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亞斯心下大恨霍恩比的倒戈,但他已身在局中,卻不似霍恩比那般能輕易示弱離開,不然就真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了,於是大聲道:「主教閣下個人意見卻不能代表什麼,你讓教會的所有人停下檢查,哼,是在持勢橫行啊。」
霍恩比雖然舔林德舔得厲害,卻也不願意為此出頭正面抗下事端,只當沒聽到。
林德心裡嘆氣,霍恩比也許被自己帶的有點太偏了,左右逢源並不是壞事,可站邊後還妄想誰都不得罪,就有牆頭草的嫌疑了,這樣的作風先天就把自己放在了不被重視的那一端,這是弱者生存的智慧,卻不是強者值得追隨的品質,難成大器。
就算是林德自己,平時酷愛借力打力、順水推舟,可到了表態時候,他從來都旗幟鮮明,不懼正面鬥爭。無謂的消耗可以避免,必要的地方還黏黏糊糊就會喪失信任。
「我教你外圓,誰讓你無師自通內也圓的。」林德心裡這麼想,也代表霍恩比至此再無法獲得他的信任,無關勢力合作,而是私人層面的情誼。
安德里亞斯恨恨看向林德,嘴上卻對精靈道:「眾位尊敬的客人,我作為皇室代表,非常歡迎你們的到來,另外,我鄭重邀請你們前來我國帝都進行更為正式的外交協商。你們或許對倫爾波帝國還了解不夠透徹,區區一名實地伯爵,他哪怕出面進行代表,所簽訂的協議在帝國也沒有強制執行力,更別提在整個人類地區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黑騎士呂西安也道:「是的,至少在元帥道格拉斯的駐紮地,林德伯爵所簽署的協定,沒有意義。」
哦吼,帝國的內亂。
法師議會的人臉上帶著肉眼可見的歡樂看戲表情,只有派翠西亞笑不出來,作為法師使者光明正大的狠瞪發言的兩人,心下難過,卻不僅僅是為了林德,更是為了自己的祖國在公開場合拆台自己人的鬧劇。
帝國一直都是最強人類國度,現在從外人看來,確實是發起挑戰的好機會,一個不團結分裂的國家,哪怕再強大也不會令人畏懼。
林德聽聞兩人發言,閉目了幾秒,隨後睜開眼睛,失去了一直保持的營業微笑,他發色瞳色都淺,臉頰無肉稜角分明,因此當他不笑時,銳利感油然而生,更何況此時目光如炬,和平時溫柔好說話的樣子相差甚遠,琥珀色的瞳孔有一種冷兵器的凜冽。
用玩家的話:{哇,這個距離感,看著就很貴。}
{小林醬的目光突然犀利起來了!}
{搞事搞事,小林終於又變成林哥了嗎,快噴他們!}
林德不開口,但神色已表明態度。
在其他人的議論聲中,安德里亞斯先抗不住,問道:「林德伯爵可是帝國人?」
林德朗聲道:「我祖先出身赫赫有名的獅鷲騎士團,家族以格里芬為名,世代忠良堅守領地,父親為救援帝都魔潮爆發身受重傷不治而亡,兄長在叛軍無恥偷襲時,為了正統繼承人甘願獻出唯一逃生的機會,抱著必死的決心被俘……如果格里芬一族不是帝國人,我不知道還有誰更有資格是帝國人。」
安德里亞斯等的就是這番表態,看向呂西安,這位騎士無比正義道:
「那你就該明白,帝國現在、我不得不說實話,確實不算太平,為了維持以往的榮光,人類代表一事決不能出錯,你難道自認整個帝國,只有你這個尚不滿20歲的年輕人最能代表帝國的風采嗎!想出風頭我可以理解,但大事上,作為帝國伯爵,還希望你以大局為重,讓更有能力的人上,而不是只想著自己,趁著混亂投機取巧抬高自己,以免貽笑大方。」
「帝國不太平是因為我父親平息魔潮嗎?帝國不太平是因為我兄長堅持正統嗎?帝國不太平總不會是因為我太年輕吧?兢兢業業一直堅守在北境防線的諾曼家族可以這麼問我,顧全大局沒有家族之見維持了皇室體面的菲碧皇后也可以這麼問我,但唯獨,唯獨辜負了帝國榮光、背棄沒做出任何錯事現今皇帝的你,作為亂臣賊子部下的你,沒資格以帝國之名來質問我。」
呂西安神情一黯,林德反問道:「如今的道爾頓陛下可曾有過蠻橫殘暴的要求?下過貪婪短視的命令?還是曾經無禮侮辱過你的尊嚴?他沒有!他也許不是歷史中出色的賢王,但他也在盡力維持帝國的穩定,在這過程中他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嗎!他沒有,他只是給的不夠多。反倒是你,我看你言辭正義,卻只用道德來要求別人,不看無端背叛的自己,還敢來質問我——一名世代忠良的格里芬。」
林德神態輕蔑道:「貽笑大方的只有你,還不退下。」
來呀,不就是站在道德高地嗎,看看誰站的更高。
在中央,因為菲碧、麥肯錫確有把持朝政的嫌疑,因此林德還沒有特別表露過道德小標兵的專長,可是,找一個追隨元帥的人來道德綁架,那林德能站在道德的珠穆朗瑪峰上俯視吐魯番盆地。
呂西安成熟不算白皙的臉龐居然還能發紅,一時失語,羞愧難當不知如何發言。
安德里亞斯上前道:「忠誠的又豈止是格里芬家族,只談家族的過往,不看未來的趨勢,死守著過時的傳統,抱著腐朽的觀念讓帝國沉淪,這難道就是你父親想看到的場景?要是死後有靈,老格里芬伯爵必然是如同之前不顧自身生死一般,也不會在意人類代表是否是自己的兒子,而是更希望有能力的人擔當。」
「代表我父親發言,請問你是哪位?」林德像是冷靜的火焰在燃燒一樣,理智中帶著憤怒:
「另外,就算你是皇室代表,我先僅代表自己表示疑惑你皇室代表身份是如何而來,今天過後我會向皇室一五一十反應你的所作所為,包括和叛軍一同逼問帝國伯爵一事。」
安德里亞斯微微皺眉,顯然自己說到了他的痛處,這次他能成為皇室代表並不簡單,更堅定了林德判斷,中央本身對自己當人類代表反對聲並不強烈,更像是安德里亞斯借身份發難。
林德嘲諷道:「你的邏輯很矛盾,國家大事,我身為年輕的『區區』實地伯爵應該讓賢,那你不過是年輕的貴族後裔,怎麼沒有讓出皇室代表的身份,讓更有能力更有風度的人來代表皇室風采?」
「兩件事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林德哂笑:「不過雙標而已。」
安德里亞斯沒想到林德言辭這麼鋒利,和來往時如沐春風的圓滑風格完全不同,他知道林德伶牙俐齒,這一點但凡交談過都有其感,但哪怕有矛盾時,風格也是貴族式的綿里藏針,而不是現在的舌如刀鋒。一點都不怕得罪人,也一點都不怕彼此徹底敵對,強硬的不能更強硬,真難想像,這是一個最初以情夫緋聞、病秧子、幸運兒聞名的人,因為從沒設想過林德會如此硬氣,此消彼長,他反而一時怯弱了。
呂西安似乎調整好了,嚴肅道:「叛軍一詞,還請慎言,首先,道爾頓陛下的皇位更迭存疑,沒有上任皇帝的命令,並且眾所周知他從來都不欣賞道爾頓陛下。其次,元帥只是在治國觀念中有更為先進的不同見解。最後,道爾頓陛下急急忙忙的登基,本就沒有獲得我們的宣誓效忠。哪怕觀念不同,我也尊稱道爾頓為陛下,希望閣下你也秉持禮節,言辭尊重元帥。」
「言辭尊重,就是尊重?」林德臉上露出可笑的表情:「你口口聲聲稱陛下,但行為舉止顯然一點都沒把道爾頓當陛下,而是把元帥當成真正的陛下,如此心態,只稱你一句叛軍,已是我尊重來客最大的敬意。既然你說是因為匆忙登記從無機會效忠,那我現在提議皇室再辦一次更為正式的登基大典,我也願意作為擔保給你一次上殿的機會,那你可願意來宣誓?」
呂西安語澀,不知如何回答。
就算是這兩人的車輪戰,互相打配合給休息斟酌時間,場面也非常明了了,根本不是林德的一合之敵。
來客後部突有一人大步向前,穿著長袍,一副文化人學者打扮,義憤填膺道:
「還真是能說會道、善於狡辯,既然你認為我們是叛軍,那我們也不必客氣,你們如果真的是為帝國好,怎麼可能會捧個傻子當皇帝!」
這話很不客氣,卻也很一針見血,捧個傻子,除了麥肯錫這類死忠(林德不忍稱之為愚忠),但凡是個人都覺得這群貴族不懷好意,拿著傳統當謀利武器,林德撇他一眼:
「你是?」
「哈不說『請』了對吧,因為我看起來就不是尊貴的閣下,而是被尊貴的閣下們用來粉飾粗鄙的抹布,你們除了爭權奪利、擅長言辭,還會什麼?找幾個學者或者小官員忙的要死要活,自己肆無忌憚的亂發命令、鬥富爭艷,所有智慧全用來巧立名目的加稅,除了讓其他人過的更為苦難,你們到底還為世界做出過什麼!」
奇異的一幕出現了,在這個世道堪稱偏激的說法,居然讓被指責的林德一方的萬佳族頻頻點頭,本是學者一方的安德里亞斯反露厭惡之色。
這一刻,不管是精靈還是法師們,都有一種荒謬的錯位感。
媽耶,不愧是人類最強帝國,這瓜也是特別的香,就是比其他國度的瓜更特別、更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