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0章 頓挫

  第890章 頓挫

  蔣欽打馬飛奔,越來越快。

  因為東城的警備聲傳遍全城,越來越多的徐州軍也往這邊趕來。

  他們舉著刀矛奔行在路上,看到後方奔馳而來的蔣欽等人,紛紛大喊。

  蔣欽在馬上大聲回應:

  「都去東門,不用管其他。」

  眾軍士紛紛喏然。

  「當、當、當」。

  遠處的警鐘聲越來越響,蔣欽他們狂奔在道上,心中的不安已經到了頂點。

  果然,前方城頭忽然一亮,然後就是一條火龍突然就出現在了城外。

  那是一支早就準備好的精銳鐵騎,在沛縣東門這邊開城的第一時間就沖了進來。

  密集的馬蹄聲響徹街道,沖入城內的泰山軍精騎第一時間就將城門甬道清空,然後迅速下馬搶上了東城門各處。

  與此同時,第二批的泰山軍精騎則繼續沿著街道深入,將看到的所有徐州軍統統消滅。

  街道的每一處都是戰場,從附近趕過來的徐州軍沒有任何結陣的準備就被成群的騎軍給殲滅了。

  哀嚎和鮮血充滿了東城街道的每一處角落。

  但徐州軍並不是沒有抵抗的。

  實際上,在原先蔣欽守備沛縣的計劃中,巷戰就是他計劃中的一環,所以他在一些十字街道處都安排有了柵欄、木卡。

  這些柵欄、木卡都是被定製的,不僅朝外的一邊都是銳利尖木,在靠近裡面的這一側都有粗長的鐵釺,這樣就能牢牢固定在地上。

  此時,當最前的泰山軍突騎衝過去後,從暗處隱藏的徐州軍怒吼的推動著木柵,試圖封鎖這條街道。

  後面緊隨的泰山軍突騎大急,抄出弓箭就對這片攢射。

  箭矢飛蝗,推動木柵的徐州軍死傷慘重,本還向前的木柵果然就停了下來。

  此時,木柵已經伸到了街道的一半。

  就當後面的這些泰山軍精騎們準備下馬去反推木柵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又蹦出來一些徐州軍吏士。

  這些人身上甚至還插著箭矢,卻用全身最後一點力氣推動著木柵。

  就是這一恍惚,等泰山軍大罵的又射出一批箭矢後,這條街道被徹底的封住了。

  此時,木柵上到處都掛著徐州軍的屍體,他們伏在那裡用生命鑄就了這條封鎖線。

  這下子,這邊主事的泰山軍騎士大急,再不敢耽擱,第一時間就跳下戰馬,然後推動著木柵。

  後面的這些突騎們也紛紛下馬,然後唱著號子將木柵又推了回去。

  很顯然,因為徐州軍死傷殆盡,已經沒有人再能去敲下那些固定的鐵釺了。

  但這些徐州軍的死並不是無用功,他們成功為後面友軍封鎖後一街道而贏得了時間。

  果然,等這些突騎終於通過這裡向著下一街道疾馳時,他們的眼前又出來了一道柵欄,而這一次柵欄不僅被死死的釘在地上,就在後面也出現了一大批挺戈的徐州軍守候在那裡。

  而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已經深入到沛縣城內很遠的泰山軍突騎們這會已經被截斷了退路,徹底和大部隊分割了。

  見此,趕到這裡的泰山軍騎將直接對身邊百人將下令:

  「你再帶兩隊,從側面街道去繞過去,務必去支援到前頭張果之隊。聽到了嗎?」

  說這話還不完,此騎將竟然又補充了一句:

  「這是死命令!」

  得令的百人將大聲得令,直接帶著所部向著南面拐去。

  而下完這個命令,這騎將抽出騎弓,衝著木柵背後的徐州戈矛手狠狠下令:

  「射,射死這些人。」

  於是,箭矢如蝗,飛如雨下。

  街道口哀嚎遍野。

  ……

  在泰山軍中,所有人都明白有一個姓是再怎麼上心也不為過的。

  那就是「張」。

  無他,那就是因為這是王姓,而軍中出自大桑里張氏的又特別多,所以你如果身邊有個姓張的袍澤,就很有可能出自大桑里。

  當然,這裡面也有烏龍,那就是張姓本身也算是大姓,就泰山軍隊伍里就不知道多少人姓張了。

  但沒人願意去求證,也沒人會去求證,反正對于姓張的,大夥就是客客氣氣的。也因為此,軍中凡是姓張的都會有不小的前途,就是積功往上爬也要比尋常人要快不少。

  你說這是張沖的意思嗎?真不是。

  甚至軍中如果真有人最反對這一風氣的話,那也就只能是張沖了。

  但張沖他反對就有用了嗎?

  其實張沖早就有這樣的覺悟了,那就是對於這個時代他真的太弱小了。

  他明知道一姓一朝的國家體制不好,但他卻無能改變。因為這已經是這個時代,天下人能接受的最好的制度了。

  他明知道搞特務政治不好,但他還是將這個搬到了台前,因為從現實的政治考量,他知道只有這個才不會被糊弄。

  所以如果以後世人的眼光去看張沖,就會覺得此君真的是一個大大的偽君子。

  嘴裡喊的都是讓兄弟們不忘初心,最後做皇帝的還是他自己,這豈不是讓人啼笑皆非?

  嘴上喊的都是主義,最後不還都是生意?

  但真正能窺見歷史真實的,可能才會理解張沖的處境,明白他在這片荒蕪的時代中努力維護一點星火的艱辛和妥協。

  某種程度上來說,張沖是超人,但在絕大多數時候,他也只是普通人。

  所以軍中的這種類似約定俗成,或者默默遵守的潛規則,他張沖就算制止了,軍中就不會對張姓另眼相看了?

  裙帶關係啊,你別說現在,就算是人類衝出地球,它還會在。

  有時候時代內在的規則、人情就好像一張張密集的大網,將張沖那種改天換地的衝動死死的壓抑著。

  他只能在這張大網下,細細漏出一點,用來改造這個世界。

  張沖的這種想法從無人能知曉,所以雖然他在這裡有那麼多生死兄弟,但本質他還是孤獨的。

  不過,回到沛縣戰場,帶突騎選鋒沖得最快的正是一位張姓騎將。

  他叫張果。

  和那些冒大桑里張氏的人不同,他張果是大桑里地地道道的二代子,他的祖父和張沖的祖父正是親兄弟。

  所以,在血緣和宗親上,張果與張沖正是同輩兄弟。

  張果他們沖了最快,在過了第一個街道口的時候壓根就沒看到後面的徐州軍推出了柵欄。

  等他帶著眾突騎沖入第二個街道的時候,這邊剛殺進去,後面就哐當一下閉上了。

  再然後,從街道四面湧出數百戈矛弓弩手,將張果和眾突騎圍在了中間。

  沒等張果說話,隨著對面一員徐州將的下令,刀槍劍戟齊排而來,頓時將他們剁成了肉泥。

  此時,蔣欽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彎腰剁下了張果的頭顱,高舉著大吼:

  「死戰,讓泰山軍有來無回!」

  隨後,無數徐州軍高吼著,士氣大盛。

  ……

  百人將牛茂帶著麾下兩個騎隊正從另外一個方向繞回來。

  剛出街道,他就看到街亭上的一名徐州軍正要大喊,隨後手中離弦之箭就直奔那人腦門。

  隨著那人哀嚎的摔下街亭,牛茂等突騎縱馬湧入街道。

  牛茂是代北武士,手裡有一手速射的絕活,此刻箭矢在他的手上簡直快若閃電。

  一支支箭矢貫穿徐州軍的胸膛,那些人連聲音都沒有發出就已經撲倒在地。

  把守在此地的是一支人數在五百人上下的徐州軍,還有大量被徵召來的壯夫,這些人本來是準備救援東城的大火的。

  可很快這些人就得到了來自蔣欽牙兵的傳令,命令他們立即在當前街道就地把守。

  因為當時牙兵獲得的情況也是晦朔不明的,所以只能將命令傳達到這個程度。

  但這支部隊的屯將卻摸不著頭腦,完全猜不到主將的意思,所以也沒想過立柵。

  不過這屯將也是機敏,在看到這裡有一處維持治安的街亭後,就令軍中目力最好的吏士上去警戒。

  而很快,街面附近就傳來了密集的馬蹄聲,再伴隨著慘烈的哀嚎聲,這下子誰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不用明白這些敵軍是怎麼入城的,此刻必須立即防禦。

  但可惜遲了。

  等這支五百人隊剛剛編隊好,街道口就衝進來數不清的騎軍。

  不斷呼嘯而過的箭矢,如同死神的輕吻,帶走一條條生命。

  街道上的悶哼聲此起彼伏,騎軍在沖入人群的那一霎那,就帶起了一片血肉。

  最前排組成防線的徐州軍在第一時間就崩潰了。

  任何人處在他們那樣的環境下,都會是一樣的選擇。

  黑漆漆的夜裡,敵軍騎兵震天動地而來,每一個呼吸身邊都有袍澤嗷嚎倒地,而敵軍到底來了多少壓根不知道。

  這就是夜戰的可怕,人是真的會被自己的恐懼給嚇死的。

  更不用說,此刻敵軍的騎兵在這片街道上對他們有著壓倒性的優勢。

  前排作為防線的尖兵崩潰奔逃了,後面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的徐州軍也尖叫著逃跑。

  而此刻,由牛茂率領的突騎更是殺興大發,這才對嘛,這才是看見騎兵應該有的反應嘛。

  在牛茂等百騎的追殺下,他們幾乎是踏著血路,將這股徐州軍給殲滅了。

  街道上屍橫遍野。

  牛茂親自解決了徐州軍的屯將,在隨手將男人的頭顱放在布袋裡後,他甩了一下刀柄上的鮮血,然後環顧了一下四周。

  隨後正要轉戰過去,忽然就聽到隔壁的街道傳來動天的大吼。

  牛茂細細一聽,馬上就明白剛剛冒進的友軍被殲滅了,想到戰死的有張果,他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心臟在狂跳,嘴巴里一點吐沫也沒有,還特別想吐。

  但牛茂死死抓住韁繩,努力喊出一句:

  「撤!」

  然後就帶著百騎向著另外一個方向殺去。

  既然救人已經來不及了,那就只能繼續擴大戰果。

  ……

  此刻在沛縣城外,李虎頓兵等候著。

  最先衝進去的是大概八百人左右的突騎,為的就是牢牢控制住城門附近的街道。

  在騎兵之後,李虎點了軍中的陷陣大將高順作為入城的第二梯隊。

  高順自太原之戰以後投入泰山軍後,一直作為軍中陷陣大將屢立戰功,不僅贏得了軍中老泰山軍的尊重,還給自己贏得了軍中第一陷陣將的美名。

  此次李虎南下,他專門從張沖那邊要了高順來輔弼他。

  連李虎這樣高傲排外的泰山軍老弟兄都對高順青眼有加,可見他們對高順的為人是多麼尊重。

  這就是人群氛圍的不同,在另外一個位面中,高順即便立下再多的戰功,他在呂布的軍將群體中也是不得信任的,因為他們的價值觀就和高順不匹配。

  而在泰山軍這裡,他們尊英雄,重英雄,高順在這裡才會得到真正的尊重。

  而孤獨的人總是這樣,一旦被人理解和尊重,他甚至連命都交給你。

  所以高順得了李虎之命後,毫不猶豫就帶著第二梯隊,也就是人數在一千五百人左右的陷陣士衝進了城內。

  他剛剛帶頭入城,城門樓上就傳來徐繆的喊聲。

  只見徐繆伏在牆垛上,對下面的高順大喊:

  「下面這位將軍,請務必帶上套索,城內徐州軍在前面立下圍柵了。」

  說完徐繆就讓城頭上的吏士們往下面拋繩索。

  下面的高順馬上就明白城內的情況,對上面的徐繆高喊:

  「謝了。」

  他總是這樣惜字如金。

  有了套索後,高順令一千五百人的陷陣士就在城樓下編隊。

  他將隊伍分成五隊,每隊三百人,其中每推進一處街道,就讓後面的隊伍替換上來。

  如此五隊陷陣士交替輪換,一直打穿沛縣。

  城頭上的火把將下面照得通亮,徐繆看著下面如行雲流水一般編隊的泰山軍,忍不住對伴當們讚嘆:

  「此真乃古之名將之風啊,戰後當與此君浮一大白!」

  於是,他衝著下面的高順大喊:

  「不知道是哪位將軍當面,徐繆佩服,相與將軍戰後共飲。」

  但下面卻無人會話。

  此刻,已經整隊完畢的陷陣軍皆嚼著木棍,左手堅盾,右執銳兵,踩著整齊的步伐,向著沛縣城內排頭而進。

  被忽視的徐繆沒有一點惱怒,他只是看著下面如同洪流一樣整齊而入的友軍,心馳神往。

  我泰山軍,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