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強事件」三天後,學校宿管部單方面宣布取得絕對性勝利,蟑螂已被消滅乾淨了,林子期等人這才在忐忑不安中搬回了宿舍。
這次獨處一室的經歷,卻讓林子期重新燃起了「走讀」的鬥志。
九月四日恰逢星期六,又是一年迎新季。「三小隻」約了一起去京影大看新鮮出爐的新晉校草,邀約林子期同行,被她婉拒。
上輩子看過「我歌」那樣的人物,還有什麼樣的帥哥能入得了林子期的眼?她記得他似乎與林子路同年,明年或者後年,他也該是個大學生了。要不到時候她也跑去滬市,發一回花痴了心愿?
錢朵鈺說她看喬旭如看天上的雲,覺得自己只配仰視而不配近觀,任何「旖旎」的想法都有褻瀆之感;上輩子的林子期看「我歌」,也是只有仰望的份兒。
第一次見他時,他才二十二歲,是他在一座明亮的大廳里同作家一起簽名售書及接受採訪,那時他演的電視劇正在熱播,已小有名氣。林子期遠遠地看著,年輕的他眉目清秀、彬彬有禮,但她就是能明顯感覺到他溫文爾雅下的拘謹。十幾年後,他已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舉手投足間都透著歲月沉澱下成熟男人的魅力;及至「琅」劇的熱播,他已「封神」。那歲月賦予的淡定從容,時光鐫刻的風神俊朗,迷住了十八至八十歲的女兒心。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王菲《傳奇》)
上輩子的林子期,既沒有精力也沒有金錢學那些小年輕們狂熱追星,只能默默關注所有他演過的影視作品;這輩子有錢又有閒的林子期,是否能過一把追星的癮呢?
......
趕在中秋節之前,林子期拿到了新鮮出爐的機動車駕駛證,還有點小激動呢。拿駕照當天她就把楊槐山那輛小四輪開出去遛了一圈,當天晚上楊槐山有飯局,她就當了代駕,跟著楊槐山大吃了一頓。
據說能給老總開車的司機,在公司里都有著超然的地位,部門經理也得巴結著。雖然楊槐山並未正式介紹她,只隨口說了句是「外甥女,讓小孩子跟著見見世面」,但席間還是有人來給她敬酒,都被她用「要開車」給擋了回去。
後來有個喝高了的大肚男非要跟「大學生」喝一杯,楊槐山攔都攔不住。林子期端起茶杯表示「以茶代酒」,他還不樂意,直嚷嚷著「看不起人」。
哦呦,這是遇見傳說中的「酒磨子」了?
林子期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道一聲「好!」也學著那人的大嗓門叫嚷道:「喝酒沒問題,你得說出個一二三來。我為啥非得跟你喝一杯?」
小丫頭,還挺橫!那人給氣笑了,梗著脖子接話:「感情有沒有,就看杯中酒。我跟你舅這感情放這兒了,就看小侄女你,給不給你叔我這個面子了?」邊說還邊拍桌子。
唉,這喝得,是真糊塗了。這亂七八糟的稱呼。
林子期拿起茶壺往面前一擺,聲音清脆、豪情萬丈:「叔的面子,那必須給。『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為了叔的『千秋大業』,我也得跟叔幹了這一壺。」(翟鴻燊《大智慧之溝通技巧 》)
「好!好!」酒桌上有人喝起彩來。
呃……給大肚子醉鬼男直接整不會了。雖然這話他不會接,但他也明白這『千秋大業』比『萬丈紅塵』好啊。
楊槐山馬上笑呵呵地打圓場:「蔡總這生意是越做越大,那是絕對的『千秋大業』。」
有人跟著鬨笑,也有人跟著打圓場。蔡總終是順著台階下來,跟林子期碰了碰茶杯了事。
酒足飯飽之後,楊槐山送各位出酒店,還有人在上車前拍著楊槐山的肩膀給林子期點讚:「楊總,你這個外甥女,不得了啊,前途無量。」
楊槐山忙謙虛了幾句,客客氣氣地送了那人上車。
林子期聽了,不免在心中小嘚瑟了一下:這才哪兒到哪兒呀?毛毛雨,灑灑水啦。
想當年,她也是幹過業務員的人,哪一路神仙沒拜會過?雖然她本質內向,但是她外表奔放啊,幹著最外向的的活,尷著最內向的尬,依然堅挺地屹立在祖國的大地上。這股子韌勁兒,也是沒誰了。現在回想起來,連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哩。
等人都走了,楊槐山才坐上后座,眯眼小憩起來。他今晚是真喝多了,白天又忙了一天,現在是又累又困。
林子期以為他睡著了,只專心開車,也沒有說話。
楊槐山突然問她:「你今年課程多嗎?」
林子期道:「比去年少一些,還成。」
「等等課業不忙的時候,就來我公司幫忙吧。我一個人實在是吃不消。」
「我不干!」林子期秒拒:「我這輩子只求『混吃等死』,什麼心也不想操。最好能讓我『鹹魚癱』到自然老死。」
「又胡謅八扯!」楊槐山低聲呵斥著:「你這個嘴上,就不能有個把門的?一個小丫頭成天『死呀活的』,你也不嫌晦氣?」
「人活一世,草木一春,本就是一場赴死的旅程,有什麼好晦氣的?難道我不說,死亡就不會到來了?」林子期輕笑。
連「七步成詩」的曹植都說:「人居一世間,忽若風吹塵。」生死之事,天地法則,她又有何可忌諱的?
「我懶得跟你掰扯。」楊槐山被她氣的也不困了,在后座上坐得筆直。
林子期看楊槐山真生氣了,忙收斂了嬉皮笑臉,安撫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但是去公司上班的事情,就再說吧。人家畢竟還小嘛,人家還不到二十歲哩!」
唉,娃子太年輕,還是哄著點吧。
李汝珍在《鏡花緣》中寫到「無繼國」時,曾借唐林多三人之口談及「生死與名利之心」。
林之洋道:「俺也曉得,為人在世,就如做夢,那名利二字,原是假的,平時聽人談論,也就冷談。無奈到了爭名奪利關頭,心裡不由就覺發迷,倒象自己永世不死,一味朝前奔命。將來到了昏迷時,怎能有人當頭一棒,指破迷團?或者那位提俺一聲,也就把俺驚醒。」
多九公道:「尊駕如到昏迷時,老夫絕可提你一聲,恐老兄聽了,不但並不醒悟,反要責備老夫是個痴人哩。」
「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便是如此了。重生一回,得窺先機,凡遇此類情景,林子期只能獨自嗟嘆,無人可談。箇中滋味,一言難盡,真可謂「五味雜陳」。
大概......也許......差不多......只有《名偵探柯南》才能理解吧?
楊槐山難得見外甥女發一回嗲,口未開,氣先消了大半,先嘆氣道:「唉,你呀……」又問:「那你今晚跟過來幹嘛?我還以為你想多認識些人、拓展人脈呢。」
林子期搖頭:「不是啊。我純粹是沖這頓飯來的。再一個,剛拿到駕照,手癢,想摸車。」
楊槐山被她逗得又是一樂:「你這丫頭是真大膽!有些人拿到駕照好久都不敢開,你倒好,拿駕照頭一天就敢開夜路。你都不緊張嗎?」
林子期心道:「這算什麼!上輩子我開高速飆到一百二十碼都沒害怕過,這個年代晚上車少人也少的,而且車速不超五十邁,有啥可緊張的?」
繁華如京城,九九年時普通市民的日常出行還是以自行車為主,能買得起小轎車的家庭,那得是像樣的富有家庭了。
是以她笑著回答楊槐山,頗有些賣弄的意味:「我跟你說,開車這種事,就是一鼓作氣的事兒。拿了駕照立馬上手,開起來也就開起來了;要是畏畏縮縮不敢開,那就越拖越怕,時間長了就徹底放棄了。我知道有人拿駕照十年都沒摸過車的,等於考了個寂寞。」
楊槐山表示同意:「你說的對!做生意也是一樣,前怕狼後怕虎猶猶豫豫的不敢出手,就一步落後步步落後了。膽大心細、敢想敢幹才能成就一番事業。子期啊,你想得長遠、又有膽識,你這個性格真的很適合下商海一戰。又有小舅給你兜底,你還猶豫什麼?」
林子期沒有猶豫什麼,她只是看透了人生的本質,懶得徒勞折騰。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莊子.知北游》)
而且,林子期一直堅信,林艾仁一定會來接她,這不過是或早或晚的事。就像《大話西遊》中的紫霞仙子說的那樣:「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駕著七彩祥雲來娶我。」
所以她不想做太多的努力,不願有太多的牽扯,時刻準備著「從容赴死」。
而人在這世上一旦有了牽掛,就很可憐了,死都死不安心。她是真的只想「混吃等死」,了無牽掛地等著林艾仁來接她,到時候能瀟瀟灑灑地走。
就讓她做個安靜的「美宅廢」不好嗎?
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又打起了太極,轉移話題:「再說吧,至少等大三沒課的時候。對了,小舅,你今晚怎麼不在『一條街』請客?在自己的地盤豈不是又方便又能省錢?」
楊槐山呵呵一樂:「今晚請的這些客人,在我那一畝三分地兒可招待不起。你知道那都是些什麼人嗎?」
林子期搖頭:「不知啊,你又沒說。」
楊槐山道:「就那個蔡總,非讓你喝酒那個胖子,今晚那都是作陪的角色。你一晚上也看出來今晚的主角是哪個了吧?」
「還真沒看出來,光顧著吃了。」林子期如實作答:「不過菜色的確是比你那裡高檔的多,最關鍵是食材新鮮又難得。」
呵呵,楊槐山啐了一口,又給林子期點讚:「真不愧是行家,我不說你也看出來了。都是冷鮮空運過來的進口貨,你去結的帳,你知道價格。」
林子期想到那個五位數的結帳單,就肉疼得很。這一頓飯吃得,夠她上輩子大學四年的學雜費加生活費了。
想起那口感極佳的美味,林子期點頭:「嗯,下次有這種好事,還叫上我。我負責開車,你盡情吃喝。」
「你個吃貨!」楊槐山又啐她一口,對這個外甥女無語又無奈。
林子期又說:「其實我覺得你也可以弄這麼個地方。你就在『一條街』附近找個院子,好好裝修一下。小橋流水人家,庭院風景如畫,就叫……嗯……『庭院雅集』,隨時隨地可以來一場美學盛宴。」
「這個主意不錯!」楊槐山再次盲從,「還是做高檔餐廳來錢快、利潤高。」
「嗯,咱們還要弄個會員制,收錢,非會員不得入內。」林子期又開始天馬行空,「頂級私人會所,高端人士聚集地,於熱鬧的城市中獨享靜謐與悠然。『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囂喧。』唯我雅集隱,致身吉且安。」(白居易《中隱》)
楊槐山心道:外甥女又拽文「掉書袋子」,但是他喜歡。雖然他聽不懂,但是感覺很厲害的樣子,就撿著他能聽懂的部分提問:「會員還要收錢?收多少?」
「對呀,你忘了咱們『佳奇菜館』的會員卡了?會員費也是筆不小的收入。你可以搞個等級,白金卡、鑽石卡、至尊卡。白金卡收費八百八十八,鑽石卡收費八千八百八十八,至尊卡收費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當然,會員級別不同,權限也不同。原始會員卡可以轉送人,後續新會員想入會,必須有老會員推薦,否則不接受。」
「你怎麼不去搶!?」楊槐山脫口而出。
「你看看你,還是太年輕了吧?沒見識!你放心,等你真有了這麼個地方,不用你去搶,會有人來搶你的。」林子期大言不慚。
反正她只用動動嘴皮子,最後成不成的,又不用她去費那個腦子,現在她就這麼一說,爽爽口也是好的。
楊懷山沉默了一路,不再說話,等進了家門的時候,他突然來了那麼一句:「你先別睡了,跟我細說一說,我寫個計劃報上去。」
林子期:草率了!她不想費腦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