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章 酷殺

  第916章 酷殺

  獵熊將捂住喉嚨緩緩的倒下了。

  在他的對面,夏侯惇大口大口的喘氣著,他的一隻手無力的捶著,但臉上卻露出瘋狂的喜色。

  他努力站了起來,一腳就踏在獵熊將的胸口上,隨後用還能使喚的左手,割下了獵熊將的首級。

  而隨著這支泰山軍最勇悍的曲將倒下,這支人數在二百人左右的鐵甲兵終於結束了。

  他們在曹軍的前後夾擊中被殲滅殆盡。

  僅有少數的泰山軍吏士逃了出去,但夏侯惇並沒打算去追。

  殲滅這股意外出現的敵軍已經花費了很長時間了,夏侯惇必須趁著現在趕緊調度兵力去支援到山的其他面。

  此前夏侯惇在坡頂上觀陣的時候,看到敵軍列在山腳下整齊的方陣,知道敵軍的規模也是不小的。

  現在這麼久都沒有援兵過來本來就很不對勁,這不得不讓夏侯惇多想了。

  在令部下們開始收拾下戰場,然後準備集結休息後,夏侯惇就走到了山坡的另外一處山凹里。

  這裡正是被集中安置此處的傷員們,在夏侯惇來的時候,正不斷哀嚎痛哭。

  和此世所有的傷病員一樣,如果他們在城池內作戰的話,他們會用足夠的醫藥和護理人員來幫助他們。

  又或者他們是在野戰決戰中受傷的話,那至少也不缺醫藥的。

  但偏偏這些人倒霉,這一次曹軍也是急行軍到的堯王山,糧秣草藥早就丟的一乾二淨,就是現在他們吃的,也是廣縣的曹操讓人運過來的。

  同樣因為運輸緊急,最先被運送到山上的還是糧食這些,至於草藥?有,但肯定不是這些普通曹軍能用的。

  於是,又無人照理,又沒有草藥止疼,這些傷員哀嚎著,痛哭著,而越到後面甚至開始了痛罵。

  罵那曹操,也罵那夏侯惇,更罵這該死的世道。

  這些傷員被統一集中在這裡,為了防風,特意在外面圍上了一圈帷幕,而夏侯惇就臉色複雜的站在外頭聽著裡面的怒罵。

  本來他是想進去慰勞慰勞的,畢竟沒有人手、沒有草藥,他夏侯惇能做的也就是表達表達態度。

  但偏偏聽得裡面在罵曹操,而且還是曹操最忌諱的「矮寸丁」之詞,這就讓夏侯惇有心也不能進去了。

  嘆了一口氣,夏侯惇頭也不回的走了,但不知道什麼緣故,他走的時候還對旁邊蘇尚說了這樣一句話:

  「別讓他們再痛苦了。」

  說完,留下蘇尚等人就走了。

  蘇尚作為夏侯惇的親將,如何不知道夏侯惇的心思?不,這都不是將軍的意思,是我蘇尚自作主張。

  想著,蘇尚對身邊的幾十個督戰隊吏士說道:

  「都跟我來。」

  說完,蘇尚第一個進了帷幕後,然後這些督戰隊的都魚貫而入。

  而之後,帷幕裡面的慘叫更劇烈了,一潑一潑的鮮血濺射在帷幕上,將它染得紅亮。

  片刻後,這裡再也沒有了聲息,直到裡面的蘇尚等人都出來後,一團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順著掀起的口子直衝外面。

  蘇尚出來後,用巾帕抹掉了環首刀上的血,然後交待這些人趕緊挖個洞,將這些傷員掩埋了。

  蘇尚很清楚,將軍之所以動了殺機不僅僅是因為那些傷員在痛罵主上,更多的還是這些人的哀嚎會影響軍中士氣。

  而同樣的,如果讓那些外面的曹軍知道了傷員被屠戮一盡的事情,那恐怕就不是士氣被影響那麼簡單了。

  所以蘇尚定然是要處理首尾的。

  在交待完事情後,他就踏步去追另一側的夏侯惇了,畢竟幹了這麼大的事,可不能自己一個人真的死扛了。

  ……

  夏侯惇的肺都要氣炸了,他萬萬沒想到就是收拾個戰場都能收拾出個風波來。

  就在他的眼前,兩個曹軍吏士為了爭奪一副泰山軍的鐵胳膊,就互相拔出了刀。

  原來,就在夏侯惇走後,這收拾戰場就開始失控了。

  這一次收拾戰場所有曹軍可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積極。

  這些活下來的曹軍早就讒那些泰山軍身上的鐵甲了,他們也是吃夠了甲不如人的苦頭了,知道要想能在後面的戰事中活下來,非得有一副這樣的鐵甲不行。

  但人人都如此想,可鐵甲才多少副?如何夠分?

  所以為了這些甲冑,這些曹軍還互相推搡打鬥了起來,有些本來有些恩怨的,甚至還當場拔出了刀。

  也幸好這會曹軍大部分都是冷靜的,趕緊就將兩邊人給拉住了。

  但好死不死,夏侯惇就是這個時候來的,他本就憋了一肚子氣,在看到眼前這幕,直接氣瘋了。

  他讓牙兵去將那兩人一起綁了過來,然後直接給這兩人就是一頓耳光。

  直抽得他們牙齒鬆動,滿口鮮血,夏侯惇才停了下來。

  而此時現場的曹軍全部噤若寒蟬,他們都被夏侯惇的暴怒給嚇到了。

  抽完這兩人,夏侯惇扭頭就對軍法曹說道:

  「軍中私殺,全部斬了。」

  都不用軍法曹說話就下令處決,可見夏侯惇此刻心情到底壞到了什麼程度。

  軍法曹點頭,然後就帶著幾個法吏將兩個犯事的曹軍給拖走了。

  被拖著的曹軍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即便滿口鮮血,依舊大喊:

  「將軍,我為你擋過刀呀!」

  「將軍,末將蔡仲啊,剛剛我殺了三名泰山軍,你還誇我是軍中猛虎呀!不能呀,不能呀,讓末將死在陣前。」

  「嗚嗚嗚……。」

  是啊,被拖走的兩人,他們一個和夏侯惇有過命的交情,一個是能殺三名鐵甲兵的有功猛士。

  也對,不是有這份關係背景在,誰會跋扈到抽刀呢?

  但一切都遲了。

  當聽到那邊痛哭哀求時,夏侯惇閉上了眼睛。

  眾人見夏侯惇似乎也是不忍,忙就要出口勸一勸,畢竟大家都是袍澤弟兄們。

  但沒等人開口,夏侯惇忽然睜開了眼睛,淡淡說了一句:

  「犯我軍法者,死!」

  於是,一切再無轉圜。

  隨著那邊兩聲哀嚎,那軍法曹就來復命:

  「回將軍,兩人已伏法。」

  夏侯惇點了點頭,然後開始由自己親自主持甲冑的劃分。

  他按照剛剛的軍功大小,將最突出的二百人挑了出來,然後將這些泰山軍的步人甲賜予了下去。

  而且因為這些步人甲需要裝備統一起來才能使得防護作用最大,夏侯惇也沒將那些零散的鐵胳膊這些分給其他部下,而是全部都發給了那二百名有功吏士。

  但孰不知夏侯惇此舉徹底讓在場的這些曹軍不滿了。

  沒能得到甲冑的曹軍吏士們在內心腹誹著:

  是的,他們的確沒有俘斬數,但剛剛的廝殺他們難道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嗎?他們就不配活著嗎?

  此刻的夏侯惇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些繳獲的步人甲和以前那些繳獲完全不一樣了,他覺得自己是按照軍功大小公平的分配的。

  但對於在場這些從廝殺中活下來的曹軍來說,這些甲冑哪裡是什麼酬賞呀,他們就是一條命!

  哪裡會有人覺得拿自己的命去分,是公平的事?

  所以不論此刻的夏侯惇如何分這些甲冑,其他人都是會有不滿。

  只是這會的不滿還沒有得到醞釀,就被一件事給打斷了。

  在夏侯惇下令用泰山軍步人甲也裝備出一支鐵甲部隊的時候,一群渾身浴血的曹軍令兵搖晃地奔了過來。

  他們告訴夏侯惇一個噩耗:

  原先駐守在另外兩處山腰的劉柱、呂建雙雙戰死了,兩處陣地也丟給了泰山軍。

  這一消息直接乾的夏侯惇天旋地轉,他顧不得為兩個愛將慘死而悲傷,當即下令:

  「全軍隨我撤到山頂。」

  兩翼一丟,這山腰的主陣地如何還能保得住?

  只是為何這些泰山軍這般厲害呢?

  帶著這份不解和絕望,夏侯惇帶著陣地上的七千多吏士撤到了山頂,決定在那裡死守到底。

  ……

  距離齊國間丘陵地十數里的淄水南岸,丁盛的大帳內,一片安靜。

  此刻丁盛臉色陰晴不定的看著手裡的信件,那是董訪令人送來的。

  董訪此前在從北面繞開伏擊圈後,就還是回到的原先的臨淄大營,在得知丁盛竟然在他不在的時候,將他的部隊給拉出去和曹操決戰了,其憤怒可想而知。

  而且在看到被留在臨淄大營的兩個軍全部都是他的部下時,董訪更是對丁盛不齒,畢竟這心思也未免太過明顯了。

  但木已成舟,如果因為他將部隊調回而使得戰場大敗,那他董訪就成了那個因私廢公的罪人。

  所以董訪只能一直忍耐,直到他得知了丁盛開始追擊曹操的消息,終於寫了這封信來。

  也許是旁觀者清的緣故,董訪因為缺少丁盛了解的這些直觀信息,所以很當然的以為曹操在詐敗。

  兵法有云:「窮寇莫追,逢林莫進。」

  那曹操偏偏往那丘陵群山里跑,萬一在裡面就提前埋伏了,豈不是要中了圈套?

  所以董訪在信中建議董訪將部隊撤回來,先拿下眼前的臨淄為好。

  但正是這份言辭懇切的書信卻讓丁盛陰晴不定了。

  他被董訪噁心壞了。

  丁盛自己就是小心思多的人,如何看不懂這董訪的手段?

  你要說董訪沒安好心吧也不對,畢竟董訪是為了大局著想,而且說得也有道理。

  但你要說他沒私心?把部隊撤下來,那他丁盛就將前功盡棄,畢竟沒有足夠的俘斬數,只是擊潰曹操,那勝利的水分可就大了。

  而且這董訪要幹什麼?讓他回軍去打臨淄?辣娘,那不是給你董訪做嫁衣?

  董訪的心思,丁盛一猜就中,但真正讓他為難的是聽不聽。

  不聽可以,他可以將董訪說的當個屁。

  但丁盛很清楚,董訪難道就真的不知道他會不聽嗎?肯定是知道的。

  他和董訪都知道軍中的規制,像這種軍中往來的令書、信件,必須是要留份存檔的,以供事後史家撰寫戰史。

  這是王上從泰山時代就確定下的制度。

  當時王上的理由是,我漢家重史,帝王起居,貨殖禮儀,無所不記。但偏偏對於能決定社稷危亡的戰爭卻鮮有記錄。

  往往只是一句話就概括了一場大戰,而至於這場戰爭是如何排兵布陣,如何思考謀劃的全然不寫,以至於後世讀史者總是想像不到當時的情況。

  那什麼人會將戰事記錄下來呢?都是那些將帥們,他們往往自己會有私人記錄人員,專門記錄將帥們在當時的謀劃。

  但這些資料卻會被將帥們秘而不宣,只作為本家內部培養子弟所用。

  凡是任何一場大型戰爭的經驗都是一筆難得的財富,那些將門子弟們在和平年代依然能保持很高的成才率,就是依賴於這些家學。

  但這種情況卻也加劇了門閥的分化,軍事知識只在少數家族內部流轉並不利於當時的張沖。

  所以張沖那會就在未雨綢繆,每戰後,他都要將參戰的各層決策者都喊來復盤,詢問他們當時對戰事和戰場的判斷,然後由專門的書手記錄下來。

  而這些記錄下的一手材料又會被高級幕僚們整理成冊,按照完整戰事的邏輯統一整理。

  此後泰山遇到的戰事越來遇多,戰事的規模也越來越大,這些戰史也越來越豐富,以至於在高級講武學堂已經有一門專門的戰略課,專門對戰史進行學習。

  本來泰山軍記錄戰史是為了培養高級軍事人才之用,可越到後面,泰山軍諸將們卻發現這已經是懸在他們頭上的利劍了。

  當你在戰事中的一言一行都被記錄的時候,你肯定就會有顧忌嘛。

  這不僅僅是戰後追責的問題,更是一種對身後名的忌憚。誰想成為歷史中的丑角?

  所以這也導致了泰山軍諸將們,別管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只要是落在紙上和落在口頭上的,都是一片公心。

  但這同樣造成了某種反面,那就是軍中似乎將之當成了某種甩鍋的手段。

  就如同此刻,手裡捏著董訪的書信,丁盛心裡和明鏡一樣:

  「這老董是怕我輸了連累他啊!真是個孬的,活該吃不上一頓熱乎的。」

  不過丁盛縱然也有點擔心董訪說的是對的,但心裡還是有點信心的,曹操這撤退不像是演的。

  可正在這麼想的時候,外面傳來了前線的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