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ICU門口，並不冷清。
雲老師半靠在椅子上，神色疲憊。
演出結束以後就徑直開車過來，到現在也幾乎沒有合眼。
下午珍貴的半小時探視時間，蘇明安卻不見了。
她穿著無菌衣走進去，看陳娟緊緊閉著眼睛，連嘴唇都是白色的。
心裡很難受。
流著淚回到病房後，蘇明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臉上是笑著的。
「雲老師，您先回去休息吧，這邊有我。」
他一臉輕鬆，揮揮手裡宵夜：「吃點？」
「不用了。」
雲老師皺起眉：「剛剛聽護士說，你太太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我實在有些擔心，小韻她……」
「這家豬腳飯怎麼越做越不正宗了，是不是換老闆了。」
蘇明安盯著滿桌子的食物，眼神挑剔。
片刻後才又回過身：「雲老師剛剛說什麼？」
雲啟山盯著面前溫和的男人，心裡總覺得有些古怪。
「沒事。」
她安慰自己可能想多了。
也許是蘇先生因為妻子的病情太過悲痛，反而看起來反常。
蘇韻帶著一臉疲憊推開病房門。
「雲老師。」
她滿臉歉意，想要道謝，卻先紅了眼睛。
「那邊沒事吧？」
雲老師接過她手上大衣，面色關切的壓低聲音：「盛淮死了沒？」
「那倒還沒有。」
蘇韻凝眸：「只是些擦傷，但也需要觀察幾天。」
「那就好。」
雲啟山鬆口氣：「那我先走了，小涵自己在家不放心。」
「好，謝謝雲老師。」
「對了。」
雲老師停住腳步：「安律師過幾天來我家，大家吃個飯，你要有時間也過來一趟。」
「好。」蘇韻點頭輕笑。
送走雲老師，她只覺得全身乏的厲害，頭昏沉沉的痛。
蘇明安端著酒杯專心吃飯。
蘇韻蹙了蹙眉，想要勸他少喝點，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媽媽住院已經快一年，父親幾乎每天都陪在床前，穿衣擦洗，這些事情都是親力親為，從來沒有皺過眉頭。
想到安律師說的話，她心口沉了沉。
「爸。」
「我想問你點事。」
蘇明安抿一口酒，才抬起頭，眼底帶著笑意：「怎麼了？」
「林月……」
蘇韻斟酌著，小心翼翼觀察父親的表情：「您之前說那位林月阿姨是心理諮詢醫生？我正好有個朋友想要心理諮詢，能不能介紹給我？」
「醫生……心理醫生……」
蘇明安胡亂應和著女兒的話，手上筷子抖得厲害。
「爸，你怎麼了？」
「怎麼了，沒，沒什麼啊……」
蘇明安胡亂收拾起桌上的東西，顯得很忙碌。
「小韻啊，你今天累了一天，你就先去休息，至於林月阿姨那邊，我抽時間去幫你問問。」
蘇韻心沉的更厲害了。
她沒再追問下去。
夜沉如水，蔥白指尖滑動屏幕，熱門話題全是盛家的八卦。
【霸道總裁冷漠拋棄紅顏知己】
【盛氏集團遭遇前所未有商業危機】
【快訊！盛家少爺突遇車禍】
【嬌妻PK公交，盛家話事人舉刀霸氣護孫媳】
蘇韻一幀幀翻看著，漫不經心。
直到看到盛奶奶蒼白著頭髮擋在自己面前的樣子時，眸色才閃了閃，努力控制住情緒。
她打開通訊錄，找到安律師的聯繫方式撥了過去。
時間已經不早，電話里的聲音帶著幾絲倦意。
蘇韻聲音中帶著歉意，「安律師，抱歉這麼晚打擾你。」
對面聲音清朗溫和。
「沒關係。」
「蘇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蘇韻看眼門外父親的背影，壓低聲音。
「您明天方便嗎？我很想儘快知道關於林月的事。」
電話里一片沉默。
許久後，安律師才再度開口。
「蘇小姐，我很擔心你知道真相之後會撐不住。」
「呵……」
蘇韻苦澀牽動嘴角：「我還有什麼撐不住的。」
「安律師，比起被蒙在鼓裡渾渾噩噩的活著，我更想清清楚楚的痛苦。」
「請你……告訴我所有真相。」
安成凌沒有再反對：「明天上午十點，我在辦公室等你。」
「好，謝謝！」
掛斷電話，蘇韻將身體陷進沙發里，顫著手點燃一支煙。
她睜著漂亮的眸子看黑暗中忽明忽暗的光線。
覺得無比疲倦。
空氣中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操控著自己，讓人快要喘不過氣。
窗外月光如紗。
心頭卻聚滿烏雲。
……
黎市的秋末，雨總是不斷。
天麻麻亮的時候，蘇韻就被玻璃上飛濺的水珠叫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有些茫然。
不知道為什麼，再這樣淅淅瀝瀝的秋雨中，總會讓人想起別墅裡面那些薔薇。
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
已經回不去了……
她披著毛毯走出去，父親昨晚喝了酒，蜷在沙發睡著了。
蘇韻沒有吵醒他，輕輕推開門去了ICU病房門口。
門禁還是緊緊的關著。
她趴著玻璃，看一牆之隔的病床上，媽媽靜靜躺著。
像株枯藤。
門口值班護士看著這個纖瘦蒼白的女人，有些不忍。
「蘇小姐，現在還早，您回去休息吧，下午就能進去探視了。」
「是。」
蘇韻轉過身淺笑：「謝謝你。」
片刻她又蹙起眉。
「我媽媽頭髮有些長了，下午能不能幫她剪一下？」
護士小姐想了想：「可以，但是所有工具都得先帶過來消毒清理。」
「好的，謝謝你。」
她趴著玻璃又看了一會，才回到病房。
蘇明安已經醒來了，看到女兒進來，臉上有一瞬間驚慌。
「小韻，你，你怎麼回來了？」
蘇韻滯住，眼神打量父親緊緊抓著的手機。
「爸，這麼早您在跟誰打電話呢？」
「電話……」
蘇明安連忙把手機塞回兜里。
「爸，爸，跟一個老朋友聊聊天。」
「老朋友？」
她輕聲追問：「哪個老朋友？我認識嗎？」
蘇明安突然提高聲音！
臉色難看起來：「蘇韻！你這是幹什麼？」
「你在審訊我嗎？」
「大早上招呼不打就跑出去，回來又咄咄逼人的大呼小叫，你能不能說說網上那些評論到底是怎麼回事！」
父親的突然暴怒讓蘇韻措不及防。
她張口想要解釋什麼，可是卻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爸，我上午有點事要出去。」
「媽媽那邊，您多注意一些，下午回來我還要幫媽媽剪頭髮。」
蘇明安冷哼一聲。
……
天已經大亮，蘇韻抓著外套，匆匆忙忙下樓。
紅色保時捷緩緩啟動。
不遠處，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也很快攔住一輛計程車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