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業傷上加傷,躲在家裡養了大半個月才敢出門。
喬旭從縣裡回來住了幾天,沒見到林承業,還惦記著他,問林子期「這幾天怎麼沒看見承業」。
林子期傷感地拍拍喬旭的肩膀:「兄弟,我現在只剩你了。咱倆可說好了,要做一輩子好朋友。朋友一生一起走,誰先食言誰是狗!」
喬旭不明就裡,一頭霧水。
林子期只是笑笑,並不打算告訴他那件事兒。
作家亦舒在《薔薇泡沫》中說過:「誰又不跟誰一輩子,一些事放在心中算了。」
只當自己眼瘸看錯了人,從此以後不再往來便是。
喬旭從林家出來,林子期送他出門,在門口笑著跟他揮手道別。
林承業扒在牆頭偷看。
天剛蒙蒙黑,喬旭沒發現他,林子期回頭時卻看見了,送了他個大白眼,進屋關上了門。
林承業陰沉著臉,對著林銀河家的房門咬牙切齒,學著電影裡的台詞喃喃自語道:「林子期,你等著,早晚讓你死在我床上!」
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林金河夫妻倆在家為林盼弟擺了訂婚酒。
據說,男方是三十好幾的二婚男,頭一個老婆一年前跑掉了,家裡留下個兩歲大的女娃娃。
林盼弟今年才多大?十九歲還是二十歲?
林子期不知道王桂雲給自己親閨女找這麼一門親事到底是看上了男方的哪一點。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種事兒她也管不了。
更何況,她跟林承業鬧成那樣,再見面也是蠻尷尬的,是以連訂婚酒席她都沒去吃。
楊槐花也不肯去,找個藉口帶著林子期和林子路去了縣城,只讓林銀河一個人在家撐場面,撥款一百塊給他拿去當賀禮。
林金巧、林銀巧帶著丈夫並孩子都來了,見楊槐花和倆孩子都不在家,還跟林銀河抱怨了幾句。
王桂雲難得沒有尖著嗓子附和小姑子們的指責。
九月一日開學那天,老天爺都難過到落淚了,雨下得比依萍找他爹要錢那天還要大。
林子期吃過一回衣服濕透的虧,這次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地去上學,結果捂了一身的痱子。
第二日,身上奇癢無比,林子期乾脆藉口淋了雨著涼了,讓楊槐山給她請了假,一個人窩在小院子裡苟著。
苟一苟,活得久。反正國慶節後會摸底考試,然後就開始文理分班。那些物理、化學什麼的,可以永遠「撒由那拉」了。現在還費那個勞什子勁兒幹嘛?
語文是她的強項,英語是她上輩子的專業,數學成績還算湊合,政治和歷史嘛,最後一年突擊背一背,隨便考個大學,就算對楊槐花有所交代了。
呵呵,上輩子,她何曾有過這樣的慵懶?
整個高中階段,就算大雨讓整座小鎮傾倒,她也還是得按時到校。用朱廣權的話講,那就是:「地球不爆炸,我們不放假;宇宙不重啟,我們不休息。」就算是不去學校上課,有那麼一兩天所謂的「假期」,林子期也要拿著書本學習的。
考學,是她前世唯一的出路。
兩相比較,她今生真是慵懶得讓人很是無語了。
據說,懶到一定程度那就不叫懶了,叫「達到一定的生活境界」。
林子期覺得,她段位不夠,仍需修煉,至少她還沒能懶到「辟穀」,腸胃仍對凡塵俗食念念不忘。
於是她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烙煎餅似的,最後趴在躺椅上,餓得動不了了。
嗷~好餓呀!林子期「抬望眼,仰天長嘯」,卻無人應答。
喬旭放學後跑來小院看望她,見她又像只小貓似的窩在躺椅上,一頭一腳兩個風扇對著吹,忍不住暗自發笑。
他心裡疑惑著:許是這丫頭的長相完全長在了他的萌點上?不然,為啥他看她做啥都覺得可愛呢?
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再次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笑容,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確認她並沒有發燒,他這才轉身去了廚房,把帶來的飯菜熱給她吃。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一個人在小院子裡自生自滅的林子期,中午飯就沒吃,這會子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林子期埋頭認真扒飯,喬旭坐在她對面看她,突然問她:「你跟承業,到底是怎麼了?」
「什麼?」林子期一口飯含在嘴裡,抬頭看他。
「我剛在門口看見承業了。我喊他,他跑了!」
林子期訝然!
「上次回家,我就覺得你倆之間怪怪的。他明明在家,也聽見我回來了,居然沒有來找我們玩兒。你跟我說實話,你倆到底怎麼了?吵架了?」喬旭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對啊!就是吵架了!」林子期梗著脖子,嚷嚷道:「你看看他們家,給林盼弟找那個什麼對象?那是嫁女兒嗎?那簡直就是賣女兒!我說他幾句,他還不樂意了!」
「這種事兒你說他有什麼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作為一個弟弟,能做得了什麼主?」喬旭鬆了口氣的同時,哭笑不得。
「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什麼年代了?大清朝早就亡了,你醒醒吧!」林子期把筷子一扔,來氣了。
「好好好,我說錯話了。你好好吃飯,不氣不氣!」喬旭趕緊安撫:「我就是那麼一說。我的意思是,他姐的親事是他父母訂的,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怎麼沒有關係?你知道王桂雲得了多少聘禮嗎?你又知道那些聘禮能給林盼弟帶回去多少嗎?王桂雲可說了,要拿那些錢給林承業蓋房子、娶媳婦兒。他用著賣他姐姐的錢,他都不虧心嗎?」林子期叫嚷著。
喬旭聽了,也覺得不可思議:「你大娘真這麼說?」
「那還有假?滿村嚷嚷呢,張羅著等秋收完了就動工蓋房子。要把老宅的房子拆了蓋樓,給林承業成家用。」
「你聽她胡咧咧!你們老宅那房子才翻蓋沒幾年吧?再說了,二嬸能同意把那塊地兒都給他家了?」喬旭安慰道:「你先把飯吃完了再說這事兒吧,一會兒飯該涼了。」
林子期便不再言語,埋頭「呼嚕嚕」乾飯,把剩下的飯菜全都刨進了嘴裡。
她喝了幾口水,又用手背抹了把鼻尖上的汗珠,接著跟喬旭掰扯。
喬旭又笑了。他就是莫名覺得她這個樣子好可愛,怎麼辦?
我沉淪幾回,因你傾城的美。千嬌百媚偏偏只為你而醉!(小阿楓《醉傾城》)
林子期又道:「我媽當然不能由著她,但她這不是還沒說到臉麼前兒來嘛,我媽就先裝不知道唄!」
「我覺得林老爹都不能答應她。老宅子翻蓋樓房,林老爹住哪兒呢?」喬旭不以為意。
「你不知道嗎?現在流行小的住樓房,老的住邊屋。到時候大門口旁邊單獨留一間房,門口朝外,就是我老爹的窩了。吃喝拉撒睡全在裡面。」
唉,這輩子和上輩子,村里都有這麼個不成文的規矩。年輕人都住上了樓房,老年人卻只能住邊屋——看上去有點像城市裡某些拆遷小區的一樓車庫。
真不明白,所謂的養兒防老,難道就是這樣不體面的生活嗎?
林子期想了想,又問:「你剛才真看見承業了?」
「真的!他那身量我還不認得嗎?他還戴個帽子,鬼鬼祟祟地扒著牆頭往裡張望。我一喊他,他撒腿就跑了。還嚇我一跳呢!」
林子期又咬牙切齒起來:「小鱉犢子,別讓我逮到他。否則我扒了他的皮!」
「呵呵,你至於嘛?」喬旭忍俊不禁,勸道:「多大點事兒呀?下回我見著他,我幫你罵他。你就彆氣了!」
「別!別!你可千萬別去問他!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讓他曉得我把這事兒告訴你了,我怕他真惱了!他一直覺得我跟你的關係比跟他的關係鐵咧!那樣的話,我倆就更難和好了!」林子期趕緊阻止他。
喬旭笑道:「你看,你還是很在意承業的。差不多得了!」
「得得得!」林子期敷衍他:「過幾天就跟他和好,行了吧?」
喬旭一笑,伸手要摸林子期的頭髮,被林子期躲開了。
小屁孩,還要摸她的頭,想造反嗎?
林子期皺著眉頭瞪他,他也並不惱,只是一笑,收回了手,開始收拾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