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
「盛淮現在……」
奶奶定定看著蘇韻的臉，喃喃重複著，越來越哽咽。
到最後，已經變成嘶啞低沉的嚎啕。
「奶奶。」
蘇韻將盛奶奶枯瘦的身體緊緊抱在懷裡。
「小韻！奶奶……好怕。」
這個曾經在商場叱吒，在無數次站出來幫自己強勢出頭的盛家掌事人，現在就像是一片枯葉，在蘇韻懷裡沒了一點點生氣。
枯瘦的手掌緊緊握住蘇韻的手背摩挲。
在奶奶斷斷續續哽咽的敘述中，蘇韻的淚水也漸漸滑落。
盛淮的車撞上一輛拉滿鋼筋的卡車，差一點點就刺破心臟。
「還好……還好。」
盛奶奶顫著嗓子，跌跪在地上雙手合十。
「祖宗保佑！」
「還好沒有奪走我唯一的孫子！」
她轉過身抓著蘇韻的手，蒼老的臉上全是淚痕。
「小韻！」
「奶奶已經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失去了兒媳……」
「現在世界上，除了你，就只有盛淮一個親人。」
蘇韻任由她緊緊握著，眼前模糊一片。
許久後。
盛奶奶的情緒終於平靜一些。
「韻兒，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蘇韻抬起朦朧的淚眼，沒明白奶奶的意思。
「奶奶知道，在盛家你受了很多委屈。」
盛奶奶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你不要因為奶奶的話去放棄心裡的堅持。」
抹一把淚，把她的手抓的更緊。
「奶奶之前看過報導了，我的小蘇韻在舞台上，真好看！」
「奶奶！」
蘇韻終於哭出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的。」
「傻姑娘……」
盛奶奶拍拍手背，語氣溫柔慈愛：「不要有負擔，你該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在盛家這個冷冰冰的宅子裡當家庭主婦。」
「只是有一點，你要答應奶奶……」
蘇韻淚水漣漣：「您說，我一定答應您。」
「不管你跟盛淮未來是什麼關係，都要經常來看奶奶。」
「好！」
秋末冷風吹過長廊，兩人緊緊抓著彼此的手。
眼淚滑落。
病房門被從里打開。
護士端著托盤走出來。
盛奶奶連忙站起身：「請問……」
「您放心。」
護士小姐揚揚手中托盤輕笑：「剛換完藥，還好只是些皮外傷，再觀察幾天就好。」
「謝謝，謝謝。」
盛奶奶彎著腰道謝，又轉過身看眼蘇韻：「你去……看看他吧。」
她站起身，一點點推開病房門。
夕陽灑在地板上，風揚起紗簾。
病房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他穿著條紋病號服半靠床頭，手裡捧著泛黃畫本，清俊五官透著疲憊。
察覺到門口動靜，盛淮從畫本中抬起頭。
四目交錯，相對無言。
他眸色沉沉的看她。
紫色長裙，蒼白臉上還帶著倉促間沒卸乾淨的舞台妝。
看著看著，突然挑著眉笑起來。
「蘇小姐，你怎麼又畫的像花貓一樣。」
他沒有叫她盛太太。
蘇韻也笑了。
她迎著他的視線，一步步走到床頭。
「盛總，你胳膊怎麼包成這樣了？」
「這可不符合你的風格啊，怪丑的。」
目光落在他手邊的畫本，蘇韻蹙起眉，有一瞬恍惚。
「怎麼不說話？害羞了？」
盛淮戲謔的看她，低頭一頁頁翻開畫本。
低低念出聲。
「12月3日，今天是公共鋼琴課，他依舊很冷漠，我故意坐在最後一排，看了很久，盛淮，他知不知道自己穿白襯衫很好看。」
「12月20日，好緊張！今天要跟他一起去廣播台朗誦，這次他會不會記住我。」
「1月8日，他還是沒有看我一眼，還是沒有記住我……也許，盛淮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們見過。」
他一字一句，聲音浸透著暖意，直到最後嗓音顫抖的再也開不了口。
蘇韻垂著眸，眼前蒙上一層水霧。
在蒙濛霧氣中，他們彼此對視。
盛淮。
這個她愛過也恨過的男人。
此刻再看，卻心頭一片平靜。
病房的窗戶沒有關緊，秋末的冷風灌進來，吹得眼眶通紅。
「韻兒。」
盛淮定定看她的眸子，呢喃著她的名字，忽然輕輕一笑。
大手抓住霜白細腕。
她看著他。
目光交纏。
彼此無言。
許久後，看著那雙曾經為自己蓄滿淚水的漂亮眼眸，盛淮終於……聲線顫抖。
漆黑的眸中不舍的情緒瘋狂翻湧。
他想開口挽留，想跟她說自己有多愛他，想要求她回頭。
可最後卻只是喉結滾動，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臉上又恢復了以往的冷漠和陰鷙。
「你走吧。」
盛淮的語氣很輕。
一臉的不在意。
「盛淮，那你……」
蘇韻的話被很粗暴的打斷了。
「還不走！」
他將頭扭在一邊，手中畫本被重重丟回桌上，眸色滿是不耐。
似乎是不想再看身邊的女人多一眼。
「那我走了。」
蘇韻一點點站起來，眸光落在他快要打完的點滴上，想要伸手去按呼叫鈴，被大手不耐煩的打開了。
「趕緊走！少在這礙眼！」
她指尖滯住片刻，轉身離開。
病房門沉悶的關上。
盛淮面無表情的躺著，目光一直落在門口。
許久後，他收回目光。
又拿起桌上的畫本，一頁頁翻起來。
那裡面記錄著蘇韻的整個青春。
每一頁，都有自己。
骨節分明，蒼白的細長手指在上面細細描摹。
看著那個柔順善良的小女人在上面一筆筆勾勒心事，喉頭酸澀。
盛淮指尖顫抖，萬般情緒翻湧。
恨自己的愚蠢。
氣自己的冷漠。
更……怪自己的自私。
剛剛見到蘇韻的時候，他恨不得把她緊緊抱在懷裡，溫柔的求她跟自己回家，求她原諒一切，求她繼續愛他。
可是他知道，蘇韻的已經被自己傷透了。
經歷了車禍的生死關頭，他現在更想要——
完完整整，重新的擁有她。
不是強迫，也不是威脅，更不是情感綁架。
他要她重新愛上自己。
就像曾經一樣，心甘情願，毫無保留的愛上自己。
盛淮閉上眼睛，心裡無比的篤定。
他要傾盡一切，用真心追回那個記憶里的小蘇韻。
然後捧在手裡，好好呵護，一生一世。
……
長長走廊上，蘇韻慢慢走著。
心情複雜，卻也平靜。
盛淮今天的態度出乎自己的意料。
沒有糾纏，也沒有威脅。
也許他真的想明白了。
蘇韻的腳步輕快了一些。
不覺已經暮色四合。
醫院門口眾生百態，蘇韻有片刻的悵然。
身後一道尖利刺耳的聲音響起。
「賤人！」
「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