓死鬼投胎」,罵她們「饞嘴沒人要」。
現如今,她一朝重生得窺天機,新仇加上舊恨,她還不得好好「報復」回去?
於是,她問林玉河:「小叔,王小芳跟別人訂了親,你心裡很憋屈,對吧?」
林玉河呲她:「一個小丫頭片子,成天打聽大人的事兒幹啥?一邊玩兒去!」
「我有個辦法,可以幫你把王小芳拉回來,你聽不聽?」林子期歪著小腦袋,老神在在。
林玉河到底年少,被她這個老妖精吸引了注意力,猶豫著問:「你真有辦法?」
於是,林子期就開始了她的「大忽悠」表演,只見她唾沫橫飛地從家國抱負到個人恩仇,從安邦定國之大計到個人發展之規劃,足足講了半個鐘頭,愣是把林玉河給忽悠「瘸」了。
「總之,」林子期擦了把嘴上的唾沫星子,總結道:「保家衛國,人人有責!你不當兵,我不當兵,誰來保衛祖國?誰來保衛嬸子?」
「嬸子?」林玉河不解。
「對呀!王小芳,你媳婦兒,我嬸子!」林子期一臉真誠。
十七歲的少年笑了,露出一口大黃牙,在陽光下燦爛著!
林子期:嘔~~
何榮秀驚喜地發現,她的寶貝小老三不喝酒不打架也不跟她慪氣了,每天沒事就圍著村子小路跑步,還搶著幫她干農活。
林子期欺負林玉河是個法盲,忽悠道:「你好好鍛鍊身體,等明年開春滿十八歲了就能去應徵入伍。然後你就跟王小芳偷偷領證結婚,王小芳就是軍嫂了。誰還敢打軍嫂的主意?王小芳她爸媽都不敢破壞軍婚。」
林玉河信以為真!
林子期心道:「叫你上輩子打我媽,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送你一個字:欠!去了部隊,自然有人好好操練你。」
上輩子的小叔結局如何呢?林子期不記得了。她對小叔的印象止步於那個滿手都是血口子和凍瘡的中年男人,嘴唇乾裂、皮膚黝黑,哪裡有現在這樣少年慕艾的模樣?
重生一回,是否會累得這些人也跟著她再遭一回同樣的罪呢?若是,那真是她的罪過了。
雖然明白「人生不過夢一場」,林子期總在不自覺間會做點什麼,希望能讓做夢的人睡得安穩踏實些。
八六年春節後,小叔過了預備體檢,去參加鄉里的「徵兵預培訓」了。因為應徵入伍也算是鄉里的榮耀,鄉里很重視,所以過了體檢的報名者都參加集訓,爭取能多幾個人成功入伍,好為鄉政府爭光。
然而他剛應徵入伍,王小芳就帶著一個包袱、幾身衣服搬進了未婚夫家,開始了她今生的任務:生個男孩。
林玉河已入軍營,對外面的消息一無所知。林子期又忽悠她奶奶何榮秀,千萬不要把消息告訴林玉河:
「小叔在部隊好好表現,三年後出來就是軍官了。到時候就他同學那些什麼宋小花、王小芳的,他都不會正眼瞧,絕對會有更漂亮的姑娘等著他呢。他若來信,你可千萬別說漏了嘴。」
她奶奶何榮秀正忙著置辦清明節的祭祖酒菜,聽她說得在理,抬起忙碌的腦袋多看了她一眼。
不看還好,一看就上火了。
林子期正用她的「兩雙半」捏肉吃呢。那可是何榮秀炒好了留著備用,以防家裡來客人的。
林子期不滿意了:「奶奶,我好歹也是你兒子的親骨血,你連口肉都捨不得給我吃,你到底是他親媽嗎?」
「你個死丫頭,你說什麼呢?看我不…~」何榮秀揚手要打,對上林子期委屈的小眼神,又猶豫了下:
「好好好,我給你吃,行了吧?用筷子吃!一天天的,嘴饞的不得了。這麼饞的姑娘,以後可嫁得出去?」
「小姑都還沒嫁呢,我急啥?等小姑嫁出去了,你再來愁我吧!」肉都堵不住林子期的嘴,她一邊嚼著肉,一邊嘟嘟囔囔的。
「哼,都說你能掐會算的,你倒是給我算算,你小姑會嫁個什麼樣的人?」何榮秀套她話。
「她會嫁個什麼樣的人嘛,我不知道。但是小姑以後一定能發大財,一輩子都衣食無憂。」
「我信你個嘴!」何榮秀一樂,但也清楚自個兒閨女的德性,笑道:「就她那樣的,成天到晚就知道梳妝打扮,能發什麼財?你那麼厲害,怎麼連她能嫁什麼樣的都不知道?」
「那也許她根本就不想嫁人呢?所以我才看不到呀!」林子期齜牙。
「呸呸呸,淨瞎胡說!女孩子不嫁人能幹嘛?在家當老姑娘啊?我可不養她!」何榮秀不高興了。
「小姑不需要你養,小姑會賺很多很多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林子期閒閒道。
「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不嫁人生個孩子,那錢將來還不定便宜誰呢?」
「那就可勁兒花唄,把錢都花完了,誰都不給留?」
「你不是說幾輩子都花不完嗎?那不生孩子,哪來的幾輩子啊?」
呃,林子期卡殼了!沒想到她奶奶還是個邏輯鬼才,還知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辯論技巧!
唉,算了,說這麼多話,好累,埋頭吃肉吧!
「哎呦,你個臭丫頭!我一眼沒瞅見,你給我造半碗。別再吃了!」何榮秀忙阻攔她。
林子期很聽話,放下筷子,咽下嘴裡的肉,爬下板凳。
何榮秀放鬆了警惕!
林子期瞅准機會,端起肉碗,撒丫子跑路。
何榮秀傻了!她怔愣了一會兒,忽然怒火中燒,順手抄起擀麵杖,追了出去。
今天不打死這丫頭,她就不姓何!
何榮秀一路追到林銀河家,發現只有楊槐花在家帶孩子,並沒有林子期的身影。何榮秀只好衝著楊槐花一通抱怨。
楊槐花聽了閨女的壯舉,心裡暗戳戳地給閨女點了個贊,面上卻不好顯露,憋著笑:「可憐的娃兒,從小就沒吃過幾片肉,這是饞狠了。」
何榮秀碰了個軟釘子,又不好因為孫女吃點肉就罵兒媳婦,悻悻然摸著鼻子回去了。
林子期去哪兒了呢?自然是尋喬旭去了。她自己說過:只要她有肉吃,必定給他口湯喝!
喬旭正在野地里放羊呢,一手的灰。林子期嫌棄道:「咦~瞧你這手髒的!我手乾淨,我捏給你吃。」
喬旭站在「希望的田野」上,天地寬廣、心情舒暢。他就著林子期細長嬌嫩的纖纖玉指吃了肉、喝了湯,一臉滿足。
最後,林子期還給留了兩根肉絲,連肉帶碗塞進了林承業的懷裡:「喏,姐姐留給你的。等吃完了,把碗還給咱奶。」
林承業也一臉滿足:這個姐姐真不錯,奶奶給幾片肉還想著他。吃了肉,把碗也舔得乾乾淨淨的,才給他奶奶送了去。
何榮秀氣得心臟疼,卻拿林子期一點兒辦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