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上黨
當後方的趙雲剛剛率軍抵達涅縣,正要收拾這處殘破的城壁,就聽到那些撤下來的陷陣士說,韓當帶著隊伍繼續南下了。
趙雲想了一下,擔心韓當吃虧,當即帶著控鶴軍南下,急馳襄垣。
而現實不出趙雲所料,當他沿著驛道快速推進的時候,果然在襄垣城外遭遇了一支上黨兵。
時為上黨太守的劉寵帶著步騎兩千正在襄垣一帶構建工事,突然遭遇到趙雲所率突騎的襲擊,激戰半日,不敵,退至潞縣嬰城固守。
趙雲順利帶著控鶴軍下襄垣,在將捷報送往後方後,帶著大軍直趨潞縣。
此時趙雲在和上黨軍交戰過後,才真的明白為何韓當會這麼急進,因為他們真的是太弱了。
……
當泰山軍兵現團柏谷的時候,關東洛陽方面就已經得到了上黨太守劉寵的羽檄加急。
而在當時的關東朝廷,小皇帝劉辯早已不理政事,一眾大小軍機悉為大將軍何進處理。
當劉寵匯報泰山軍已經出現在團柏谷,何進心中煩躁的同時,也多少有點慶幸。
京都的公卿們不都是傻子,實際上在泰山軍軍出雁門關的時候,其長史王謙就曾示警,以為泰山軍將指河洛,讓何進早做準備。
但何進不明白,如果泰山軍的目標是京都的話,那為什麼不從鄴城直接下河內,反要走更崎嶇的并州。
雖然後面王謙仔細為何進講述并州對於泰山軍所在的河北到底有什麼戰略作為,說泰山軍在沒有拿下側翼的并州之前,壓根是不敢南下河內的,不然就隨時有被并州地區的漢兵截斷的危險。
王謙甚至有個形象的比喻:
「泰山軍自北向南分布在太行山北側,恰如常山之蛇。這鄴城、邯鄲則為蛇首,襄國則為蛇腹,常山則為蛇尾。如并州之軍東出陘口,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而一旦泰山軍兵出河內,則首斷,如再受并州出擊,則尾、腹俱隕。」
王謙是個智謀之士,他敏銳的發現泰山軍穿越燕山進入代北地區恰恰是為他們南下上洛做準備。
那為什麼他確定目標是京都而不是長安呢?
原因當然很簡單,誰讓他們更弱呢。
王謙的判斷是沒錯的,也經得住歷史的驗證。
日後安祿山從漁陽南下的時候,同樣在并州地區做了布置,為的就是保護自己南下時候的通道。
後面也正是在并州地區的挫敗,使得朔方軍東出井陘口進入常山,截斷了安祿山的歸路。
如果不是後面李隆基自己決策急躁,催兵出潼關,使得朝庭軍大敗,安祿山可能自己就軍潰了。
但王謙的判斷並不能說服何進。他的見識並不能支持他理解這一戰略的隱藏含義。
不過好在何進還是聽勸的,聽了王謙的建議後,就將劉寵派往了上黨作為太守,構築防線。
自袁氏族滅,何進主政關東的這段時間,這位大將軍也不是沒有一點功績,這上黨地區歸攏於關東朝廷就是他的一個政績。
此前上黨地區一直是屬於并州管轄,當時并州作為劉宏的基本盤隨同劉宏西遷一起併入了關西勢力。
而那時候,關東對於關西處在絕對的上風,對於上黨地區這個只在防守方面有價值的地區並沒有投入多大的關注,其主要的精力都放在西面的崤函。
但直到并州兵在丁原的帶領下從河東進入河內,並大破袁紹之軍的時候,關東才開始重視起了河內的防禦。
而一旦重視起河內,就很自然要將上黨併入懷中。
之後在何進的主持下,關東軍從河內出發,經太行陘收得上黨,算是為關東做了開疆拓土。
而現在,讓陳王劉寵出鎮上黨也是有說道的。
在如今一眾關東卿士中,陳王無疑是超拔出群的存在。其人武藝強絕,勇猛過人,善使弓弩,箭法高超,能十發皆貫一洞而過。
有劉寵在上黨,洛陽北面無憂。
布置完了這些後,何進就沒再理過上黨這邊,全心全意開始組織關西最後的大軍。
為了以功代守,何進利用關東僅剩下的影響力不斷讓四方輸貢。
但隨著袁紹、袁術二人的崛起,實際上京都已經被絕斷了貢輸,除了徐州的陳登和吳地的孫堅依舊想辦法輸送貢資給朝廷,其他地方早就斷了。
何進一方面給陳登和孫堅加官進爵,分別授二人使持節的待遇,還將孫堅表為烏程侯,就是要他們繼續不停的納貢。
但就在何進一心編練大軍的時候,泰山軍出現在了上黨門外,果然是要來打他的京都了。
但何進也沒有多擔心,他手上依舊還有一支五萬人的大軍,都是善戰赫赫的南軍出身。
所以,在聽聞泰山軍南范上黨後,他決定親統大軍北上迎擊。
但這卻遭到了王謙在內的一眾大臣的反對,尤其是王謙說的:
「如今自泰山軍南下雁門,屢破名師盛將,氣勢鼎盛。正應借上黨山河表里以挫敵之銳氣。而大將軍輕出北上,人心易搖,不如鎮之京都,命一大將統御即可。」
其實王謙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你何進去年剛被小皇帝暗算一波,雖然僥倖在政變中獲勝了,但也只不過把劉辯給軟禁了而已。現在你何進在京還好說,而一旦你領兵在外,那小皇帝不會被人又迎立了?
說實話,王謙已經非常為何進考慮了,這等話已經多少有點大逆不道的意思了。
但這何進也不知道是不是聽不明白,反而認真的回道:
「我何進也是天下人,怎能被張沖小兒這般欺辱。他放著那關西不打,偏來犯我關東,如我不迎頭痛擊,那天下人如何看我?」
而那邊,應劭、孔伷、張咨等幕府士都堅持勸說。這個言君子不立危牆的道理,那個說哪有君子去冒戰場矢石的。
但那何進也不知道昏了頭還是怎麼的,突然激動說了句:
「昔日光武皇帝常御駕出征,乃定天下。本將軍如何不行?」
何進一番話直接將氛圍降到冰點,一眾幕府士皆沉默不言。
如應劭、孔伷、張咨這些人,實際上也知道何進有一些心思,這也是他們見機從朝廷的編制轉到大將軍幕府的原因。
但有些事,能說不能做,有些做了,卻不能說。
果然,王謙聽了何進這話,整個人鬚髮張了起來,正色道:
「大將軍,慎言。」
而另外一個在場的朝廷公卿,太常韓融則冷冷的嗆了句:
「未料大將軍竟有此雄心,能與世祖相比。」
何進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但被韓融這麼嗆,面上也過不去,大聲道:
「我有雄兵十萬,破賊如泰山壓卵!」
其實這不過是何進的找面子話,但韓融偏要給他更難堪,回道:
「未料大將軍竟如此高巍,能與泰山相比。我看,對面才是泰山軍吧。」
此時的何進已經氣得面紅耳赤了,但又搞不定這些人,只能拂袖而去。
就這樣,眾人不歡而散。
在王謙退出去的時候,突然一人悄聲走到他身邊,疑惑道:
「長史,大將軍意在進取,為何沮之。」
王謙回頭一看,正是幕府內的記室令史邊讓。
這邊讓是陳留一帶的名士,少辯博,能屬文,曾作《章華賦》而名噪一時。所以雖然邊讓位比自己低,但王謙啊還是對此人很是敬重。
他搖了搖頭,對邊讓道:
「你初來,對大將軍還不夠了解。大將軍長在得人,其才非在戰陣之間也。」
邊讓這個職位是記室令史,負責匯報各地送上來的表報,雖然位置不高,但實際上卻很重要。
邊讓也是在這個位置知道了如今天下的局勢是如何的。
所以他並沒有被王謙這番話給說服,反而憂心說了這樣一番道理。
用邊讓的話來說,此時的朝廷宛如戰果時期的周王室,可以說是群敵環伺。
南有袁術、袁紹逆黨,西有關西偽朝,東有叛服不定的張邈,北有盤踞在并州和冀州的泰山軍。
而現在那泰山軍南下,頗有虎吞河洛的態勢,在這種危難情形,大將軍不能在上黨地區贏得一場大勝,那河洛就危險了。
那邊讓還補充了一句:
「不在山河形勝的上黨決戰,難道要在京都城下坐守嗎?」
但對於邊讓的銳意進取,王謙搖搖頭。
為宦這麼久,他看多了像邊讓這樣的名士入朝,總是那樣的智珠在握,銳意進取,以為天下事就是那樣。
但實際上呢?他們是不需要為結果負責的,煌煌大言誰不會說。
但王謙需要對朝廷和天子負責,可以這麼說,以他對何進的了解,真統帥大軍到了上黨,那是必敗。
反不如遣一宿將,如將西面的朱儁調到北線,以朱帥之能,上黨之險,其勝敗還真的有未可知。
但這話不能說給邊讓聽,所以他就說了一個讓他無法辯駁的理由:
「大將軍初掌朝廷,四方藩伯未有恩德以加之。豫州袁紹近在咫尺,一旦大將軍輕出京都,一旦二袁上洛,大將軍又何以應對?」
邊讓還不服氣,還堅持:
「朱公已入京都,可將此任委之於朱公。」
王謙已頗為不耐,反問了一句:
「那是上黨重,還是京都重?」
這一下,邊讓啞口無言。
於是,王謙甩了袖子,再不理會邊讓,走了。
而那邊,邊讓則搖了搖頭,嘆道:
「長史啊長史,你的確老成持重,但卻不理解大將軍,也不理解這政事啊。」
說完,邊讓就原路返回,拐了一角,然後入了將軍幕府。
在那裡,何進已經等候在那裡了。
見邊讓回來,何進焦急問道:
「如何,王公同意了嗎?」
邊讓搖了搖頭,何進再不耐,罵了句:
「這王長史真的是老聵了,不理他,這兵咱照發。」
邊讓沉默了,他知道何進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
那王謙說的都對,但他沒有站在何進這邊想。
此時的何進正處在法理的巨大空缺下,都快要攏不住局面了。因為很簡單,兩朝未有大將軍秉國的先例。
就是那跋扈大將軍都還立一個傀儡皇帝呢,但現在呢?
朝臣已經有多長時間沒見過劉辯的面了,甚至都有傳言小皇帝已經被何進給害死了。
甚至還有一些謠言,說宮中最近總聽到小兒啼哭,這是何氏從宮外抱嬰兒入宮,謊稱是小皇帝的子嗣。
各種謠言甚囂塵上,何進亟須建立大功業以樹立威望。
而這個時候,泰山軍兵范上黨就成了何進的機會。他不是不知道泰山軍有多難對付,昔日滎陽大戰的時候,他就在虎牢關上,那滎陽上空殺聲震天,伏屍遍野又怎會忘記。
但這一次,何進認為危險不大。
因為他只需要守住太行陘就可以將泰山軍堵在上黨,到時候拖到泰山軍糧絕,對面自然會退兵。
而到時候,他何進以此大勝回京,別說穩固朝勢,甚至更近一步也未嘗不可。
所以,何進這才鐵了心的出征上黨。
之後,他也確實這麼幹的。
他先是將朱儁表為司隸校尉,權京畿諸軍,然後自己傳檄四軍,揀良將精兵以駐西園,然後由他親自掛帥負責援助上黨的戰事。
對於這一戰,何進和幕府的幕僚們商量過了,決定以河內太守薛洪屯兵汲縣抵禦鄴城方面之敵。
然後以宗室猛將劉岱統北軍萬人出太行陘,援上黨太守劉寵。
而他則節度諸軍居太行陘的天井關,從中策應上黨和河內兩面。
可以說,這一次何進幾乎將京都僅剩下的家業了,甚至為了籌集諸軍的開拔費,他還將宮中的大部分金器熔鑄了。
對於何進來說,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於是,太武三年,三月八日,關東大將軍何進統北軍五萬出上東門,兵發上黨。沿路車騎塞道,旌旗蔽日,武風赫赫。
而在這個時候,趙雲也率領控鶴軍來到璐縣西南處紮營,而此地有個平凡的名字。
它叫「三垂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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