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了最早的一班飛機趕回老家，急匆匆回到栗縣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腦子裡一直想著我爸病情，電話里問什麼，陸春梅都說不明白，就是哭，讓我快點回去。
我心急如焚，被她嚇到手腳發軟，心底甚至隱隱有了最壞的打算。
「媽，我到了，爸在人民醫院哪個病房？」
計程車上，我面色凝重地給陸春梅打電話。
「你先回家一趟，我在家等你。」
陸春梅嗓音壓得很沉。
我微愣了下：「你沒在醫院嗎？」
「嗯。」
陸春梅吸了吸鼻子，又開始啜泣：「你先回家，快點。」
我呼吸一窒，心頭跳得又快又亂，掛了電話便催司機開快點。
十幾分鐘後，一下車便跑著往小區里沖，等氣喘吁吁彎腰停在家門口時，後背已經濕了一片。
顫著手按了門鈴，門很快被拉開，陸春梅那張歷經風霜的臉印入我視野。
「爸到底怎麼樣了？」
我急切地抓住她胳膊，視線緊盯著她的臉。
眼圈微微泛紅，看著我的眼神複雜而古怪，卻唯獨沒有傷心……
我心下生疑，腦子懵了下。
「進來再說。」
她把我拉了進來。
越往客廳走，我疑惑更深，直到轉過玄關，看到客廳里端坐在沙發上的那道熟悉身影。
「爸？」
氣色是不太好，但挺直的腰板怎麼看也不像是病重住院的樣子。
我錯愕地看了看他，又轉頭看向陸春梅，蹙眉壓下情緒，沉聲道：
「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我爸住院了嗎？」
陸春梅沒說話，只一臉複雜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不怪你媽，是我讓她騙你回來的，不說我病了，你也不會這麼快回來。」
我爸第一次說話如此嚴肅，抿緊的唇更顯嚴厲。
我腦子怔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這時陸春梅也走到我爸沈志剛身旁坐下。
看著兩人三堂會審的凝重架勢，我收斂神情，深吸一口氣：
「有事為什麼不能直接說，用這樣的理由騙我回來，你們就沒想過我會擔心嗎？」
我極力壓下心頭堵得慌的憋悶。
「這事的確是爸沒考慮周到。」
沈志剛憨厚老實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但這事必須得你回來親自解決。」
說著，他轉頭沖陸春梅沉聲道：
「把東西拿出來給她看。」
很快，陸春梅從房間裡推出一個24寸的行李箱，放在地板上打開。
看清鋪滿一整箱子的現金時，我整個人都呆愣了。
「這是你那個對象的媽昨天親自送上門的，一百萬的現金，一張據說有五百萬的銀行卡，還有兩套市裡的房子，房產證都送來了，一套是你弟的名字，一套是給我和你爸的。」
陸春梅滿臉複雜，難掩一絲氣憤。
我腦子嗡了下，隨即而來的是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怒。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攥成拳。
「你是沒瞧見那女人高高在上的樣子。」
「帶了兩個保鏢過來，把這些東西往我和你爸面前一放，就讓我們勸你和她兒子馬上分手，說她兒子是如何如何優秀，一時貪圖新鮮才跟你在一起，只要讓你們倆分了手，還會再給我們一大筆錢，下輩子都不用愁了，說完就把東西丟在這，帶兩個保鏢走了。」
「我們家是窮，可也不是見錢眼開的人，我跟你爸還從來沒受過這種窩囊氣，就是陳浩要跟你結婚那會兒，他家老太婆和他媽也沒帶這樣侮辱人的。」
陸春梅義憤填膺。
「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我們連她兒子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就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你說你找什麼對象不好，怎麼又找了個狗眼看人低的有錢的。」
「你不是說就普普通通一男的嗎？」
聽著陸春梅一通抱怨，我胸口起伏，愧疚道：
「爸，媽，委屈你們了，我也沒想到他母親會突然過來找你們。」
我想過霍母不會放棄，甚至態度更堅決，但沒想過她會直接從我父母身上下手，這麼突然，這麼刺人心。
客廳安靜一瞬。
「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
我爸雙手撐在膝蓋上，眸光沉沉盯著我，
「你也什麼都不用說，現在就打電話跟那人分手，斷得乾乾淨淨的，以後都不要再來往。然後把這些東西給人家還回去，我們是窮，但我們窮得有骨氣，有尊嚴。」
他語氣極為嚴厲強硬。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這樣，胸口堵著的一口氣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來。
我爸是個老好人，跟人說話一向和和氣氣的，碰上再不講理的人也只是憨笑不語，不跟人計較。
能讓他憋了這麼大一股氣，態度這麼強硬。
可以想像到霍母的態度有多傷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緩著語氣：
「爸，他去國外出差了，我現在也聯繫不上他，我先把這些東西還回去，等他回來再說，行嗎？」
霍母羞辱我，我可以忍。
但現在跑上門來連我父母也一起羞辱，這口氣我怎麼咽得下去？
可一想到霍炎宸，我心頭又亂如麻。
「他什麼時候出差回來？」
我爸眸光如炬，追問。
我搖頭：「還不知道。」
他走得急，怕影響他情緒，自己也就沒問。
我爸盯著我半晌，似在確認我話里的真假。
最後沉聲道：「那行，這段時間你就在家呆著，哪也別去，等他出差回來，把事情解決了你再回京市去。」
「爸，我店裡現在正忙，我……」
對他的堅決，我微驚後無奈開口，可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那你就早點聯繫上他，電話里把話說清楚也一樣。」
沈志剛手撐著沙發站起身，一手杵著拐杖，黝黑滄桑的國字臉寫滿了嚴肅和堅持。
「小月，爸從來沒管過你什麼，因為對你放心，知道你懂事，做事有分寸，尤其是經歷過與陳浩的那段婚姻後，我以為你會汲取教訓，遠離那些人。」
「我的女兒當然是最優秀的，欣賞你的人也有很多，既然有人欣賞不來，說明你跟他們就不是一路人，咱也不稀罕，做人，咱要有點志氣，才會讓人看得起。」
沉重的字眼一個一個砸在我心頭，壓得我心臟抽疼，就連小腹的悶痛感也在加劇。
腦袋一晃，腳下竟有些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