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珉並沒有留在會議室。
反而是丟下一句話，直接出門離開了。
留下幾十個大眼瞪小眼的工廠中高層管理，讓人摸不著頭腦。
突然有個人低聲說了一句：「我從車間來行政樓的時候，看到樓下大老闆的車在車位上。」
這年代，開車上班的員工真不多，就算是公司中層，也不是每個人都買車的，家裡有代步車的還是少數。
所以，工廠的停車位並不多，不會有停滿的狀況發生。
即便這樣，停車區域也被劃出了幾個車位，不是給別人的，而是專門給我留的。
杜珉哪怕管理經驗再不足，也還不至於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而且我的車很好認，一輛大奔。
這還是開貿易公司時候買的，才買來一年多，不算很舊，我也沒有換的打算。
「大老闆來了？」
「韓總出事，不會是大老闆的手段吧？」
對於這個猜測，很多人都相信了。
畢竟，杜珉處理的人之中，還有他的一個親戚，其中韓立春更是他的左膀右臂，突然這麼不近人情，肯定是大老闆不滿意了。
「周哥，陳總在嗎？」
自從簡安被我帶回家之後，我在公司又沒了秘書，臨時充當秘書的人選是周正道，這傢伙剛才闖入會議室的時候，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看上去人摸狗樣的，可人的氣質這一塊，他還是拿捏的死死的，就算是人靠衣裝馬靠鞍的裝扮下，還是讓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張猥瑣的臉上賤賤的表情，恐怕很難讓人忘記。
「陳總在辦公室等你！」
來公司就為了整頓公司的現狀，我能有什麼事？
杜珉推門進入辦公室之後，腳步堅定的走到了茶几邊上，聽到我淡淡的一句：「坐。」
「陳總，大家都在會議室等你。」
杜珉並沒有心情喝茶，只是無法抗拒我遞過去的茶杯，勉強裝作若無其事的喝下去。
他也漸漸習慣了羊城這邊的辦公室文化，動不動就喝茶，似乎任何事情不喝茶說，仿佛不是個正經事。
「想明白了嗎？」
冷不丁的聽到我問話，杜珉愣了愣。
點頭道：「陳總，我太相信周圍的人了，從而忽略了制度的制定……」
我擺手打斷了對方要長篇闊論的檢討，我一直有種在逼杜珉的感覺，我是刻意為之，作為當事人的杜珉恐怕也不會感覺不到。
「我不是讓你來檢討的。」我故意停頓了一會兒，給他一點思考的空間。
在公司里，杜珉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稱呼我的職位，哪怕我在這家公司里是第二次露面。
「事情經歷過了，就應該有所得，如果什麼也沒有得到，那麼等於沒有任何經歷。」
「杜珉，我看好你，是你的能力，有著職業經理人的縝密和協調能力，在某些方面欠缺一點，我可以等。但是有些方面，我恐怕等不了。」
杜珉聞聽，後背頓時挺直了起來，心中惴惴不安的等待我下面的說辭。
哪怕他歲數比我大，此時此刻，他卻有種聽長者事後復盤的錯覺。
「你覺得韓立春、張越等人為什麼中飽私囊，不管不顧的從公司里拿好處，而不顧及你這個朋友和親戚？」
「這個……恐怕是貪婪吧？」
「杜珉你想簡單了，在我看來，貪婪是人正常的欲望，這不是壞事，反而是好事。」
「好事？」
「沒錯，人要是不貪婪，那麼努力和奮鬥就無從說起，從本質上來說，人貪婪的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努力和奮鬥也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你覺得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後者會更積極向上一點吧！」
杜珉不明所以，還猜不透我這樣問題的目的。
「在我看來，貪婪和努力是一樣的，都是讓自己擁有更好的生活的動力，這並不是什麼錯誤，而是人想要獲得更好生活的內心意願，只不過表現出來的方式不同罷了。貪婪是捷徑，努力是腳踏實地，目標都是一樣的。但是如何選擇方向，確實不一樣。」
「人之所以貪婪，而走上了捷徑，沒有制度約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對公司，或者工廠失去了信心，說白了，就是沒有忠誠度。」
我制止了杜珉想要開口解釋的衝動，繼續道：「我不奢望來一個員工，就對公司或者工廠有什麼忠誠度，這是不現實的，也不可能。我猜測他們之所以從工廠撈錢，原因就是工廠出現了危機，忠誠度這東西，只有在危機下才能看出來。」
「要是他們感覺到危機無法避免，甚至無法抗衡的時候，從工廠里多撈一點好處，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工廠倒了，誰也追究不到他們身上。」
「危險係數低，收益大，何樂而不為呢？如果公司沒有遭受到外部的壓力，無法抗衡的力量，我想他們也不會陷入這麼深。」
杜珉無法理解我年紀比他還小几歲，整個人卻有種老氣橫秋的練達，似乎處處給人一種置身事外，卻全程掌控全局的高深莫測，他將這種成熟歸結為家庭培養的結果。
畢竟他不是什麼二代，對二代有著天然的好奇和敬畏之心。
可實際上，他想多了。
人在不同的平台，看到的風景是不一樣的。
有些人早慧，可能是聰明，也可能是他們看到的人和事更複雜。但歸根結底，還是要經受住事情的考驗，還要是大事。
「算了，這些問題你回去慢慢想，我叫你來是讓你看看這份文件。」
「公司要股份制！」
杜珉看著文件，有點不解的看向我。
「沒錯，股份制。我其實來羊城，就是準備公司的模式改成股份制。一方面，這樣做可以讓公司的制度更齊全些，同時擁有足夠的監管。其次就是在公司的管理上，任何制度想要執行下去，必須要有足夠的利益驅動。」
「工人想要更多的工資，更少的工作。」
「管理層想要更多的獎金。」
「高層希望獲得股份。」
我參照了部分公司的模式，想到就做，本來決定年底準備開啟股份制公司的籌備。一方面，利益分配上更明確，管理層的熱情就會更高，同時工廠想要品質和產量提高，工人的待遇必須要比其他工廠更高。
畢竟，做更多的工作，或者做更累的工作，卻拿一樣的錢，工人是會用腳選擇陣營的。
「陳總，我……」杜珉心中感慨萬千，如果我早兩個月拿出這份意見書，推進公司的股份制，韓立春幾個恐怕也不會鋌而走險，用貪墨的方式，來為自己斂財了。
當然，我還得顯露出自己的實力和背景，至少讓他們感覺公司有我在，不會受到外界的欺負。
畢竟和股份公司的股份激勵相比，貪墨能貪多少錢？
別看抓了不少人，總共貪污的錢也就幾百萬，還得十幾個人分。
除了少數幾個人分了大頭之外，其他人拿到的錢並不多。
如果公司早一點啟動股份制，杜珉甚至可以想像，韓立春這些人根本就不會生出心思來貪污，反而像是打雞血似的，將所有的精力放在公司的發展上。
這就是利益驅動？
杜珉心頭不免苦澀。
心思有些神遊天外的無受控制起來。
「不過公司剛剛出了這麼大的事，年底執行股份制，恐怕不可能了，最快明年年中，最晚的話，08年或許是個契機。」
「別多想，除了米娜的董事身份不變之外，我另外給你找了兩個搭檔，錢維峻將出任獨立董事，周正道將出任監事會成員。」
杜珉嘴角苦笑著對錢維峻點頭道：「老錢，以後通力合作。」
這算是打一棍子給一顆糖吃，而且糖很甜，甜到杜珉根本就捨不得拒絕。
「是我輔佐杜總才對！」
至於一直默不作聲的老鬼周正道，這時候正在研究他的薪資，終於在文件下半部分，找到了監事會成員薪酬等同於副總的說明之後，露出驚喜的笑容。
年薪至少五十萬，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不同於錢維峻。
畢竟，能力擺在那裡，老鬼在經營上確實沒有什麼經驗。
可沒想到有意外驚喜，自然不會拒絕。
畢竟他這個身份，不用上班，還能白拿一份工資，傻子都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