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三句，每句都挺長啊。」老太太嘴上是不饒人的，眼神更是如同鋒利的刀刃一般，從封彥臣的身上狠狠剜下去。
封彥臣雖然感受到了從一旁傳過來的灼人目光，但也沒有分心去看，而是目光仍然在易清婉的臉上流連，片刻之後才輕聲說道：
「清清，我先走了，記住，有任何事情，給我打電話。」
說著，他轉身快步離開，而易清婉的眼神則是偏向一邊，仿佛對門框上的木紋極有興趣，直到封彥臣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樓下公寓大門傳來「吱呀」一聲，她才緩緩扭過頭來，愣愣地看著面前封彥臣剛剛站過的地方。
身後一個溫暖的手臂扶了上來，易清婉這才漸漸回過神來，她輕聲道：「哈里森太太。」
「好啦孩子。」哈里森太太的聲音沒了先前的氣勢洶洶，反而變得十分溫柔，她輕輕摸著易清婉的後腦勺，讓她和自己的眼睛對視，繼而說道，「我知道這很難，畢竟你們有很多年的感情，但是當斷則斷，對你未來才是好的。」
易清婉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封彥臣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心緒難免會被觸動，她點了點頭，小聲說道：
「謝謝您，哈里森太太，我知道您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好，包括租房子的事情也是，一定讓您損失了很多。」
「這有什麼？」哈里森太太爽朗笑道，「我也不差這些錢，能讓你們這些孩子生活得開心，才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
封彥臣走出哈里森公寓的時候，並沒有急著給小趙打電話，而是從外套口袋中摸出了一盒煙。
將煙叼在嘴裡，摸遍全身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帶打火機和火柴，畢竟他平時很少抽菸，這些東西也不會隨身攜帶。
他將煙從唇間取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又將它放回了煙盒，漫無目的地沿街走著。
這條街道位於老城區，十分繁華，既是生活區，又是熱門的觀光旅遊景點。
幾乎每一間店鋪門前都有站著打卡拍照的遊客，這些皮膚、年齡各異的人們慢悠悠走著，觀賞著街旁的風景。
也有街道上的老居民，在自家樓前支個遮陽傘，端著杯咖啡，或是閒聊，或是靜坐。
遊客在看他們，將他們當做這古老街區最鮮活的一部分。
他們也在看遊客，將遊客當成自己無聊生活的調味劑。
這一組互為他者的關係，在這條有著歲月痕跡的小小街道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可是這些事情，這些關係，以前從來都不會出現在封彥臣的腦海中，或者繁忙的工作導致他即使看到了這些事情，也根本不會花費心思去琢磨，去思考。
可是最近他卻不自覺地總是在思考一些工作之外的事情。
比如他和易清婉的關係，他和馬老闆、許夢傾三人之間發生的事情。他與這些人的相識並非刻意，可卻莫名發展出了這許多錯綜複雜的故事來。
他漫步走在街道上，看著周圍的人來來往往，直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身旁飛馳而過，又緩緩地倒退回來。
副駕駛的車窗緩緩搖下，小趙伸出了腦袋，一臉驚奇地看著封彥臣，大聲說道：「老闆！您什麼時候從哈里森公寓出來的？怎麼也沒給我打電話呀，您一個人走了這麼遠？」
作為景區的街道上很難找到可以停車的地方，而最近的停車場離哈里森公寓足足有四五公里，小趙擔心如果跑那麼遠，封彥臣出來便沒有辦法及時趕到。
便只能和司機兩個人開著車，繞著這片街區來來回回。
這一圈轉下來距離也不算短，他們繞了好幾圈之後，竟然在一條街道的轉角處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小趙正在衝著窗外發呆，車窗外一閃而過的人影讓他瞬間產生一種熟悉的感覺，幾乎是本能地喊了一聲：「往回倒！」
司機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嚇了一跳，連忙掛上倒擋往後退去。
小趙邊搖車窗，邊向外張望，發現自己的感覺果然沒錯，那個背影就是自己的老闆，可是這裡離哈里森公寓得有一公里了，老闆怎麼一個人溜達了這麼遠？
封彥臣臉色有些發青，但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其他什麼情緒，小趙招呼他，他便停下腳步上了車。
一如往常一樣，唯一的不同便是他伸手和司機要了火機，點上了一根煙。
小趙看著封彥臣這副模樣，覺得有些奇怪，但是身為下屬，也不好多問什麼。
只能遵循向上級匯報的基本準則，一板一眼地說道：「老闆，我剛剛把附近的房子都轉了一圈，好幾個地方都有掛牌出租，我都拍了照，回去給您整理成表格發過去。您到時候看看距離、房型、價格什麼的，哪個合適，我就去聯繫房東。」
聽到小趙說起這個，封彥臣好像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有些懨懨地說：「不用這麼麻煩了，離哈里森公寓最近的就行，價格、房型都不用管。」
「啊？」一向挑剔的老闆竟然變得這麼好說話，小趙臉上露出訝異的神色，他回過頭去看封彥臣的臉色，繼續說道，「那最近的就是哈里森公寓對面的那棟公寓樓了。」
小趙的臉上顯現出為難的神色：「不過它和哈里森公寓不一樣，那棟公寓從七十年代以後就沒有翻修過了，很多設施都比較舊，估計住得不太舒服，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別的？」
「不用了。」封彥臣斬釘截鐵地拒絕道，甚至沒有給自己一點思考的時間，以至於小趙都有些懷疑封彥臣有沒有將自己剛剛的那些話聽進去。
「而且，」小趙為了防止封彥臣後悔，便開始繼續說那個公寓不好的地方，「出租的那間屋子戶型很奇怪，是L型的，動線設計得很彆扭，套內面積也小，只有三十幾平米，一間臥室，到時候恐怕……」
「我一個人住，三十幾平綽綽有餘了，」封彥臣淡淡說道，「就定這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