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嫿的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容,回答也算得上是無懈可擊,「沒有,我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小然的狀態不會這麼好。」
薄修景不喜歡聽這樣的套話。
她現在的模樣,就像是公司負責售後的客服,客套,禮貌,卻極度疏離。
「宋嫿,離婚冷靜期是讓我們好好考慮這段婚姻還有沒有繼續的可能,你能不能別再逃避了?」
「我怎麼做怎麼想好像一點兒也不重要吧?」
宋嫿收斂了笑意,話里行間藏著一絲幽怨,「如你所說,我弟弟的命在你手裡,我們就算離了婚,你也可以要求我繼續留在你身邊當你見不得光的情婦。」
「所以,你是在怪我拆散了你和厲沉?」薄修景反問。
「能不能別動不動提其他人?我只想知道,你在乎我的感受嗎?」
「如果我說我很在意呢?」
薄修景明明很在乎,卻偏要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將既定的事實,用「如果」二字模糊概括。
「真的在意的話,你就不會不顧我的感受,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你這麼說是不是太沒良心了?」薄修景冷笑,什麼叫做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們是夫妻,法定夫妻。
正常夫妻不都是兩三天一次?
怎麼到她這裡,他再正常不過的行為,就變成對她的糟踐了?
「宋嫿,你捫心自問,你心裡有過我的位置嗎?」
「我心裡有沒有你的位置,你真的不清楚?」宋嫿心想,全世界都看得出來她愛他,他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意。
「如果有我的位置,你就不會那樣排斥我。我只是讓你正常履行夫妻義務,你卻避我如蛇蠍。」
薄修景深吸了一口氣,稍稍緩和了語調,「你不用穿成這樣,我不會再碰你。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婚姻存續期間,你不能綠我。」
「好。」宋嫿一口答應。
她現在只想快點揪出害她的那群烏合之眾,再查清楚她爸媽的真正死因。
至於薄修景,她真的不想再愛了。
「你睡吧,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踏進你的房間。」
薄修景很是挫敗,抱著自己的枕頭走出了宋嫿的臥室。
他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好好消化連日來的負面情緒,宋然忽然湊到了他跟前,聲音又軟又糯:「姐夫,我想跟你睡,可以嗎?」
薄修景有潔癖,他本能地想要拒絕宋然。
但見宋然那張委屈兮兮的臉,他又心軟了。
「好,進來吧。」
他打開臥室的門,宋然就率先溜了進去,麻溜地上了床。
薄修景抽了抽嘴角,明顯不太適應這麼主動的宋然,「你小子,該不會不敢一個人睡吧?」
「姐夫,你說我會死嗎?」
宋然雙手交疊在胸前,聲音極輕。
他的臉色很不好,就像是雨夜裡無處覓食的吸血鬼,蒼白且虛弱。
「你不會死,別胡思亂想。」
薄修景放好枕頭,刻意和他隔開了一大段距離,滿心彆扭地躺下。
這麼多年,除了宋嫿,他就沒有和其他人同床過。
忽然讓他和一個男人同床,薄修景心裡是抗拒的。
宋然嘆了口氣,自顧自地說:「我要是死了,請你一定要照顧好姐姐。」
「小然,我說過你的病我會全權負責,你絕對不會有事。」
「姐夫,你真好。」
宋然眼裡氤氳著一層霧蒙蒙的水汽,他轉過身,一把抱住了薄修景。
薄修景整個人更加不好了。
宋然有心臟病,他不敢直接推開,但被一個男人抱著,這種感覺太怪異了。
「小然,你先放開。」
「姐夫,我真的很喜歡你。」宋然在薄修景懷裡蹭了蹭,聲音嬌軟可愛。
「你冷靜一點!」
薄修景以為宋然的性取向有點問題,被他搞得滿臉通紅。
這要是讓旁人得知,他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男生給調戲了,他的臉該不會往哪裡擱...
「姐夫,我希望你和姐姐能長長久久。」
「你這小子!說話怎麼只說一半?」
薄修景暗暗地鬆了口氣,試圖將宋然橫亘在他胸上的手挪開,「小然,男人間不是這樣交流感情的,你先放手。」
「那是怎麼交流的?比大小?」
宋然好奇地眨了眨眼,冗長的睫毛跟著輕輕顫動。
「......」
薄修景終於沒忍住,一巴掌蓋他腦門上,「你這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誰他媽要和你比大小...」
「我...我沒有朋友。所以我不知道男人間是怎麼相處的。」宋然低著頭,有些沮喪地說。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的世界裡就只剩下姐姐一人。
其他同齡男孩根本不肯跟他玩,因為他有心臟病,隨時都有猝死的可能。
「小然,等你的身體徹底康復,你就可以重回學校,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很多朋友。」說話間,薄修景想起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顧非熠。
顧非熠也不算是背叛他們之間的兄弟情分,但他還是很介意顧非熠的有所隱瞞。
「我沒事。」
宋然輕輕鬆開了桎梏薄修景的手,小聲說道:「姐夫,我看出來了,你和姐姐在吵架,對嗎?」
「…小問題。」
「我都聽到了,你用我威脅姐姐。」宋然說話的時候,神色相對平靜。
薄修景回過頭,看著眼前一頭順毛,乖巧秀氣的宋然,一時間不知道作何解釋。
他確實拿宋然威脅過宋嫿。
但...他也只是隨口說說,又不是真的不管宋然。
「早知道我活著只能成為姐姐的累贅,還不如趁早死了好。」宋然的眼淚滑過眼角,一顆一顆滴在枕頭上。
「小然,你誤會了。我和你姐之前有著太多的誤會,是她不要我了,我只能利用你來綁住她。」
「怎麼可能?」
宋然並不相信薄修景的說辭,印象中,他姐姐最愛的人就是姐夫。
怎麼可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愛她。」
薄修景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挺可笑的。
他可以跟任何人大大方方地吐露心聲。
唯獨在宋嫿面前,他是敏感,怯懦的。
「那...我姐知道你愛她嗎?」
「不說這事了。你只要記得,你永遠是我弟弟,這就夠了。」
「你們會離婚嗎?」
「可能會,她不愛我。」薄修景在說起這一點的時候,還是會心痛。
當然,愛或不愛,都不能怪她。
是他用冷漠消磨了她整整三年。
她不願再為他停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姐夫,你是不是誤會姐姐了?」
宋然原以為他們之間的問題大的不得了,這會子他倒是覺得,他們的問題根本不算問題。
「大人的事,小孩可能不會懂。」
「我不小了。」
宋然嘀咕了一聲,便也不再言語。
隔天早上七點半。
宋嫿著急忙慌地叩響了薄修景臥室的門扉。
房門剛被拉開,她便抓著薄修景身上的浴袍,氣憤地質問著他,「薄修景,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你簡直不是人!」
「一大早發的什麼瘋?」
「你把小然藏哪裡去了?你混蛋!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拼命。」
「宋嫿,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薄修景聽到宋嫿要跟他拼命,氣得整張臉都黑了。
這女人每天都要這麼氣他,是想要他早點歸西?
「姐,我在這呢。」
宋然頂著雞窩頭,從床上坐了起來。
「小然...」
宋嫿看著光裸著身體的宋然,又回頭看著穿著浴袍的薄修景,更加生氣了。
「薄修景,你禽獸不如!這么小的男孩你都不放過!」
想到自家弟弟也遭了薄修景的毒手,宋嫿的情緒愈發激動。
「宋嫿,你別誤會。是小然非要跟我一起睡。」薄修景抓著宋嫿的手腕,沉聲解釋道:「小然在我身上流了一灘口水印子,我不得不早點起來沖澡。」
「我不要聽這些細節!你噁心,我要報警抓你!」
此刻的宋嫿是崩潰的,她可以接受同性相愛,但她絕不能接受自家弟弟被薄修景禍害。
「姐,我昨晚一個人睡不著,就跑來找姐夫聊天,我們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你衣服去哪了?」
「宋嫿,你對孩子這麼凶做什麼?男孩都喜歡裸睡,很奇怪嗎?」
「...你們真的只是單純地蓋著被子純聊天?」
「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薄修景只記得宋嫿氣頭上說的那句「噁心」,這樣的話語對他的傷害是巨大的。
話音一落,他便撞開了她的肩膀,冷著臉走出了臥室。
等臥室里只剩下宋家姐弟。
宋嫿這才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床邊,關切地詢問著宋然,「薄修景沒對你做什麼吧?」
「姐,你誤會姐夫了。昨晚是我主動來找他的,我們聊了很多。」
「你真是嚇死我了。」
「姐,你想知道姐夫都說了些什麼嗎?」
「他說了什麼?」宋嫿隨口問道。
「姐夫說,他很愛你,很在乎你,他還說他不能沒有你。」
「怎麼可能?」
「姐夫就是這麼說的。他還說,我永遠是他弟弟。他之所以拿我來威脅你,不過是擔心你會跟其他人跑了。」
「真的?」
宋嫿還以為薄修景拿宋然威脅她,純粹是因為他霸道不講理。
她從未想過,薄修景是因為愛她,擔心失去她,才會做出這樣極端的行為。
「你剛才對姐夫太兇了。你在說他噁心的時候,他那受傷委屈的模樣,你沒有注意到嗎?」
「......」宋嫿確實沒發現。
她剛才太著急了,完全沒有注意到薄修景的反應。
「你快去哄哄姐夫吧,他都快碎掉了。」
「他哪有你說的這麼脆弱。」
宋嫿嘴上這麼說著,心底里已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處。
她忙下了樓,四處找著薄修景,試圖將話說清楚。
「夫人,先生在洗手間。」
「知道了。」
宋嫿敲了敲洗手間的門,由於房門只是虛掩著,她剛一上手,門就自動開了。
「薄修景,我們聊聊...」
她還沒說完,就看到薄修景背對著她站在馬桶前...
「出去。」
「抱歉。」宋嫿趕緊給他關了門。
等他從洗手間裡走出,她還在門口站著。
「又有什麼事?」
「我不是故意的。」
「宋嫿,你覺不覺得,你挺過分的?你弟弟爬上我的床,你不罵他,你罵我。」
「你可以罵回去。」
「還有剛才,如果是我不小心誤入洗手間,你肯定要罵我變態。」
「你沒關門。」
「我沒關門你就可以隨便進了?你總說我噁心,你就說,你這種行為,惡不噁心?」薄修景此刻無比鬱悶,一大早就被自家女人又打又罵,他心情能好才怪。
宋嫿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對不起。」
「放手。」薄修景傲嬌地冷哼著,他明明可以撥開她的手,卻沒有這麼做。
「不放。」
宋嫿枕著他的胸口,緩聲解釋道:「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噁心過,哪怕你幾次三番弄傷我。那些全部都是氣話,我也不是為了噁心你才吐你身上,實在是胃不舒服,沒忍住。」
「今天怎麼不抬槓了?」
薄修景的語氣不自覺的放軟了不少。
他很吃宋嫿這一套,她要是願意哄他,讓他把命給她都不成問題。
「你昨晚跟小然說,你很愛我?這是真的?」
「這小子...」
薄修景的耳朵瞬間紅透,他昨晚在和宋然說那些的時候,確實是想過宋然會傳話。
只是...他沒想到宋嫿會這麼直接地問他。
「薄修景,我只問你,你說的是不是真話?」
「不是。」
薄修景矢口否認,「我不可能去愛一個心裡沒有我的女人。」
「那你為什麼要對宋然那樣說?」
「他是病人,我不想刺激他。」
「我知道了。」宋嫿鬆了手,心間縈繞著若有似無的苦澀。
她就知道,她不可能從薄修景這裡得到想要的回答。
薄修景見她鬆了手,又開始後悔自己嘴欠,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抵在牆上,炙熱地親吻著她。
有些話他說不出口,但他可以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的心意。
然而在宋嫿看來。
他的這種行為無異於是在耍流氓。
一邊說著不愛,一邊還親她...
「先生...」
福伯拎著一個年輕的小男生進來的時候,剛巧撞見兩人擁吻。
他羞得滿臉通紅,留了不是,走也不是。
「什麼事?」
薄修景鬆開了宋嫿,一邊喘著氣,一邊冷眼看向福伯。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對宋嫿的身體算是很熟悉的了,但隨隨便便一個吻,都能將他的欲望勾起。
宋嫿下意識藏到了他身後。
她臉皮薄,這樣被人撞見總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專門負責採購新鮮果蔬的小丁我給您帶來了。現已查明,就是他在果蔬里下了藥。」
「誰指使你的?」
薄修景看向福伯身側畏手畏腳的小男生,冷聲問道。
「我不清楚,那人一米八五左右,戴著鴨舌帽和口罩,我根本辨認不出他。」
「他是怎麼收買的你?」
「他給了我五十萬,我爸被車撞了,肇事司機逃逸,急需用錢。我沒有辦法,只能答應幫他。」
「五十萬?」
薄修景蹙著眉,淡淡地說:「家裡有事,你可以跟福伯說,只要你開口,你爸的病情我會負責到底。沒想到,區區五十萬,就把你收買了。」
「薄先生,對不起。」
男生低著頭,此刻也是追悔莫及。
早知道薄修景願意幫助他家渡過難關,他哪裡需要鋌而走險?
「現在道歉已經晚了。你最好老實交代所有細節,爭取警方從輕發落。」
「我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我聽得出他是海城口音。」
「如果再讓你聽到他的聲音,能認出來?」
「能的!」
「你記得你說的話。福伯,將他送去警局。另外,你讓人去看一下他爸,錢不夠就給他出了。」
「薄先生,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往後你要是有什麼需要,我一定為你赴湯蹈火。」
男生沒想到薄修景居然還願意幫他,他忽然跪了下來,試圖給薄修景磕頭謝罪。
「這一套對我沒用。」
薄修景讓人將他架起來送去了警局,再不給他一個眼神。
「看不出來,你還挺善良的。」宋嫿對於薄修景這樣的處理方式倍感詫異,印象中,他似乎並不是這樣仁慈的人。
「他還有用。背後那人藏得深,我還得留著他指認背後的罪魁禍首。」
薄修景以前確實沒這麼善良,失去一個孩子後,他開始相信因果報應。多行善事,就當是為了夭折的孩子積德。
「承認自己心軟,有那麼難嗎?」
「你還有事嗎?我很忙。」
薄修景還在因為宋嫿的那句「噁心」耿耿於懷。
即便她跟他解釋了只是氣話。
他還是覺得,宋嫿就是在嫌他噁心。
戀愛腦就是這樣。
上頭後基本不會去理性判斷,所有的情緒基本都是隨感而發。
「你先去忙,今晚早點回家,我們好好聊聊。」
宋嫿心想,她很有必要跟薄修景解釋一下五年前的流產誤會。
他們就算過不下去了。
這些話還是需要說開,要不然薄修景肯定會以為她有騙婚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