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姐只是受了驚嚇,加上體質本就不好,沒有什麼其他問題。」
「放心吧,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別在這裡守著了。」
遠處低低交談聲漸漸拉近,蘇韻蹙著眉,慢慢睜開眼。
「你醒了。」
一道溫柔喑啞的聲音馬上在頭頂響起。
盛淮低頭看她,目光落在包紮著紗布的頸間,眼角很快氤出一片紅色。
他啞著嗓子,聲音哀戚,像個犯錯的孩子,一遍又一遍低低重複。
「小韻,對不起……對不起……」
一滴冰涼砸在蘇韻眼皮上,她抖動睫毛,任由它在眼瞼處暈開。
「盛淮……」
她看著他,唇邊帶笑。
「對不起這個三個字,你已經說了很多次了。」
「不要再說了……」
蘇韻把臉深深埋進枕頭裡,語氣充滿疲倦:「我不想聽了。」
「小韻……」
盛淮低著頭,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他本來有很多很多想說的話,可是現在卻連開個口都變得無比艱難。
苦澀不斷在口腔中蔓延開,巨大的難過和後悔席捲全身。
他高大的身影似乎被一層冷寂包裹。
半響過後,才迎著蘇韻失望至極的眼眸,小心翼翼開口:「求你……不要離開我。」
他聲線喑啞:「韻兒,只要你能原諒我,想要什麼都可以。」
「是嗎?」
蘇韻突然彎起眼尾,帶著戲謔:「如果我想要自由呢?」
「自由……」
盛淮低頭喃喃,很快就抓著她的細腕低吼出聲:「我不同意!我不答應!我不許你離開!」
蘇韻抬眸看他,像一隻走投無路不知所措的困獸,眼眶通紅,卻不掉淚。
情緒崩塌!
「盛淮……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我,我不要。」
盛淮抬起頭,面目憔悴。
他站在原地不動,神色倔強又悲哀。
身後病房門被大力推開。
一根拐杖劈頭蓋臉在他身上胡亂抽打。
盛奶奶又老了許多。
往日精心盤起的髮髻現在蓬亂乾枯,眼睛猩紅浮腫。
瘦如枯枝的手緊緊抓著拐杖,幾乎用盡全力。
「你滾!」
「盛家怎麼會養出你這麼個東西!」
「害自己害盛家害我的小韻!」
「今天不如就打死你!省的我死了以後沒法跟你媽媽交代!」
盛奶奶聲嘶力竭,邊哭邊罵,揚起又落下的拐杖在盛淮後背發出沉悶聲響。
「跪下!」
盛淮躲也不躲,直挺挺跪在地板上。
「奶奶……」
蘇韻哭出聲。
看著奶奶氣喘吁吁淚流滿面的樣子,她掙扎著想下床攙扶,卻又身子一歪,帶著針頭跌坐回病床上。
猩紅在透明輸液軟管裡面翻湧。
「蘇小姐!」
「韻兒!」
幾乎是同時,門口的林桉和地上盛淮一道衝到病床前,看蘇韻蒼白至極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
盛淮聲音顫抖的幾乎不成句子。
他緊緊抓著她的細腕,眸色混亂不堪。
霜白手背很快紅了一大片。
蘇韻移開目光,合上睫毛不看他。
「盛總,讓一下。」
林桉語氣毫不客氣,臉上沒有半分笑意。
他側身示意護士幫蘇韻處理傷口,又回頭將滿臉淚的盛奶奶扶到沙發上坐下。
才直起身看盛淮。
「盛總,蘇小姐非常需要安靜,不能受任何刺激,希望你能尊重她的感受。」
「刺激?」
他重複林桉的話,剛剛倉皇無措的表情盡數收斂,又變回高冷陰鷙的盛總。
「林桉!」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盛淮……」
蘇韻低聲想阻止他發瘋,卻喉嚨發澀,再說不出半個字。
只能靜靜靠在床頭,看房間裡兩個男人冷眼對視,劍拔弩張。
她從未見過盛淮這個樣子。
憤怒,難過,還有恨!
深入骨髓的恨!
陰鷙冷漠的目光幾乎恨不得將林醫生一刀刀凌遲!
「盛淮,走吧。」
盛奶奶蒼老如枯葉,雙手扶住沙發想要站起來,卻又軟綿綿倒下去。
剛剛又氣又怒的臉上現在只有心疼和不忍。
而她的目光,不僅落在盛淮身上,還落在了林桉的臉上。
蘇韻的眸光搖擺不定,有種莫名的直覺,盛淮和林醫生之間,絕對藏著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林桉平靜回應著盛淮冷厲駭人的目光。
他也不明白。
不明白這個交情極淺的男人為何對自己充滿敵意。
難道僅僅只是因為蘇小姐嗎?
呵。
那也太可笑了。
「盛總,我不明白。」
林桉沉著開口,目光透過鏡片觀察他的反應:「我不明白為什麼每次看見我,你都這麼憤怒?」
他頓了頓:「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盛淮挺拔站著,定定看著他。
眸色如冰。
他譏諷的揚起薄唇,滿眼不屑:「我們之間?……你也配!」
林桉眉頭皺了皺,「盛總,我只是想……解除我們之間的誤會。」
「閉嘴!」
盛淮很粗暴的打斷他的話。
眼底掠過一抹寒意。
他逼近些,居高臨下看林桉的臉,開口宣判:「解除誤會?除非你死了!」
「盛淮!」
沙發上盛奶奶用拐杖搗著地板:「滾!你給我滾!」
「奶奶……」
盛淮痛苦的嘶吼。
蘇韻第一次見他這樣難過。
臉上沒有一滴淚,卻能看到心口撕裂,悲傷洶湧。
「盛總,你什麼意思?」
林桉白著臉擋在他面前。
「你能不能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抬頭看蘇韻,滿眼溫柔,艱難扯起嘴角笑笑:「盛太太,我晚上再來看你。」
林桉又往前幾步:「盛總……」
「滾!」
盛淮幾乎咬著牙低吼。
「林桉!不要試圖挑戰我!」
強大陰鷙的氣場下,門被打開,清雋高冷的身影快步離開醫院。
「奶奶……」
蘇韻餘光看一眼白著臉的林桉。
「蘇小姐,你好好休息,有需要隨手打給我。」
林桉收回視線,沖她淺笑著點點頭,又對盛奶奶紳士的欠了欠身,轉身離開。
病房裡很安靜。
只有盛奶奶壓抑低沉的哭泣聲。
她想要坐起來去安慰奶奶,剛剛挪動身體,脖頸處的傷口就一陣刺痛。
「韻兒!你不許亂動!」
盛奶奶聽到她疼的輕哼,匆忙抹一把淚,起身坐到床頭。
手掌一點點撫上傷口。
眼淚又忍不住跌落下來。
蘇韻坐著,細腕由枯瘦手掌握住。
她斟酌再三,才開口詢問——
「奶奶,盛淮跟林醫生,是不是很早就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