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祝月平時雖然大大咧咧慣了,但她的心還是很細的。
溫軟這一番情緒轉變,不僅林清寒察覺到了,她也沒有漏掉……眨了眨眼,她看了看呆站在一旁的林清寒,又看了看目不斜視往外走的小軟軟。
什麼情況啊?
她也雲裡霧裡的,搞不清楚。
輕輕咳了一聲。
她把最後一個杯子歸於原位,對著溫軟的背影喊了一聲,「軟軟,等等我。」
路過林清寒身邊的時候,她猶豫再三還是輕輕說了一句,「軟軟她……可能是累了。」
林清寒收回視線,對祝月這一番善意點了點頭,倒還算溫和的和她道了一聲謝,想了下,又壓著嗓音問道:「方便和我說下,你們剛才聊了什麼話題嗎?」
他不覺得溫軟是那種隨便會擺臉色給別人看的人。
她從小的教養讓她即使面對再生氣的事,也會保留該有的體面,她知道在什麼樣的場合,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別人。
即便她面對的那個人是……他。
所以——
他篤定。
從燒烤結束到這段時間內,肯定是她們之間聊了什麼話題,才會讓溫軟有這樣的情緒轉變,而顯然……這,與他有關。
「聊了什麼話題?」
祝月擰著眉,想了下,「也沒說什麼呀……」她突然噢了一聲,「對了,剛才我問軟軟有沒有玩過真心話大冒險,她說高中的時候玩過一次。」
「後來她的神情就不對勁了。」
高中的時候,真心話大冒險……
林清寒聽到這話,神色微怔,他眼前突然倒映出一副畫面。
月色下。
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仰頭看他,雙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裙角,那雙比星辰還璀璨的眼睛輕輕晃蕩著和風一般的漣漪,帶著羞怯和緊張,她問他,「清寒哥哥,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今天是我問你的話,你會怎麼回答?」
那個時候,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他低頭看著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冷冷吐出兩個字「無聊」,然後直接提了步子往前走。
大概是走了一會沒發現人跟上來。
他停下步子轉過頭,見她還低著頭站在原地,纖弱的身影仿佛能被風吹倒一般,他不知道溫軟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她突然莫名其妙的問這些假設性的話題有什麼意思。
他從來不會去思考假設性的問題,在他的世界裡,沒有「如果」兩個字。
可看著她在月色下的身影。
他又覺得思考下這樣假設性的問題,其實也沒什麼,可是不等他開口,原本還站在原地的身影突然朝他走了過來。
她揚著臉上的笑,一如往日,和他說:「好啦,我們走啦。」
—「你……」
—「怎麼了?」
—「……沒什麼。」
回憶結束。
林清寒突然臉色發白,如遭雷擊一般。
明明室內十分暖和,可他卻覺得渾身冰冷極了,就像是置身在寒冬臘月一般……他微微低下高貴的頭顱,手撐在胸口處,那裡窒悶得厲害。
難受極了。
原來她的情緒轉變……還真是與他有關啊。
「林總?」
祝月沒聽到他的聲音,大著膽子又喊了一聲,「林總?」
等眼前人掀起眼帘看過來的時候,祝月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她看到那雙冰寒至極的眼睛裡仿佛有支離破碎的碎裂感,可等她再看過去的時候,那裡又仿佛風靜雲平似的,恢復如常了。
「謝謝。」
林清寒沒有去看祝月臉上的怔忡,他站直身子,收斂起臉上和眼中的表情,朝人點了點頭,態度雍容又翩然,仿佛剛才那一剎那的破碎,只是他眼花了。
「這兩人……」
祝月留在原地,輕輕嘟囔一聲,也跟著走了出去。
溫軟正在收拾客廳。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她也沒有回頭,只是在他輕輕喊她「軟軟」的時候,手上的動作一頓,閉了閉眼睛,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仍舊沒有回頭,語氣淡淡得說道:「我去看看紀延,怎麼還沒進來。」
說完。
她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
而此時的庭院裡。
隱藏在黑暗中的一角,紀延看著眼前的蘇嵐嵐,見她閉了麥,以為她是有什麼私事要說,也就閉了自己的麥,皺眉道:「什麼事,非要現在跟我說?」
他邊說,邊側頭看了眼燈火通明的別墅,一副著急回去的樣子。
蘇嵐嵐看他這幅樣子,小臉沉得更加厲害了,這裡沒有跟拍大哥也沒有鏡頭,就連光線都不算明顯,她終於可以不用再強裝笑顏了。
她小手緊緊攥著。
圓潤的指甲緊扣著手心裡的皮肉,仿佛不會痛一般,她用一貫溫柔的語氣和他說,「紀延,你還喜歡溫軟嗎?」
突然聽到這麼個問題。
紀延有一瞬地怔忡,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了,轉頭看向蘇嵐嵐,語氣不算好,「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只是為你感到不值。」
蘇嵐嵐似乎是真的站在他這邊為他考慮一般,輕輕道:「溫軟根本就不喜歡你,她心裡只有林清寒,她只是把你當做一個朋友,又或者朋友的弟弟……」
她用最溫柔的話,把現實的皮囊一層層剝開,擺給紀延看。
眼見紀延臉色驟變,她臉上的笑卻顯得更加溫和了,「她對你好,只是因為你為她受過傷,是紀奚的弟弟,如果她知道你喜歡她,你覺得她會怎麼對你?」
「紀延……」
徐徐言語還沒說完,卻被一道凌厲的聲音打斷了,「夠了。」
紀延俊臉冷冽,眼眸更是十分冰冷,他就這樣低頭看著蘇嵐嵐,嗓音冰冷得說道:「你說這些,到底想做什麼?」
蘇嵐嵐完全沒有因為被紀延打斷自己的話而感到生氣。
相反。
紀延越這樣,她的心神也就越定。
「我說了,我是為你感到不值……」她嘆了口氣,聲音越發輕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你會受傷。」
「不值?」
「朋友?」
紀延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看著蘇嵐嵐這張跟天使一樣的面孔,他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極為濃郁的厭惡感,勉強壓抑著那種噁心,他冷下聲音,開口,「蘇嵐嵐,到底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你自己心裡清楚。」
這是蘇嵐嵐第一次看到紀延和她發火。
臉上那股永遠溫柔的笑都在搖搖欲墜,有些維持不住了,「紀延,你……」
話還沒說完。
紀延卻懶得聽她廢話了,他冷眼看她,嗓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我知道你喜歡林清寒,也知道你現在和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什麼為我不值,把我當做朋友,不過是你不想看到我對溫軟好。」
「你想讓我生氣,想讓我不理溫軟,最好等到綜藝播出,讓我那些粉絲看看我對溫軟是個什麼態度,可以趁機讓他們黑溫軟。」
「是不是?」
他每說一個字。
蘇嵐嵐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直到最後,她連最根本的笑都維持不住了,神色難看的看著紀延,她捏緊了拳頭,勉強掛著最後一絲笑容,似乎還想據理力爭一般,「紀延,你怎麼能這麼看我?」
「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是最好的朋友,你每次生病都是我在照顧你,你怎麼……」
說著說著。
她就哽咽了起來,一副要哭的樣子。
以前。
每次她說這些話,露出這幅樣子,紀延就算再不開心也不會再說她,就像當初因為她的緣故,導致祝月被全網黑,離開樂隊。
她以為這次也是一樣的。
她低著頭,雙肩微顫,在心裡掐著時間,可想像之中的安慰並沒有到來,猶豫了好一會,蘇嵐嵐微微抬起沾滿了淚珠的眼睫。
昏暗夜色中。
她看到紀延神色冰冷。
他就這樣垂眸看著她,帶著厭惡和不耐煩。
「蘇嵐嵐。」
紀延終於開口了,「你怎麼會變成這幅樣子?」
「什,什麼?」
紀延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記憶中的蘇嵐嵐雖然性子怯弱,但人很善良,她會在我生病的時候陪著我,給我念書,讓我快點好起來。」
「可這些年,你變得越來越光鮮亮麗,也變得越來越讓我看不懂。」
「之前祝月的事,你說你不知道祝月和那個人在一起,你說是那個人單方面喜歡你,你說你在知道後就直接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我雖然生氣,也沒說什麼……」
「後來你說你受傷了,說你的家人都不在家,說你一個人在醫院害怕,我連夜從泰國飛回來,你和你的經紀人把矛頭轉向溫軟,我跑到公司幫你去要公道。」
「可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這本來就是你做出來的一場好戲,你就是想借我的手讓溫軟不能待在這個圈子裡。」
想到這件事,紀延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他啞著嗓音,「要不是那次溫軟直接當著我的面聯繫你,你是不是還以為自己能夠瞞天過海?」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死死盯著蘇嵐嵐,眼中除了對她的厭惡,還有對自己的責怪,當初這件事要是一個沒弄好,溫軟就真的……完了。
「我……」
蘇嵐嵐張口欲辯,但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她拉住紀延的胳膊,眼圈都紅了。
這一次倒不是偽裝,她是真的害怕了。
紀延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重的話,更不會和她論以前的過錯,她……突然有種掌控不住的失措感。
「紀延,我……」
蘇嵐嵐倉惶解釋,「我,之前的事是我錯了,我也跟你承認過錯誤了,是,我承認,我是嫉妒溫軟,她從小就跟個公主一樣,被人捧著,恭維著,你們都喜歡跟她玩。」
「我擔心只要有她在,其他人和你都只會關注她。」
「我不在乎其他人是怎麼想的,可我擔心你也會離我遠去。」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死死抓著紀延的胳膊,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塊浮木,「可是剛才……」
蘇嵐嵐沒有在這個時候失去理智,她還是想挽回自己在紀延心中慣有的形象,「我真的是在為你考慮,我是真的怕你會受傷。」
「紀延,你信我,我是真的為你好。」
她說話的時候,紀延就冷眼旁觀。
他不是傻子。
只是以前當局者迷罷了。
現在見她都到這種地步了,還在拼命狡辯,紀延心中說不出是痛心還是厭惡,他閉了閉眼睛,突然抽出了自己的手。
晚風中。
他的聲音極輕,極縹緲:
「你知道為什麼我跟林清寒會喜歡溫軟,而不是喜歡你嗎?」
蘇嵐嵐一愣,她忘記了哭,也忘記了其他,呆呆地看著紀延,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了,她也不懂,為什麼紀延和林清寒就是喜歡溫軟,不喜歡她。
論家世,論背景,論性格,她什麼比不過溫軟?
頂多。
也就溫軟比她長得好看一些罷了。
可她不覺得林清寒和紀延是這種膚淺的男人,他們這樣的人,什麼樣的美人沒看過?
所以,到底是因為什麼?
她真的……
真的很想知道。
察覺到蘇嵐嵐突然安靜了下來,紀延睜開眼,垂眸看她,他沒有先說話,而是仔細凝視著蘇嵐嵐的臉,看她神情緊張得望著他,正在等待他的後話。
他突然覺得好笑。
這就是所謂的為他好?
她從頭到尾考慮得,不過是她自己罷了。
抽回自己的手。
紀延雙手插在褲兜,他連看都不想看蘇嵐嵐了,孤傲的直視夜色,任憑晚風拂面,他開口,「你說你擔心因為她的存在,其他人就不會注視到你。」
「可是你忘了,她的情況比你還不堪,你有那麼多粉絲,有疼愛你的家人,有數不盡的好資源,可她呢?
她什麼都沒有了,她的父母死在13歲那年,當初她被多少人追捧,後來就被多少人嗤笑。」
「這些年,她過得比誰都不好。」
「可是她從來沒有怨天尤人,更不會因為其他人的好而心生嫉妒,她會做好手頭上的事,會珍惜現有的生活,期待以後的每一天。」
轉頭。
眼見蘇嵐嵐突然煞白的面孔。
紀延卻沒有停下自己的聲音,他就這樣垂眸看她,「我們喜歡溫軟,不是因為其他的緣故,只是因為她就是溫軟。」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不管她發生過什麼,她的心靈永遠是乾淨美麗的,這也是她吸引我們的原因。」
「而不是像你這樣——」
紀延眼神冰冷,說出來的話在夜色中更顯刻薄,「永遠都是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用這張柔善的面孔去掩飾自己惡毒的心靈。」
「蘇嵐嵐。」
他深深嘆了口氣,看著她的眼睛,說道:「現在的你真是讓我感到噁心。」
蘇嵐嵐聽著這一字一句,腳步趔趄,往後退去,差點就要摔倒了,她瞪大眼睛,看著紀延,紅唇都發白了。
她似乎還想再說。
可紀延卻不想再聽了,他只是居高臨下,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說不傷心,是假的,當初父母死後,他封閉自我又得了重病,整天躺在床上,是她捧著紅棗枸杞茶,一步步擊破他的心防。
他每天醒來都能看到身邊有一杯泡好了的紅棗枸杞茶。
那是他父母死後,生命里唯一一點甜。
因為這麼一點甜,他縱容蘇嵐嵐到現在,卻沒想到越縱越過分,到現在……他對她失望至極,已經再也不想理會她的死活了。
「以後……」
他開口,聲音沉沉的,「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說完。
紀延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就看到出來尋他的溫軟,他停下步子,聽她輕聲嗔怪道:「你去哪了?
我找了你半天。」
「蘇嵐嵐呢?」
溫軟還在說,「我還以為她跟你在一起。」
紀延看著她,抿著唇沒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喊了她一聲,「溫軟。」
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嚴肅。
溫軟眨了眨眼,有些怔忡,「怎麼了?」
紀延從來沒跟人道過謙,這會也有些難以啟齒,他抿著唇,別過頭,猶豫了好久才輕聲說道:「之前拍攝間,對不起。」
拍攝間?
溫軟都聽糊塗了。
想了半天才記起紀延說得是當初因為蘇嵐嵐的事,找上她的事,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這都過去多久了,你怎麼還記得?」
她早就忘了。
外頭有些冷,她縮了縮脖子,祝月已經在喊他們了,她又巡視了四周,皺眉道,「蘇嵐嵐呢?
遊戲都要開始了。」
聽到這個名字。
紀延眼眸微沉,「不用管她,進去吧。」
嗯?
溫軟一怔,不管蘇嵐嵐?
行吧。
既然紀延都這麼說了,她也就懶得再管了,反正她跟蘇嵐嵐……就算找到她,她也不會感謝她什麼的。
保不准看到她跟紀延在一起,還得給她擺臉色。
她可不想去受蘇嵐嵐的氣。
走進屋裡。
林清寒直接站了起來,目光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溫軟看到林清寒望過來的視線,臉上的笑淡了下來,她抿著唇沒說話,坐到了祝月身邊,離他遠遠的。
林清寒看著她,嘴唇囁嚅一番,最終卻什麼都沒說,也坐了回去。
祝月沒察覺到他們的異樣,直接嚷開了,「你們也太慢了,我都等了好久了。」
說著說著,她又咦了一聲,「蘇嵐嵐呢?」
雖然不喜歡這貨。
但這大晚上的,遊戲也快開始了……
話音剛落。
外頭突然跑進來一道身影,動作快得,誰也看不清她是個什麼表情,只能看到她徑直往二樓跑,沒過多久突然傳來一陣很響亮的關門聲。
「這人……」
祝月呆呆看著樓梯,「搞什麼呀?」
紀延沒看,徑直坐在一旁,開口,「別管她,我們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