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時空裂隙
那些「詩句」既非聲音也非文字,而是如同某種直接在腦海中浮現出的「念頭」一般突然出現,那是信息的直接灌輸,是超出人類幾種感官之外的「超體驗」,而對於這種「超體驗」……高文並不陌生。
甚至對於那些詩句本身,他都十分熟悉。
他曾不止一次接觸過起航者的遺物,其中前兩次接觸的都是永恆石板,第一次,他從石板攜帶的信息中知曉了古代弒神戰爭的戰報,而第二次,他從永恆石板中得到的信息便是剛才那些古怪晦澀、含義不明的「詩句」!
一瞬間,他便將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永恆風暴基底的那片發光區域,他感覺那裡有某種和起航者遺產有關的東西正在和自己建立聯繫,而那東西恐怕已經在風暴中心沉睡了無數年,他努力集中著自己的注意力,嘗試穩固那種若有若無的聯繫,然而在他剛要有所進展的時候,梅麗塔的一聲驚呼突然從前方傳來:
「啊——這是怎麼……」
伴隨著這聲短促的驚呼,正以一個傾斜角度嘗試掠過風暴中心的巨龍陡然開始下降,梅麗塔就好像一下子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拽住了一般,開始以一個驚險的角度一頭沖向風暴的下方,沖向那氣旋最猛烈、最混亂、最危險的方向!
「哇啊!!」琥珀頓時驚呼起來,整個人跳起一米多高,「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哎別往下掉啊!!」
「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梅麗塔在前面大叫著,她正在拼盡全力維持自己的飛行姿態,然而某種不可見的力量仍然在不斷將她向下拖拽——強大的巨龍在這股力量面前竟好像無助的飛鳥一般,眨眼間她便下降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高度,「不行了!我控制不住平衡……大家抓緊了!我們要衝向海面了!」
「你出發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琥珀跳著腳叫了一聲,隨後第一時間沖向了離自己最近的魔網終端——她飛快地撬開了那台設備的蓋板,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撬出了安置在終端基座里的記錄晶板,她一邊大聲罵罵咧咧一邊把那存儲著數據的晶板緊緊抓在手裡,隨後轉身朝高文的方向衝來,一邊跑一邊喊,「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高文伸出手去,嘗試抓住正朝自己跳過來的琥珀,他眼角的餘光則看到維羅妮卡已經張開雙手,正召喚出強大的聖光來構築防護準備抵禦衝擊,他看到巨龍的雙翼在風暴中向後掠去,混亂狂暴的氣流裹挾著暴風雨沖刷著梅麗塔搖搖欲墜的護身屏障,而連綿不斷的閃電則在遠處交織成片,映照出雲團深處的黑暗輪廓,也映照出了風暴眼方向的一些光怪陸離的景象——
他在正常視野中所看到的景象就到此戛然而止了。
一片錯亂的光影迎面撲來,就如同支離破碎的鏡面般充斥了他的視線,在視覺和精神感知同時被嚴重干擾的情況下,他根本分辨不出周圍的環境變化,他只感覺自己似乎穿過了一層「分界線」,這分界線像是某種水幕,帶著冰涼刺入靈魂的觸感,而在越過分界線之後,整個世界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
那種極速墜落的感覺消失了,之前呼嘯的風暴聲、雷鳴聲以及梅麗塔和琥珀的驚叫聲也消失了,高文感覺周圍變得無比寂靜,甚至空間都仿佛已經靜止下來,而他受到干擾的視覺則開始漸漸恢復,光影慢慢拼湊出清晰的圖案來。
一片昏昏沉沉的海域呈現在他眼前,這海域中央有著一個巨大無比的旋渦,旋渦中央赫然聳立著一個怪異的、仿佛尖塔般的鋼鐵巨物,無數龐大的、形態各異的身影正從周圍的海水和空氣中浮現出來,仿佛是在圍攻著旋渦中央探出海面的那座「尖塔」,而在那座尖塔般的鋼鐵事物附近,則有無數飛龍的身影正在盤旋守衛,似乎正與那些猙獰凶暴的攻擊者做著殊死對抗。
而這一切,都是靜止的。
整片海域,包括那座怪模怪樣的「塔」,那些圍攻的龐大身影,那些守衛的飛龍,甚至海面上的每一朵浪花,半空中的每一滴水珠,都靜止在高文面前,一種暗藍色的、仿佛色彩失衡般的暗淡色澤則覆蓋著所有的事物,讓這裡愈發陰沉古怪。
短暫的兩秒鐘愕然之後,高文突然反應過來,他猛然收回視線,看向自己身旁和腳下。
梅麗塔也靜止了,她就仿佛這規模龐大的靜態場景中的一個元素般靜止在半空,身上同樣覆蓋了一層暗淡的色澤,維羅妮卡也靜止在原地,正保持著張開雙手準備召喚聖光的姿態,然而她身邊卻沒有任何聖光涌動,琥珀也保持著靜止——她甚至還處於半空,正保持著朝這邊跳過來的姿態。
高文下意識地轉動了一下脖子。
他發現自己並沒有被靜止,而且可能是這裡唯一還能活動的……人。
一種難言的詭異感從四面八方湧來,高文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緊張的心情平復下來。
隨後他抬頭看了一眼,看到整個天空都被一層半球形的「殼」籠罩著,那層球殼如支離破碎的鏡面般高懸在他頭頂,球殼外面則可以看到處於靜止狀態下的、規模龐大的氣旋,一場暴風雨和倒懸的海水都被凝固在氣旋內,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還可以看到仿佛鑲嵌在雲牆上的閃電——那些電光顯然也是靜止的。
這裡是永恆風暴的中心,也是風暴的最底層,這裡是連梅麗塔這樣的龍族都一無所知的地方……
這裡是時空靜止的風暴眼。
高文站在處於靜止狀態的梅麗塔背上,皺眉思索了很長時間,在意識到這詭異的情況看起來並不會自然消失之後,他覺得自己有必要主動做些什麼。
停留在原地是不會改變自身處境的,雖然貿然行動同樣危險,然而考慮到在這遠離文明社會的海上風暴中根本不可能指望到救援,考慮到這是連龍族都無法靠近的風暴眼,主動採取行動已經是當前唯一的選擇。
他首先確認了一下琥珀和維羅妮卡的情況,確定了她們只是處於靜止狀態,本身並無損傷,隨後便拔出隨身攜帶的開拓者長劍,準備給她們留下些字句——萬一她們突然和自己一樣獲得自由活動的能力,也好知道眼下大致的局面。
他猶豫了半天要把留言刻在什麼地方,最後還是略帶一絲歉意地把留言刻在了琥珀面前的龍鱗上——梅麗塔想必不會在意這點小小的「事急從權」,而且她在出發前也表示過並不介意「乘客」在自己的鱗片上留下些許小小的「劃痕」,高文認真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在她背上刻幾句留言對於體型龐大的龍族而言應該也算「小小的劃痕」……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呼了口氣,轉身來到了梅麗塔的巨翼邊緣,在確認過下方的海面高度之後,他一邊調動著體內力量,一邊縱身跳下。
作為一個傳奇強者,哪怕自身不是法師,不會法師們的飛行法術,他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做到短暫滯空和緩速降落,而且梅麗塔到下方的海面之間也不是空無一物,有一些奇怪的像是殘骸一樣的碎塊漂浮在這附近,可以充當下落過程中的跳板——高文便以此為路徑,一邊控制自身下落的方向和速度,一邊踩著那些殘骸飛快地來到了海面。
他踩到了那處於靜止狀態的大海上,腳下立刻傳來了奇妙的觸感——那看起來如同固體般的水面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堅硬」,但也不像正常的海水般呈液態,它踩上去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彈性」,高文感覺自己腳下微微下沉了一點,然而當他用力腳踏實地的時候,那種下沉感便消失了。
他覺得自己仿佛踩在地面上一般平穩。
「奇怪……」高文輕聲自言自語著,「剛才確實是有一瞬間的下沉和彈性感來著……」
周圍並沒有任何人能回應他的自言自語。
高文搖了搖頭,再次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向遠方。
呈旋渦狀的海域中,那高聳的鋼鐵造物正佇立在他的視野中心,遠遠望去仿佛一座造型怪異的高山,它有著明顯的人造痕跡,表面是嚴絲合縫的裝甲,裝甲外還有很多用途不明的凸起結構。剛才在半空中看著這一幕的時候高文還沒什麼感覺,但這時候從海面看去,他才意識到那東西有著多麼龐大的規模——它比塞西爾帝國建造過的任何一艘艦船都要龐大,比人類有史以來建造過的任何一座高塔都要高聳,它似乎只有一部分結構露在海面以上,然而僅僅是那暴露出來的結構,就已經讓人嘆為觀止了。
高文不由得看向了那些在遠近海面和半空中浮現出來的龐大身影,看向那些圍繞在四面八方的「進攻者」。
他們的形態千奇百怪,甚至用奇形怪狀來形容都不為過。他們有的看上去像是擁有七八個頭顱的猙獰海怪,有的看上去像是岩石和寒冰塑造而成的巨型猛獸,有的看上去甚至是一團灼熱的火焰、一股難以用語言描述形狀的氣團,在距離「戰場」稍遠一些的地方,高文甚至看到了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形輪廓——那看上去像是個手執長劍的巨人,身上披著由星輝和流火交織而成的戰袍,那巨人踩踏著海浪而來,長劍上燃燒著如血一般的火焰……
高文已經邁開腳步,沿著靜止的海面向著漩渦中心的那片「戰場遺蹟」飛快移動,傳奇騎士的衝鋒逼近音速,他如一道幻影般在那些龐大的身影或漂浮的殘骸間掠過,同時不忘繼續觀察這片詭異「戰場」上的每一處細節。
那些圍攻大漩渦的「進攻者」雖然外貌千奇百怪,但無一例外都有著格外巨大的體型,在高文的印象中,只有巨鹿阿莫恩或上層敘事者娜瑞提爾-杜瓦爾特的本體才有與之相似的形態,而這方面的聯想一冒出來,他便再難抑制自己的思緒繼續向下延展——
這些體型龐大的「進攻者」是誰?他們為何聚集於此?他們是在進攻漩渦中央的那座鋼鐵造物麼?這裡看上去像是一片戰場,然而這是什麼時候的戰場?這裡的一切都處於靜止狀態……它靜止了多久,又是何人將其靜止的?
高文更加靠近了旋渦的中央,這裡的海面已經呈現出明顯的傾斜,到處遍布著扭曲、固化的殘骸和虛幻靜止的烈焰,他不得不減慢了速度來尋找繼續前進的路線,而在減速之餘,他也抬頭看向天空,看向那些飛在旋渦上空的、雙翼遮天蔽日的身影。
毫無疑問,那些是龍,是成百上千的巨龍。
他們正圍繞著漩渦中心的鋼鐵造物盤旋飛舞,用強大的吐息和其他各種各樣的法術、武器來對抗來自周圍那些龐大生物的進攻,然而這些龍族明顯毫無優勢可言,敵人已經突破了他們的防線,那些巨龍拼死保護之下的鋼鐵造物已經遭受了很嚴重的損傷,這註定是一場無法取勝的戰鬥——儘管它靜止在這裡,高文只能看到雙方僵持過程中的這一刻畫面,但他已然能從當前的景象判斷出這場戰鬥最終的結局走向。
……然而關鍵在於,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麼?已經分出勝負了麼?
高文的腳步停了下來——前方到處都是巨大的障礙和靜止的火焰,尋找前路變得十分艱難,他不再忙著趕路,而是環視著這片凝固的戰場,開始思考。
如果有某種力量介入,打破這片戰場上的靜滯,這裡會立刻重新開始運轉麼?這場不知發生在何時的戰爭會立刻繼續下去並分出勝負麼?亦或者……這裡的一切只會煙消雲散,變成一縷被人遺忘的歷史雲煙……
高文不敢肯定自己在這裡看到的一切都是「實體」,他甚至懷疑這裡只是某種靜滯時空留下的「剪影」,這場戰爭所處的時間線其實早已結束了,然而戰場上的某一幕卻被這裡異常的時空結構保留了下來,他正在目睹的並非真實的戰場,而只是時空中留下的影像。
那麼……哪一種猜測才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