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寸血

  第606章 寸血

  老董將河東的鹽池收入撥了三分之一給丁原用以養軍。

  但至於丁原要的援兵就算了。

  這倒不是老董偏要將事情做那麼絕,而是此時的關西正處在東西兩線交戰的情況下。

  在他的西面,崛起於涼州的屯墾變軍正在席捲涼州,他們和北宮伯玉和韓遂的變軍一道威脅著三輔一帶。

  董卓的涼州軍團已經在陳倉一帶和變軍戰鬥過多次了,現在就處在陳倉戰役的關鍵時間點,根本不可能抽調一兵一卒的。

  而東線崤函一段更是如此。此次關東方面一反常態,竟然開始主動調動兵力對關西前線的己方發動數次會戰。

  這大大超過了董卓的前期預料,在他眼裡,經歷過白馬寺之變的關東,幾乎就是冢中枯骨,沒成想現在還能雄起一波。

  不過這估計也就是最後一口氣了,所以這個時候董卓更不會將崤函前線的兵力派往并州。

  再且說了,最後的最後,你并州不還有雁門關、樓煩關嗎?能擋得住胡人,擋不住泰山軍?

  所以董卓評估了一下,認為泰山軍南下確實嚴重,但目前來看卻並不是最緊要的,所以他「合理」的分配著軍力。

  但當丁原再次送來軍報,說不僅雁門關丟了,繁峙也丟了。

  這下子董卓終於坐不住了,他之前做過并州刺史,對并州的形勝是非常了解的。雁門關一丟,并州腹心的兩大盆地就會直接暴露在泰山軍的鐵騎下。

  而一旦繁峙也丟了,那就意味著泰山軍所占據的河北一地和并州徹底打通了。

  此前,董卓能穩坐釣魚台的一個很重要原因就是他知道平城一帶的困境。

  那裡雖然也是盆地,但因為人煙稀少,土地鹵鹼,泰山軍要在當地獲得補給是非常困難的。

  而要想從河北轉輸,就需要從北面繞過太行山脈,光這個運輸難度就會讓泰山軍支撐不下去。

  所以董卓判斷,只要雁門關方面用心把守,泰山軍必然自己就退兵了。

  但現在雁門關和繁峙都丟了,那情況是真危急了。

  就在董卓在盤算手裡的這些兵哪些是可以支援并州的時候,并州方面又送來一條軍報。

  卻是那廢物一般的丁原因為搞堅壁清野,將原平的世豪和百姓也弄反了。當地黔首在一個白波賊將楊奉的帶領下,聚眾起兵響應泰山軍。

  這個時候太原北部的防禦就剩下陽曲了。

  用丁原自己的話來說,此時的太原人心惶惶,每日出城避難者不可勝數。如果再無援兵,太原不保,并州不保。

  對救援與否還在猶豫的董卓只能召開軍中大將,一同商議。

  他的親從宿將牛輔很直接,他是這樣說的:

  「泰山軍兵鋒正銳,我軍難與爭鋒。而一旦勉強抽調,我東西兩面立即就會進退維谷。所以當宜棄并州之地,謹守關西而已。」

  牛輔的話代表了一大批軍中將領,他們都是東西戰場的一線將領,非常清楚現在兩面戰役已經到了關鍵時期。

  如果這個時候分心北面的并州,那兩面戰事就會陷入僵局,此前流血流汗打出的優勢就會一朝喪盡。

  所以他們的意思就是拿土地換時間,讓丁原那個老小子帶著并州人在太原死守,讓他們從容收拾掉兩邊敵人,到時候再北上救援。

  但牛輔的觀點卻遭到了李儒的反對。

  李儒作為董卓的謀主,從大局分析道:

  「太原,天下脊樑,睥睨左右。如棄并州,河東必不可保。河東殷勞,士馬精強,京邑所資。如太尉棄之,軍中騷然。不如請撥精兵三萬,依託中條,構建防線。進可援太遠,退可保河東。」

  作為謀主的李儒自然是比牛輔想得更遠的,他從政治上給董卓分析了救援的必要性。

  那就是別看董卓好像節度關西諸軍,但實際上他的嫡系基本盤就是兩部分。

  一部分是追隨他的涼州軍,另一部分就是河東兵。兩大武備就如車的兩輪,一左一右拱衛著董卓的武人集團。

  而如果縱容泰山軍拿下太原,那河東就必然不保。而保不住河東,河東兵就會心散。到時候太師府的馬車,就會塌掉一個輪子,面臨傾覆的危險。

  更不用說,如果泰山軍占據了河東,那他們就可以從東西兩面威脅長安和洛陽。畢竟此前董卓就是河東太守,他是如何利用河東的地緣在東西兩邊騎牆的,自然不用多言了。

  所以李儒才當即表態,援兵是一定要發的。

  但這個救又比較講究策略了。李儒的意思是在河東構建防線,守住河東就行了,太原那邊就看丁原打的如何了。

  董卓沒有說話,他沉吟思考了一會,然後對人群中瘦小的一人問道:

  「文和,你怎麼看?」

  賈詡聽到這個話後,恭敬出列。

  他對這件事自然也有看法,只是董卓此前不問,他不會主動提,尤其是李儒已經表達過了。但既然董卓主動問了,他就不會保留,即便李儒已經表達過了。

  這一前一後看似不同,實際上皆是一個態度,即不敢為先。

  賈詡是這樣說的:

  「太師,如今我關西與泰山軍熟強?」

  董卓沉吟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實話實說:

  「論兵力,我們與他們在兩可之間吧。他有幽燕突騎,我有涼州大馬。他有冀州饒富,我有益州天府。他有百戰精兵,我也不差,麾下雍、涼、益兵皆是老卒。就是……」

  賈詡很直接:

  「就是泰山軍人心更齊,而我關西卻門戶之分?」

  董卓聽了這話一滯,但還是承認:

  「我也不瞞你們,確實是這樣。聽咱們的,還不都是這些年咱們帶出來的老弟兄?你指望西園內外軍給咱們賣命,那不現實。你再說益州,現在那個劉焉小動作是越來越多了,聽說他在成都的做派都堪比天子,連車輿都是仿照天子的。你說他什麼態度吧。」

  這個時候,董卓的侄子董璜卻懵懂的插了一嘴:

  「怎麼會呢?那劉焉的兩個兒子不是就在京都嘛,他敢反我們?」

  董卓噎了一下,罵道:

  「你個蠢材還不退下?」

  不是他不愛護自家侄子,而是他這話問的太蠢了。都敢想做天子,誰還在乎兒子生死?再說他不是還有一個小兒子留在身邊嗎?那就更有恃無恐了。

  都不說劉焉了,此前董卓在河東起兵入長安的時候,他弟弟董旻不也在京中為人質?他董卓在乎過?

  這話不能多說,說多了也影響兄弟感情。

  沒人在乎董璜氣鼓鼓的退下了,大夥都在看賈詡,聽他還有什麼要說的。

  在得了董卓的回答後,賈詡才反問道:

  「其實太尉也明白我們與泰山軍相爭不占人和,唯一可憑賴的就是山河之險。但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將并州河山拱手相讓呢?即便我們守住河東,但泰山軍依舊可以從龍門渡河進入關中。到時候,河東守和沒有又有什麼分別呢?」

  這個時候李儒的臉已經有點僵硬了,接著,賈詡又繼續道:

  「太師,并州說到底並不是我土,比我們心急的是丁原。我們只要援兵入并州,丁原就會一直打下去。只有給他希望,他才能死守。而我方才可用最小代價消耗泰山軍。」

  最後賈詡總結道:

  「與其將并州軍民拱手送給泰山軍,不如讓其化為焦土,一寸山河一寸血,看泰山軍能死多少人!」

  董卓明白了,他對賈詡的態度又更複雜了。

  這人好用是真的好用,之前關東的白馬寺之亂,此人不過是小小的影響了幾個關鍵人,就使得本占盡優勢的小皇帝劉辯輸個精光。

  那何進甚至連贏都贏的莫名其妙的。

  他可能怎麼也不會想到,正是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的人救了他一命。

  但這人做事確實有點絕,這個和董卓粗豪的關西性子有點相衝。董卓承認自己並不是什麼好人。

  但有一點董卓可以保證,那就是他不玩這些陰的。他要殺你,就當場抽刀子殺你。他當年殺那幫羌人帥也是如此,前面大家喝酒吃肉好不快活,但就因為這幫人在他面前拿大,吆五喝六的,他當場就抽刀殺光了他們。

  這就是關西漢子的性格,早上想要殺你,就不會留你到晚上。

  這一點既是董卓的優點,所以他常得吏士心,眾人皆願意為他效死。但這一點同樣是他的缺點,就是在政治上,尤其是權力鬥爭上,不夠圓滑。

  這也是董卓最近反思的。

  他發現政治鬥爭,尤其是權力鬥爭不能赤裸裸的搞流血,搞的眾人都以為你在爭權奪利。它往往都要上升為理念鬥爭,路線鬥爭。

  就比如之前那幫世家清流和宦官們斗的你死我活的,不就是為了爭權奪利嗎?不就是為了每一年孝廉的名額嗎?

  但清流偏偏將這一切說成正對斜的對抗,是匡扶天下,救濟漢室?

  笑死,作為一個關西武人,一個權力中心外的失意者,他董卓好想問一句:

  「天下敗壞如此,難道不正是爾等這些世家之功嗎?」

  以前的董卓可能當即就這麼說了,但現在的他在把持朝政後卻理解了那幫人。

  這權力鬥爭啊,還真的不能和戰場上一樣。

  於是,他即便對賈詡的手段感到不舒服,但還是說服自己要接受,更要學習。

  自己呀,再不是那個一無所依只有一腔憤懣的董肥肥了,而是大漢的太師!是真正能使大漢再次偉大的守護者。

  其實在開會的一開始,他自己內心也是傾向於救援并州的。這倒不是從政治上,而是從戰略意圖上。

  作為同屬於皇甫嵩的一流統帥,董卓隱約看出了泰山軍的攻擊目標是誰了。

  那張沖打并州真的是為了打自己?董卓覺得不是。以關西的實力和體量,那個張沖應該很清楚,這必然是一場持久戰。

  所以張沖用兵的終點不會是長安,因為他會陷入關西戰場的泥淖。到時候中原一帶的諸侯整合了實力,那慘的就是張沖了。

  既然不是長安,那即是洛陽了。

  此時的洛陽就如一頭蒙頭亂撞的雄鹿,他以為自己還是主角,其實不知道他早就是別人眼裡的獵物。

  如果他董卓是張沖,他也會打洛陽。打下洛陽,憑藉崤函天險和高屋建瓴的并州,那就能將關西完全鎖死在西北。

  到時候張沖就可以從容攻略中原了。

  董卓沒有和張沖正面較量過,但他知道,如果自己都是這麼想的,那張沖小賊也必然是這麼想的。

  也許這就是英雄所見略同吧。

  他董卓是英雄,那張沖小賊也不差,算半個英雄,能想到一塊也是正常。

  想了半天,董卓終於下定決心。

  會後,董卓終於令麾下大將胡軫率領并州兵三千,西園兵三萬,涼州兵萬餘,合計總兵力五萬,從蒲板過河,支援并州。

  說來說去,董太師還是要拿西園兵作為冤大頭去并州拼個一寸山河一寸血。

  且不說董太師的「精明」,此時,丁原也到了他最關鍵的時候。

  ……

  太原郡,陽曲,沂口。

  并州作為天下脊背,北國鎖鑰,其在地緣防禦上是得天獨厚的。在它的外緣四面環山,地勢險要,東為太行,西為呂梁、北為恆山、南為中條。

  而依託於這些山系的雁門和樓煩更是將盆地中的太原牢牢守在懷裡。可以說守在太原,退為守國一方,進則控扼山河。

  但可惜,一旦雁門關被突破後,沿著汾水自北向南,就只有一處關隘可以守護太原了。

  那就是忻口。

  此地為北面南下太原的必經之路,其兩面是山,東為五台山,西為雲中山,山巒起伏,中間滹沱水穿越其中。

  而大軍行動必沿著水道而下,所以忻口又為太原最後的屏障。

  并州刺史丁原當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當原平民反,他當即就令大將郭琳帶兵五千前驅陽曲,其重中之重就是沂口。

  於是,圍繞著這處險關,并州會戰的第一次血戰就這樣開啟了。

  (本章完)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