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想要富,先修路

  與三位茶葉收購商探討完合同的細節,蘇凌借了村委會的電腦和印表機,弄了份新合同,簽了字,這事就定了。Google搜索

  送走三位茶商,村長帶蘇凌爬了趟鳳凰山。

  「當初你爺承包山種茶樹,村里大部份人不看好他。前五年都在賠本,到第八年逐漸有了收成,如今二十年過去,咱們鳳凰山出產的雨露茶在外小有名氣了。」金村長雙手背在身後,目光深沉地望著一排排整齊的茶樹。「只是沒想到,你爺會走得那麼匆忙。」

  蘇凌站在山坡上,望著嫩綠透亮,連綿不絕的茶樹,不禁咋舌。「這麼多茶樹,全是二爺爺一個人種的?」

  「怎麼可能?」金村長瞥了他一眼,「當然是蘇老頭花錢雇村民一起種的。」

  被鄙視了,蘇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金村長說:「蘇老頭有知識有文化,要不是為了守著蘇家老宅,也不會留在村里當個農民。倒是蘇老大,發家遷去城裡,與老家斷了關係,六十年來對蘇老頭不聞不問,連他去世了都沒過來送葬。」

  蘇凌聽著,臉上微微發燙。

  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聽爺爺提起老家的事,如果不是劉律師給他打電話,他都忘了在鄉下有位親戚。

  兩個月前,張律師接了二爺爺的委託,由於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找s市的律師朋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他的電話號碼。

  第一次接到張律師的電話,蘇凌以為是詐騙電話,直接拉黑,後來張律師不厭其煩地換了兩三個電話號打過來,再三解釋,蘇凌終於想起來,小時候他曾跟父親去鄉下,見過這位親戚。

  「爺爺他……一直忙於事業,前幾年身體有恙,姑姑帶他去國外休養了。」蘇凌委婉地解釋。爺爺與他們這些小輩都不親,小時候蘇凌還有點怕他,過年家庭聚會,都遠遠地躲著,倒是四叔家的兒子,他的三堂弟,人小嘴甜,頗得老爺子歡心。

  如今蘇凌和蘇家斷了關係,對那邊的事一無所知,二爺爺去世的事,蘇家是否知道,他也不清楚。

  金村長冷哼幾聲,說:「他是怕被人瞧不起曾經是泥腿子的身份吧?」

  蘇凌一臉尷尬。

  這問題他不好回答,爺爺的心思,沒人能猜得透。但他知道爺爺是個商業奇才,蘇家有今天的地位,靠的就是爺爺的投資眼光和魄力。

  見蘇凌沉默,金村長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蘇凌微怔。「打算?」

  金村長道:「你得了蘇老頭的遺產,要留下來繼續經營呢,還是賣掉回城裡去?」

  蘇凌被問住了。

  由於婚姻受挫,他暫時不想呆在城裡,到鄉下散散心,完全沒想過遺產要怎麼處理。這滿山的茶樹,承載了石溪村人的汗水和心血,如果賣了,不僅可惜,還對不起去世的二爺爺。

  可是留下的話,他以後的人生,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蘇凌陷入了迷茫。

  中午,蘇凌在村長家蹭了一頓午飯。

  飯是村長兒媳做的,菜是從他們自家園子摘的,純天然綠色無公害,新鮮水嫩,口感清爽,吃得意猶未盡。

  飯後,蘇凌又和村長到村委辦公室,商量明天採茶的事。

  「往年都是茶商自己派貨車過來拉鮮葉,今年你定的售價包含了運費,你想好怎麼運出村了嗎?」金村長問。

  蘇凌道:「我想去鎮上雇些貨車。」

  金村長卻搖頭:「你的想法是好的,不過貨車司機恐怕不願意進村。」

  蘇凌不解:「為什麼?」

  誰會嫌錢多,有生意不做?

  金村長捋著鬍子,問道:「你進村的時候,坐的是老劉的拖拉機吧?」

  蘇凌點頭:「是。」

  金村長問:「感覺怎麼樣?」

  蘇凌蹙眉,想起那顛簸的酸爽感,再也不想嘗試了。

  「路窄、不平、彎曲又長,不好開車。」他評價。

  「所以,咱們村閉塞,貧窮。」村長道。

  「難道……不能修路嗎?」蘇凌問。常言道,想要富,先修路。這麼多年來,石溪村就沒想過把路修得好一點嗎?

  村長沒好氣地道:「你以為我們不想?沒錢,拿什麼修?」

  蘇凌一愣。「政府不批?」

  金村長道:「審批早就下來了,你爺和我一起去談的,可是錢不到位,怎麼修?村里都是窮人,即使你爺賣了茶葉賺的錢,也不夠鋪路。路要擴大,就得占用耕地。村子到柳侯亭有兩公里長,涉及到上千戶人家的田地賠款,政府批下的資金有限,多出來的部份誰有能力出?」

  蘇凌沒想到村子鋪條路會這麼艱苦,沒有錢,處處受制,難怪石溪村一直沒有脫貧。

  「需要多少?」他問。

  金村長抬起耷拉的眼皮,拿出算盤,噼里啪啦地打著。「我們和村民談好的賠款是每畝六萬元,按占用比例,每戶人家至少賠三萬元,政府補貼了一百萬,剩下的我們自己承擔,修路的錢額外算,零零總總加起來,建一條普通公路,大約需要五百萬元。」

  五百萬元?

  這對農村人而言,簡直是個天價數字。

  蘇凌坐在椅子上,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金村長放下算盤,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今年茶山的產量上去了,賣得好能賺個一百萬,你爺原本想等五年再修路,如今他不在了,這事只能黃了。」

  「不會黃,也不能黃。」蘇凌雙手交握,神色堅定地望著村長,「我有錢,路我來修。」

  金村長的手一抖,杯子裡的水灑了出去。

  下午一點,蘇凌離開村委會,雙手插在風衣的兜里,慢慢地走在石子小路上,欣賞著路邊的田野風光。

  大多數厭煩了城市喧譁的年輕人,都嚮往農村的寧靜和悠閒,蘇凌也不例外。然而,當真正看到農村人的貧窮和無奈,他才體會到,鄉下並不如想像中那麼愜意。

  未來將何去何從,以後在哪裡生活,他和藺封的感情是否繼續,這些對現在的他來說,都是空想。

  當下,他需要解決很多問題。

  比如:他得挨家挨戶地找有拖拉機的村民,商量拉茶葉出村的事。他出資修路,要和村民商談占用耕地的賠款。以及,眼前最最重要的是,他該如何解決自己的一日三餐?

  村里沒有菜市場!

  家家戶戶都種地,過著自足自給的生活。

  所以,他必須自力更生,自己種菜了!

  還有——

  他要買一堆家電:洗衣機、電冰箱、空調、熱水器、洗碗機、飲水機……

  迎風站在小溪的橋上,望著遠處的蘇氏宅院,蘇凌突然感到壓力山大。

  ————————

  「咚咚鏘——咚咚鏘——」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石溪村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熱鬧非凡。

  大榕樹下,聚集了大量圍觀的村民,小孩子們爬到樹枝上,坐在高處觀看。

  蘇凌及肩的微捲髮絲紮成一條小馬尾,身穿一套寶藍色西裝,內搭白色溫莎領襯衫,銀灰色溫莎領帶,馬甲上勾掛銀色鍊表,筆直的西褲下是一雙黑色的內耳牛津鞋。他的裝扮精緻又不失優雅,仿佛畫中走出的王子,和村委幹部們一起站在村口,隆重地迎接採茶隊的到來。

  齊岳等三名茶商領著採茶隊的姑娘們,笑容滿面走近,看到俊美無儔的蘇凌,眼睛發直,充滿驚艷。

  「蘇先生,我們這支採茶隊這半個月要麻煩你了。」

  蘇凌文質彬彬地道:「只要他們在村里住得習慣,一切好說。」

  沒來石溪村前,蘇凌對採茶一竅不通,昨天和村長暢談了一番,才知道採茶有很多門道。採摘茶葉的方法非常講究,茶商們為了製作出高檔次的茶葉,普遍採用古老的手摘法。

  石溪村的村民能種茶樹,自然也懂採摘,不過齊岳等人更信任自己雇的採茶隊,因此每年都是他們帶人來採摘。

  採茶大需要半個月的時間,石溪村路況差,來去不便,採茶隊就寄宿在村民家中。村民早已習慣了這種合作方式,樂得收取住宿費,昨天接到通知,早早地騰出了空房間。

  齊岳笑呵呵地道:「肯定習慣,我們隊裡的這些姑娘,有的在這裡采了五年的茶。對了——」

  話一轉,他細細的眼睛裡閃爍著精光:「出村的運輸貨車,蘇先生都找好了吧?」

  蘇凌淡定地道:「找好了。不過貨車沒有,拖拉機倒有上百輛。」

  齊岳愣了下,皺眉說:「拖拉機能行嗎?鮮茶被顛簸,品質恐怕會下降。」

  蘇凌笑道:「齊老闆放心,我保證今天之內,路就平了。」

  修路是來不及了,但運些碎石用推土機和壓路機把泥坑填上,倒是能一天完成。一大早,天還沒亮,村長就去鎮上,聯繫施工隊去了。

  無了後顧之憂,茶商們搞了個採茶儀式,在響亮的鞭炮聲中,正式上山。

  採茶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蘇凌跟著村長,忙前忙後,每天過得異常充實,晚上沾枕就睡。

  活了二十五年,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不管是結婚前還是結婚後,他都過得悠閒又自在。

  以前在家裡,每天早上七點起床,在社區里慢跑半小時,回來沖個澡,吃保姆做的早餐,吃完飯去繪畫室畫畫,要是天氣好,他會背著畫板到公園裡寫生,下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喝茶邊看手機。刷劇、看、玩遊戲,偶爾找朋友聊聊天,等藺封下班了,兩人一起吃晚餐,飯後手拉手去散步。

  從小到大,蘇凌的要求都很簡單,做自己想做的事,和喜歡的人恩恩愛愛地過日子,相持相扶,白頭偕老。

  只是他沒料到,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在婚後第三年,突然幻滅了。

  他和藺封的感情,不知不覺出現了問題,一次次的失望後,他終於醒悟,暫時離開那個家,逃避般地來到鄉下。

  如今在這裡,事情繁忙,每天累得像條狗,做著以前從來沒做過的事,竟然前所未有的快樂。

  採茶隊干到第八天,工作都上軌了,監督的事由村長和村委幹部接手,蘇凌樂得輕鬆,窩在書房裡算帳單。

  當初離開s市時,他和林舟說什麼來著?

  鄉下開銷小,花不了多少錢。

  這會兒一拉清單,呵呵,五六十萬輕輕鬆鬆地花出去了。

  壓平路面花了十多萬,僱車運輸鮮葉每天一千多元,買家具電器更是大頭,用了四十多萬元。

  至於進帳,茶商老闆還只給了二十萬定金,等所有茶葉采完,稱完斤量,才能付尾款。

  村長說,今年春茶的產量超過去年,大約有八千斤,刨去稅收和成本,利潤約為四十萬元,等收了夏茶和秋茶,一年的利潤可高達一百多萬。

  一百多萬對農村人而言,恐怕一輩子都賺不到,但對出手闊綽的蘇大少爺來說,一個月就能花完。

  蘇凌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二爺爺這套房子雖然古色古香,但內部配置太過簡陋,習慣城市生活的他,理所當然地添加了一些高品質、現代化的東西。

  比如書房,地板上鋪了一層柔軟的地毯,窗戶掛了雅致的輕紗簾,牆上裱了一幅自己的書法作品,靠迴廊的古式圓形窗前,多了一套紅木椅,茶几上擺著晶瑩剔透的白瓷茶具。

  其它房間和書房一樣,全都煥然一新。

  當然,蘇凌的家務活一竅不通,前天在h市的商場逛了一圈,買了一堆東西,花了高額的送貨費,把東西送到家裡,然後他給劉嬸的工資增加到每月一千,請她幫忙打理屋子。

  劉嬸喜眉笑眼,樂得合不攏嘴,花了一天時間,乾淨利索地收拾妥當。

  廚房裡有了冰箱,就方便儲存食物了。

  蘇凌在鎮上的菜市場裡買了魚肉蟹蝦,塞進冰箱的冷凍庫里保存,又把劉嬸送給他的蔬菜放進保鮮庫,一周的伙食有了著落。

  電磁爐是個好東西,既能炒菜又能做火鍋,在電器商場發現它後,蘇凌果斷地放棄土灶,這兩天照著菜譜學做菜,成功點亮了廚藝技能。

  算完帳,蘇凌咬著筆頭,皺著一對秀氣的眉毛,心裡輕嘆。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以前在城裡,拿著藺封給他的副卡,花錢如流水,看上喜歡的東西就買買買,如今要自己賺錢了,覺得各種辛苦。

  他手頭的一千萬,不知能不能支撐到年底。

  除了修建出村的道路,他還得修一修村口到蘇家老宅的這條路,這麼一合計,光修路就要花六七百萬了。

  修橋造路積德行善,這個錢花出去還是值得的,蘇凌並不心疼,反而有一種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里幫助他人,實打實地做慈善,發自內心地快樂著,讓他覺得自己活得有意義、有價值。

  為錢煩惱了片刻,蘇凌舒展了眉頭。

  古人言: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他相信憑自己的雙手,一定能賺到錢,現在想那麼多,不過是杞人憂天。大不了,畫幾幅畫,委託林舟放拍賣會上賣,總能賣個十幾萬吧!

  想開了,蘇凌合上帳本,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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