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特的曲調,夾雜著哭腔的聲音,尖銳的聲線,一下子讓寂靜的夜多了幾分詭誕。
武思文本來還因為街道兩邊的鬼影滿面驚恐,可是當這似喊似唱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他竟然無端生出了一份悲慟,鼻子一酸就流下了兩行熱淚,居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不僅僅是他,就連楊梟和塗山渺聽著這詭異的唱腔,都有一份悲慟之情油然而生。
塗山渺表現得雖然沒有武思文那麼誇張,但也覺得鼻子一酸,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紅了眼圈,一行清淚落下。
驀然間,楊梟腦海里驟然浮現出逝去之人的臉。
父母、師父……
他們臨終前躺在床上的樣子,讓他胸口一陣抽痛,甚至想和武思文一樣捂著臉大哭一場。
不過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歌聲有問題,這時候必須要保持冷靜。
他時刻警惕著兩邊的鬼影,謹防它們會直接撲上來。
然而下一秒,讓他詫異的事情發生了。
街道上的鬼影忽然動了起來,卻不是朝著他們撲過來,而是眼神呆滯地朝著街道的另一頭走了過去,甚至連經過楊梟他們身邊的時候,這些鬼影都未曾側目看過他們一眼。
唯獨那個小孩子,經過楊梟身側時,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後便急忙跟上大部隊,走遠了還在頻頻回頭張望。
「這是怎麼回事?」
塗山渺同樣壓制住了那股悲戚的情緒,看著鬼影離開,忍不住問道。
楊梟皺著眉頭,看著鬼影離開的方向,聲音的來源就在這些鬼影的去向。
「你看好他,我去看看。」
「你還去幹嘛?還不趁現在走!」塗山渺一把拉住了他。
「這聲音和鬼影都有古怪,我必須去看看。」楊梟語氣很堅定:「這歌聲是哭喪歌。」
塗山渺一怔。
所謂的哭喪歌,其實到現在都十分普遍,也是華夏民間的一種習俗。
家中有親人去世,在舉行葬禮的時候就會唱。
在民間,有這麼一種人,專門給人唱哭喪歌,凡是葬禮都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
一般請來哭喪的,要根據死者的身份、和僱主的關係,來唱對應的歌詞。
聽起來像是一種虛偽的封建糟粕,請人來幫忙哭喪?無非是做給活人看的罷了。
但其實不然。
哭喪這個流程,其實是能起到一定的安魂作用的。
在以前,專門有一個職業便叫哭喪人。
從前和現在不同,人死後最多停屍兩三天,然後直接拉去火化,很少有什麼回魂詐屍的可能。
可從前流行土葬的時候,回魂詐屍的事情時有發生。
還有些死因不詳或者慘死的,更是可能陰魂不散,化為惡鬼。
一般這種情況,家裡人就會去請專門的哭喪人來,負責將陰魂送走。
說白了,這種哭喪人的唱腔是具有一定法力的,他們的歌聲可以通靈。
所以說有人講請人哭喪是做給活人看的其實並不準確,因為請來的人哭的喪,真是專門哭給死人聽的。
只不過漸漸地,隨著火葬普及之後,那些真正的哭喪人就越來越少,現在即便有人請,去的也都是一些為了賺錢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楊梟聽得出來,剛剛這副唱腔的主人,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
而被他帶走的這些鬼魂,也絕不尋常!
見他這麼說,塗山渺也不拉著了,只交代了一句:「你小心點,我們在車上等你。」
隨後便拉著武思文先回車上,直接打著了火,隨時準備接應楊梟。
「嗯。」
楊梟應下之後便追著那些陰魂而去,直接深入了落塘村。
一路疾行而來,他在馬路邊上看到了不少人。
這回是真的人,他們都和老村長家一樣,全都悶不吭聲地蹲在家門口,面前的竹筐里擺著祭奠死人的套裝。
有人經過,他們也不會抬頭看。
楊梟顧不上他們,追著那些陰魂一路到了村子另一頭,甚至除了村子上了一條山路。
大半夜的,這些陰魂十分有秩序,派成了兩列行走在狹窄的山路之上。
試想,只夠兩人並肩的山路,半夜三更人頭攢動,可是趕路的人一言不發、身體僵直、表情僵硬,「行走」的步調都一模一樣。
要是有人經過看到這一幕,只怕會直接嚇得暈過去。
楊梟並未驚動這些陰魂,而是靜靜地跟在後面,想看看這些陰魂最後要去什麼地方,又是什麼人在引領他們。
很快,他跟著這些陰魂一路深入,出了一片林子,前面驟然開闊。
林子外是一片空地,空地之上赫然修建著一座祠堂模樣的建築,祠堂旁邊還有一間板房。
只見這些陰魂排著隊,一個接一個地走進那間沒有開燈的祠堂,再也沒有出來。
忽然楊梟感覺到有人拽他的褲腿,低頭一看,是那隻小鬼。
原本在他這個年紀去世的鬼魂怨氣應該極重,可是這隻小鬼身上卻沒什麼怨氣,只是陰氣濃郁了一些而已。
他好像也不怕楊梟,雖然面容陰森,但那對眼珠里卻透著懵懂。
他拽了拽楊梟之後什麼都沒說,而是往他手裡塞了什麼東西,隨後就朝著前方的祠堂跑去。
之前敲過門的女人就在門口等著他,而後牽著他的手一起走進了祠堂。
楊梟愣了愣,將手心打開一看,居然是啃了一般的白燭。
他無奈一笑:「這是給我分享好吃的呢?」
不過他沒把東西扔掉,隨手揣進了兜里,朝著那間祠堂走去。
祠堂里沒有人,楊梟也沒有開燈,可裡面的景象還是將他震撼到了。
祠堂修建得並不豪華,裡面密密麻麻大概供奉著二百多個牌位,卻連一盞長明燈都沒有。
最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這些牌位上居然一個名字都沒有,全都是些空牌位,也沒有看到之前哭喪的人。
正當他當算進去看個究竟的時候,忽然感覺後背一涼,一道人影出現在他身後。
冰涼的嗓音響起,在冰冷的夜色中,好像死人一般語氣生硬:「祠堂重地,閒人免進,老兄,你越界了。」
剎那間,楊梟猛地往前踏出兩步,然後才轉頭,終於看到了一張在月色下慘白慘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