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高考,黑色七月,酷熱難耐。考生們揮汗如雨,奮筆疾書,不少考生的卷子上都留下了汗滴的痕跡。
林子期一邊擦汗,一邊抱怨:我真是服了這幫老六,到底是怎麼想到把高考時間定在三伏天的呢?
高考前一天,縣重高租了好幾輛大巴車,把考生們分別送去不同的考場。
林子期總感覺喬旭心事重重的。自己平時有跟他說過什麼重話,給過他壓力嗎?
據說,大考之前,學習好的學生心理壓力更大,尤其是第一名。因為他們背負著更多的期望,也就承受更多的壓力,從而可能導致更多的負面情緒,如焦慮、緊張、沮喪等。畢竟,跌落神壇的心理落差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受得住的。
很遺憾,林子期沒能跟喬旭分到一個考場。她只能趁他上車之前拉著手輕聲鼓勵了幾句:「放輕鬆,正常發揮就好。以你的成績,沒什麼好緊張的。再說了,今年考不好還有明年,明年考不好還有後年,甭管多少年,你就安心學,大不了我養你。」
喬旭又順勢抱住了她,俯身將臉趴在她肩上不動了。
同學們「噓」聲一片,但顯然沒有了之前的熱烈激動。大家都緊張啊,也想求抱抱好伐啦?
倒是老師們笑得一臉燦爛,竟無一人上前訓斥,只遠遠看著也不催促。
林子期只好使勁兒把喬旭從自己肩上扒拉下來,硬推著他塞進了車裡。
眼瞅著喬旭上了車,林子期又不放心地多看了幾眼,才轉身上了後面那輛大巴車。
「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星夜趕科場。」(吳敬梓《儒林外史》)林子期望著前車的背影,感嘆著:她有心叫他不要去了,又怕他餘生有悔,她落個埋怨,真真是「進退兩難圖,徘徊尚誰待」。(戴良《次益都》)
唉,做人難,做個替別人養孩子的老女人,更難......
車子一晃一晃地開動了,喬旭靠在車座後背上,閉目養神,心裡想著林子期的話,臉上掛上了不自知的微笑。
性感的薄唇微微抿起,他回味著她說過的每一個字,唇角忍不住揚起又落下,落下又揚起。
她剛剛說了什麼?她說「大不了我養你」。
這個傻丫頭!從小到大,無論在物質上還是在精神上,她不是一直都在供養著他嗎?讓他衣食有著落,精神得歸宿。
她還安慰他不要緊張,事實上,他一點也不緊張好伐啦?只要有她在,他便能心安當下。
七月七日,高考第一天,九點至十一點半考語文。考完了,林子期所在考場的所有縣重高學生集合,由領隊老師帶去預定好的食堂吃飯。
縣重高語文老師孫步平押對作文題的消息就不翼而飛了。
教導主任一臉激動,忙不迭去外面找公共電話,給學校打電話報告馬校長。
吃過午飯,所有考生被強制送去賓館午睡,下午還有考試。但大部分學生都很興奮,孫老師押對了作文題,首戰告捷,大大鼓舞了學生們的士氣。
第一天考完,所有人又被「押解」回賓館,不允許私自外出,老師就坐在賓館大堂門口守著。
晚上八點,老師們挨個房間檢查人數,催促大家趕緊洗漱睡覺。
聽見學生討論今天的考試題目,老師雖然嘴上說著「考完就完了,不要對答案影響明天的考試」什麼的,還是情不自禁加入了討論中。
尤其是今天的語文作文題,自己學校的孫老師居然押對了題,領隊老師也跟著激動起來。又鼓勵大家戒驕戒躁,沉住氣,明天正常發揮就好。
錢朵鈺更加激動,林子期不僅押對了作文題,還押對了兩道數學大題,她這個夢做得也太神奇了。奈何林子期早就叮囑過她要保密,在公共場合不能討論此事,憋得她十分難受。
對於錢朵鈺的激動,林子期只淡淡鼓勵了幾句,便不想多談。她現在有點擔心,孫「飄飄」不會把她給供出來吧?學校領導可不是她一句「做夢夢到」就能忽悠過去的。
七月八日,考英語和歷史。沒有什麼奇蹟發生,但是對於林子期而言,做英語卷子那簡直跟玩兒似的。出了考場,她基本可以確定自己離滿分不遠了。
七月九日,最後一場考試,考政治。
一大清早,林子期聽見教導主任在講電話。似乎是有人不滿孫「飄飄」押對作文題的事情,將孫老師告到教育局了,教導主任還罵了一句「娘希匹」。
林子期有些魂不守舍的,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做試卷,不知不覺間竟把政治試卷寫得滿滿當當。
吃過午飯,所有人集合,坐大巴返校。
坐在車上討論的時候,發現再也沒有奇蹟發生。文科生一片哀嚎,感嘆今年的政治試題太難了。
林子期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把鄰座的同學嚇了一跳。
她這才想起來,九八年的政治題出奇的難,後來聽說能考過一百分的學生都寥寥無幾。
她只顧著擔心作文的事情,完全忘了這麼回事啊。我的天哪,要是考得太好,可叫她怎麼活呀?
廣權叔說過:文化水平的巔峰就是高考的時候。上知天文運行原理,研究黃赤交角;下知有機無機反應,配平化學方程。前有橢圓雙曲線,後有雜交生物圈,內可飄逸古詩詞,外可流利說英語。博古通今,中西並重,溯源中華上下五千年,延推五洲四海百千萬。文能提筆議天下,洋洋灑灑八百字一揮而就;武能操場跑N圈,輕輕鬆鬆兩小時力狀如牛。國家發射衛星你能抬頭計算位置,坐個公交車都能不自覺地感受摩擦力加速度、功率效率最大角度。什麼三角函數詩詞歌賦、達伽馬哥倫布、負載與電源兩端被導線連在一起會短路,甚至什麼情況補充什麼維生素,簡直就是知識寶庫。
所以,她也想低調,奈何實力不允許,她控制不住她寄幾呀。
臣妾做不到啊~~
......
到學校下了車,同學們都作鳥獸散,各自回宿舍搬行李、進教室搬書桌,從此以後各奔東西。很多人今日一別,就是一生。
林子期他們這一屆的書桌還是個體獨立的,學生自己掏錢買的,畢業了可以搬回家去那種。
所謂同桌,就是兩個人把各自的桌子拼湊在一起,每半年換一次同桌,防止兩人太熟了上課講話。
是不是有點露水姻緣的感覺?
因為錢朵鈺的堅持,林子期硬是與她當了三年的同桌,也算是有緣,所以現在想要與她分手也困難了些。
小丫頭又試圖撲過來抱住她的胳膊撒嬌,林子期聽見自己的內心在咆哮:「大熱天兒的,莫挨老子,你個龜孫兒!」 條件反射般躲開了。
錢朵鈺撲了個空,也不惱,又膩膩歪歪纏著林子期要保證,約了等成績出來互相告知一聲,這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錢父親自來接她,一個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看著倒是「父慈女孝」,幫她把行李和書桌都搬上一輛小皮卡,揚長而去。
既沒有《左耳》的青春疼痛,也沒有《青春派》的熱血勵志,林子期的高中生涯2.0版,就這麼平淡無奇地結束了。
但她現在還不能離校,終於擺脫了錢朵鈺,她就急忙去尋孫「飄飄」。
孫zai,你給我聽好了。你要是敢把你祖奶奶供出去,我跟你急你信不信?
孫「飄飄」聽了她的要求,立刻腦補了這其中的「道道兒」,給了她一個「我懂」的眼神,答應下來。反正他又不吃虧,現在學校已經決定要給他獎勵了。就等成績下來,就把他作為招生的活招牌到處宣傳去。
林子期有個大舅在教育局工作,孫步平是為數不多的知情者之一。自以為嗅到「貓膩」的他,立刻自我認定為林子期的自己人,還小聲勸了林子期一句:「太危險了,下次可別這樣了。」
林子期一頭黑線,只覺頭頂有群烏鴉飛過。她是不是越描越黑了?孫「飄飄」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咱倆之間是不是發生了啥不得了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