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囚犯的預感

  弗雷家族並不是貴族，而是具有主動天賦的超凡者家族，在本地也算一小土皇帝，這種家族觀感比較割裂，通常本地的領主並不喜歡，因為他們會極大的蠶食領主份額，但是只要家族不在自家領地，單純的個人加入，就非常受領主們的歡迎了。

  超凡家族出身的超凡者，通常比野路子更通人情世故、禮儀傳統，並且家族就在那裡，隨時能找到，導致他們的行為也比較可控安全，說得直白點，他們的家族就是他們的擔保人，哪怕是半路加入，也通常不用擔心忠誠問題。

  他們往往很在乎家族利益，而非某個組織的理念或教義，這對貴族來說反而更好溝通理解。

  可謂是領主們招攬超凡者的第一選擇。

  超凡家族不管發展的如何，通常也沒勇氣干翻領主，因此發展壯大後，家族子弟難免就需要自找出路，他們往往也不愁出路，有點像名校畢業生，林德這種小領主一般還招攬不到呢。

  實際上這類的超凡家族中，有種自欺欺人的說法，那就是他們比貴族家族更為長久。

  因為貴族有可能因為政治而覆滅，他們不會，他們就是單純的武器，沒人會責怪武器，畢竟誰都可以買。

  林德對這類說法也就付之一笑，當棋子當出自豪感可還行？

  他絕對不是因為沒有超凡家族子弟投奔而這麼說，畢竟家族出身的超凡者很麻煩，其他貴族可能覺得有保障、更精英、好溝通，但依他不缺打手的情況，家族帶來的麻煩遠超那些些的武力好處。

  當然，鄙視鏈是互相的，在超凡家族中，他的名號也帶不來什麼優待……人家投奔的都是伯爵起步，格里芬家族才是嚮往的地方，他這種小男爵，人家只會習慣性鄙視，畢竟強盛的超凡家族，還真比普通的小男爵武力強，只是祖上不走運，沒混到爵位罷了。

  或者說，祖上太蠢，當武器當出了心得，無法轉變思維，寧願一直當打手也不自負盈虧。

  這樣的家族，實際上歷史中並不少見，起起落落多於牛毛，除了出名的幾個，大部分沒落也就沒落了，還不如貴族呢，至少沒落時還有個動靜，能混個宮廷民意代表。

  弗雷家族也算超凡家族中頗有聲望的類型了，在十幾年前。

  他們之前的印象是忠誠、可靠、暴躁、一根筋，算是很受歡迎的部下類型，暴躁意味著好懂，一根筋也和忠誠掛鉤，雖然這些特徵讓他們樹敵頗多，但同樣，這樣帶來的敵人基本無關利益，幾乎都不是什麼深仇大恨。

  直到後來，帝都魔潮爆發，弗雷家族信守誓約，幾乎能打的超凡者都投入了當時的帝都中，雖然贏得了偌大的聲望，也導致家族徹底衰落，如果不是林德特意打聽，很多人都已經忘了這個曾經赫赫有名的超凡家族了。

  「聽說，現在的費雷家族只有一個超凡者，還賣了很多土地，情況不是很好……」猛虎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了隔壁男子，一時之間，在黑暗中只能聽到粗重的呼吸聲。

  隨後，就是一聲絕望的長長嚎叫，男子的聲音逐漸沙啞撕裂，只是無意義的叫聲，但他偏偏聽出了語言無法傳達的感情，似哭似怒，切齒拊心。

  不遠處的牢房中，也發出深深淺淺各異的嘯聲，有些是嘲弄有些是附和，在黑暗中一時像地獄的吼叫，令人恐懼。

  納迦輕輕嘆氣，唱起歌來，這是一首未知語言的歌曲，但音樂不需語言，曲調包含著遼闊之意，還有著思念和歲月安穩，就像每個孩子小時候都會聽到的家鄉小調，雖然歌調不同，但寓意一樣。

  柔和的歌聲最初聲音很低，慢慢的，終於蓋過所有的憤恨和痛苦。

  在地牢中，通常是靠送飯來計時的，這裡每天只送一次飯，送飯的還是個聾啞人，猛虎聽過守衛討論，這是皇室監獄的標配，這樣的聾啞人通常是罪犯的孩子，他們小時候就被變成這樣，然後被上一代送飯人飼養，如果沒有極為特殊的機會，一輩子都不會出監獄，那些重要的囚犯，從做飯到送飯再到打掃，都是他們負責，跟輪換的守衛無關。

  實際上，要不是叛亂，那些普通的守衛，原本也根本沒有機會來看守這裡。

  只是常駐的監獄守衛世代忠誠，被菲碧認為此時還看守監獄是極大的浪費，被安排成了王子近衛，因此普通的守衛才在叛亂後接管了這裡。

  也是因為皇室監獄特殊的機制，守備和生活管理是兩撥人，所以猛虎要想送出珍珠，必須吸引會出地牢的守衛，而不是平日裡的送飯人。

  等了一次送飯的時間，隔壁傳來狼吞虎咽的聲音，聽起來就惡狠狠的，然後男子沙啞道：「我給你引守衛過來。」

  「也不急。」

  猛虎是真不急，地牢三層都是特殊囚犯，他們雖然性格各異，有些很不好相處，但大部分因為想打聽外面情況，還是可以溝通的，這一周他雖然人在地牢，但受到的指點頗多，各種秘聞和技能都有進展……是誰說得來著，這裡的人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超喜歡這裡的。

  「快滾吧，那些人想知道的也基本都知道了，你再待下去，遲早被吃了。」隔壁男子不屑道：「你蠢成這樣，是怎麼活下來的。」

  「會嗎？」猛虎到不生氣，他日常飽受玩家吐槽，因此學會了聽吐槽真意的技能，對方話雖然不好聽，但他能感覺到其實是在勸自己。

  納迦點頭道：「其實我也想勸你……你太容易輕信別人了，這裡的囚犯雖然有一部分無辜的，可大部分依舊是罪犯，再加上歲月和黑暗的力量，如果沒有強大的心智，哪怕是好人，也會消磨掉心智，成為無法無天的復仇者。他們之前是有求於你，想知道外面的情況，以你磊落熱心的性格，早早就把答案告訴他們，換來的，可能並不是善意的報答。」

  他沉默半天，問出的卻是與己無關的問題：「那你留在這裡怎麼辦？」

  納迦不假思索道：「我已經習慣了。」

  隔壁男子不耐煩道：「磨磨唧唧的，她你就別操心了，真以為她是靠唱歌立足的嘛，就這一次，不管要幹嘛，你自己把握好。」

  再次送飯的時候，隔壁突然冒出火光，不大，看上去就沒有什麼殺傷力，直直的朝聾啞人身上打去，對方被打中也不生氣，一直保持著毫無生氣的表情，直接往回走，連飯都不送了，監獄中發出罵聲，都是怪被連累，隔壁男子還非常有精神的回罵回去。

  「一群狗屎，有本事你們就告訴那個聾子呀哈哈哈哈，只會無能狂怒，再罵我明天還打他！」

  「你有本事就天天打，看倒霉的是誰！」

  猛虎覺得有點不好，他也沒想連累送飯人和囚犯，誰知道過了一會，聾啞人帶著幾個守衛過來，守衛們這次不再客氣，隔壁傳來拳拳到肉的聲音，但男子的聲音卻沒再傳來，原本叫罵的囚犯們居然也沒趁機說出猛虎的存在，而是保持著一種緘默。

  那是一種力量，猛虎不知道怎麼形容，他在擔心之餘感到意外，可很快，納迦就推了他一下，讓他想起自己的任務，他在黑暗中看著光亮處的守衛，很快就挑出腦肌列出的備選之一，然後回碰了納迦一下，納迦把自己屋內的木碗餐具打翻，趁著響動時，他眼明手快的把珍珠彈入到一個守衛腰帶處，恰好卡在武器和腰帶中間。

  「接下來，就是祈禱出門再掉了。」他也沒辦法，不敢過於使力，只能心中希望一切如願，畢竟經過他鬧過一番後，有一些貴族趁機指責菲碧管理不利，硬塞了自己的隊伍進來，雖然是上層打架，但結果是行宮管理確實更嚴格了。

  幸好這次沒出什麼么蛾子，守衛換班出行宮後，盜賊玩家輕易的就偷了回來。

  猛虎這才放心，然後對著隔壁喊：「你沒事吧？」

  無人應答。

  納迦輕聲道：「沒事，這是聾啞守衛的職業，他們是一種非常特殊的職業，雖然只有一階，對敵也幾乎沒效，但在人身體狀態不好時，可以讓對方和他們一般……聽不到也說不出，這是鬧事者的常規懲罰，只要不鬧事，平常倒也不會使用。不過你懂得，會進來的人幾乎人人都體驗過，我們都有經驗了。」

  他幻想了一下，只覺得黑暗中的無聲世界過於可怕，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得維持多久啊，我不知道他還會被體罰……」

  納迦避而不談：「你還是擔心自己怎麼出去吧。」

  在猛虎的追問下，納迦才沒辦法道：「三天，三天沒飯和聾啞懲罰，我們都是超凡者，沒有那麼難捱的。」

  他卻不這麼覺得，因為據他所知，小黑屋的威力特別巨大，往常無事是因為囚犯們還能彼此隔空聊天，可純黑的空間裡一旦加上無聲，對於心理的迫害絕對不是超凡者身份可以抵消的。

  他恨恨的錘牆，過了良久才道：「我會救你們出去的。」

  納迦沒有回答。

  「你等我。」

  說完，他就一頭撞牆上了。

  「啊？！」

  在納迦的輕呼中，他黑屏前重複道：「等我。」

  「他死了……」納迦的聲音變得更為夢幻，牢房中傳出種種聲音：

  「又失敗了？」

  「靠，早知道還不如讓我吃了呢。」

  「哎，下次還是虐殺發泄發泄吧。」

  「別讓我出去……可惡的人類。」

  「臭海妖，你把屍體扔過來啊！」

  「沒有屍體。」納迦輕笑道：「我有預感，這次和十幾年前那次不同，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