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正的死而復活

  菲碧貝齒輕咬,望眼鏡找尋著林德的身影,她這一刻,顯然明白林德之前說得都是哄騙,哪怕言辭上並無虛假,事實上就是白聽了她情報,卻並無合作的基礎,至少拯救麥肯錫並不符合她的利益,菲碧再一次的溫柔安撫道:

  「殿下,請放心吧,林德是麥肯錫的親兄弟,一定會拼勁全力的,林德閣下也是非常有能力的人,一定會成功的。」

  菲碧保持著友好擔憂的樣子,僅僅是點到即止,其他貴族卻如同找到了理由,不惜讚美林德,訴說著他之前輾轉過境時的成功,明明之前無人提及此事,現在卻好像一下成了爆炸新聞,話里話外暗示:

  林德非常有能力,不需要幫助,如果不成功,那自然是故意的。

  林德此時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上面,玩家的目的並不是攻城,因此在纏鬥中終於找到機會,萌嘟嘟終於抵擋合適的位置,使用「猛擊」技能,一斧子砍斷了旗杆。

  立刻有玩家去接斷杆,七手八腳的解開麥肯錫的束縛、灌入林德給的任務藥劑,被打的豆豆把人捆著背上,僅僅是簡單的過程,城牆上的玩家卻因為分心和純防禦死傷過半。

  當被打的豆豆帶著人攀下城頭時,數個城牆上玩家也隨之分布在四周,作為照應開始往下攀爬,剩下不夠靈活、已經負傷、擁有防禦技能的玩家則在上面死守那小段城牆。

  城下的玩家發出歡呼,而觀察的貴族們卻發出極輕的嘆息,每個人都聲音很小,但不約而同的的嘆息依舊變得非常明顯,尤其是映襯在王子興奮的拍手叫好下,形成一副複雜的畫面。

  王子開心的接著看,來不及擦乾臉上的淚,大聲的像個解說員:「救出來了救出來了!哈哈太好了,嗯、算了,那我勉強不討厭林德吧,只要麥肯錫……啊!大鷹又出現了!」

  望眼鏡中,突然城內飛出兩個獅鷲騎士,他倆甚至都沒有靠近,完全不顧傳統的榮譽,拿著弩箭對著攀爬的豆豆射去,目標直指他背後的麥肯錫。

  咻、咻。

  被打的豆豆雙手都粘著,行動極為不便,冒險往下躲過一箭,另一箭卻配合得極好,不管是時機還是位置都讓他無處可避,正是豆豆新力未升之際,他只能轉身用自己的身體硬抗這一箭。

  這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他並沒有多疼痛,卻因為力道的餘波,和受傷後的無力,一隻手鬆開,單手雙腳的粘性撐不起兩人重量,他們齊齊往下墜去!

  「啊、不不不!」王子蹦起來,對著皇室守護者說道:「去救,去救麥肯錫!」

  守護者神色不變。

  「你、你不是就為了殺那些會飛的人嗎,快呀,和剛才一樣,就像之前那樣,抬抬手殺了他們啊!」

  所有貴族包括菲碧都沒有出聲,卻齊齊的在王子身後,無聲的表達著對守護者無聲的支持。

  王子突然放小聲,磕磕巴巴的說:

  「那個、雖然我答應過,但是、但是……

  我求你了,救救麥肯錫吧。」

  這句話過重,守護者趕緊回禮連道不敢,貴族們神色極為複雜,大廳中殺意更重。

  王子拿著望眼鏡,看著玩家們盡力去攻擊兩人,卻礙於空中優勢無法湊效。

  「嗚嗚、你是壞人,你們都是壞人,麥肯錫是忠臣,求求你們別殺他,救救他呀嗚。」

  看著城壁上支援的玩家,其中油膩的小仙女從腰間抽出綢帶,一下捲住兩人往城壁扔去,豆豆趁機再一次黏住,而小仙女作為支點卻把自己甩了下去。

  「啊,好、好!那個,我要封賞她!」

  再一次的弩箭,還有城牆頭死盡的玩家,終於讓叛軍衝到邊上,拿著熱油鍋就倒了下去!

  「哇嗚嗚,你、我、你們別殺麥肯錫啊!」

  城牆下方支起什麼東西,王子看不懂。

  「不要殺他,嗚嗚,你們救救他啊……嗚嗚求求你們了。」

  王子的聲音從孩童式的大哭慢慢到小聲祈求,大廳內全是低頭行禮不語的人群,寂靜的仿若只有一個王子存在。

  他還期盼的抽著鼻子,然後就見豆豆躲避熱油過大的動作,讓麥肯錫的身影鬆開,往下墜之時,下面的人群在移動,然後,一個獅鷲騎士強橫的衝鋒過去,獅鷲的爪子直直的扎穿了麥肯錫的胸膛。

  獅鷲的羽毛在玩家攻擊下散亂,獅鷲嚎叫著展翅,爪子收緊,捏碎了麥肯錫的胸膛,血液在空中隨著羽毛一起落下。

  「啊~~~~~~」

  王子無助的在大廳內哭得大聲極了,在共同的沉默中,是那麼響亮。

  而有的人,卻連哭都哭不出來,

  玩家看到林德身體晃了晃,然後飛快的推開玩家,跌跌撞撞跑到網的中間,看著接到的……屍體。

  整個胸腔都被捏碎成一團,心臟、腸子、腎臟……不論如何看,都不可能再救活的模樣。

  玩家任務失敗,卻不是失望,而是因為悲傷的發展而心神浮動,他們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看到林德無聲跪下,斗篷帽兜掩蓋了他的表情,他伸手,似乎想去撫摸臉龐,還沒碰到,就神經質的抽回。

  明明旁邊就是戰場,可每個玩家,都熱鬧不起來了,林德的沉默,影響了這一小片地方。

  頭上的獅鷲騎士再一次襲擊,還有城牆上的弓箭,玩家們憤怒的保護住林德,戰鬥的聲音似乎驚醒了他,他突然,抱起那具屍體,站起來,不管玩家、不顧所有的往無人的地方走。

  不緊不慢,卻也沒有任何停留和顧忌,好像那些攻擊都是背景不存在一樣。

  他走得很穩,血液順著斗篷滴下,滴出一道蜿蜒的行徑。

  慶幸的是玩家人少,不值得一道流星,而麥肯錫的死亡,似乎也令獅鷲騎士放棄了追趕。

  林德就那麼走著,似乎完全沒注意到玩家的邊防邊退,在他身邊復活,和他說話。

  玩家們不知道林德要去哪,他的身影沒有任何一絲遲疑,也沒有失去力氣般的跌跌撞撞,而是堅定的像磐石,走往遠離戰場的地方,走向安靜祥和。

  大概走了一小時,走到了樹林之中,一道溪水邊,林德才停下,好像這普通的景色就是他原本的目的地一樣。

  微風吹拂,樹蔭斑斑,河水清澈。

  他把麥肯錫擺成靠樹而坐的姿勢,拿出手帕和著河水,擦拭屍體臉上的風塵和血跡。

  擦乾淨後,把自己的斗篷解下來,蓋住麥肯錫身體,只留出臉,現在,這個樣子的麥肯錫,終於和普通又寧靜的景色相符了。

  竟然有著幾分祥和,仿佛只是熟睡在溪水旁的樹下。

  「我一會來接你。」

  林德的聲音低沉又肯定,聽不出一絲顫抖,好像只是在說一個結果。

  他轉身站起來,抽出一把匕首,在玩家的驚呼下,斬斷了自己的頭髮。

  他原本的頭髮因為趕路已經有些長了,路上來不及打理就隨便紮成了低馬尾,在閃電的攻擊下尾端已經焦枯,散落在溪水中,而他還清洗乾淨了自己的臉。

  玩家驚訝的發現,林德的神色居然十分日常,雖然沒有表情,但也並不是愁眉苦臉,他甚至還非常有禮貌的對玩家說:

  「能拜託你們一件事嗎。」

  {完了完了,這個樣子,我覺得更嚴重了。}

  {他的眼睛、這要是漫畫,就該沒有高光了。}

  {有點闊怕……我覺得要是哭出來,反而沒有這麼可怕。}

  {他剛才還洗臉呢,說不定就是哭了才洗啊。}

  {哎我是說那種哭,驚天動地發泄的哭。}

  {反正這么正常禮貌,就很不對勁啊。}

  {……黑化了?}

  {你聽聽,雖然是問句,但是好堅定的。}

  {哇劇情好虐,搞得我這種不看劇情的人都心裡好不舒服。}

  玩家一邊頻道討論一邊嘴上應下,玩家們其實非常單純,他們玩個遊戲,又沒有利益關係,自然是自己怎麼樂意怎麼玩,顯然這個「劇情」走向,觸動了大部分玩家,令他們有著責任心和十足的參與感。

  林德往大營趕去,他的速度如此從容,到時已經夜落星河,這一戰早就鳴金收兵,戰場都打掃好了,除了中間一個個圓形的焦土,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帝都還是如此堅固,而聯合軍也在安全範圍內安穩的圍守,遠處的行宮明亮依舊。

  好像今天的一切,什麼都沒有改變,卻分明改變了什麼。

  就在林德決意做點什麼的時候,溪水邊的麥肯錫,睫毛微微顫動。

  在斗篷下,他腰間的舊娃娃逐漸變得殘缺,胸口的狀態,宛如麥肯錫破碎的胸口。

  而麥肯錫的身體在補足著,最後,娃娃徹底變成之前他的模樣,然後碎成渣化為灰徹底消失。

  只是這個過程略微漫長了,漫長到天明時分,麥肯錫睜眼時。

  林德已經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