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赴死

  小遼水的南岸的野渡口,此時人聲嘈雜,亂做一遭。

  就在剛剛平州刺史公孫度親自來到了渡口處,手殺了一名漢吏。

  這位五百主只因為丟失了一批輕舟就被公孫度親自處決了。

  沒有人敢勸,因為這些軍將們都知道公孫度痛下殺手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是的,是悲憤!是迷茫!更是恐懼。

  軍中最先,為公孫家倚為柱石的柳毅大將就這樣死了,隨他一起而沒的是兩千馬步胡漢。

  柳毅的戰死除了對遼東軍的士氣產生巨大破壞之外,對整個戰局的走勢也是致命的。

  現在小遼水的北岸陣地已經丟失,且從目前看玄菟多半也是丟了。如此下來,遼東軍就被鎖死在了小遼水以南了。

  但這些只是對軍中那些銳意進取的軍將而言的。對於軍中大部分吏士來說,這反而是好消息。

  畢竟,敵軍要想打過來也得渡過小遼水,到時候小遼水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但這些都是上面貴人要考慮的。

  對於多數的遼東軍吏士來說,活著就行!

  ……

  小遼水對峙的翌日,清晨。

  烏雅正在小遼水邊上發呆。

  這個時候,一個掛著某個家族族旗的營頭從上游下來,看起來像是試圖到上游尋找淺水處。

  但顯然,他們失敗了。

  烏雅看著那面奇怪的字符的旗幟,並不清楚為何漢人總愛用這些奇奇古怪的東西作為部落的圖騰。

  想不明白,烏雅就不想了,這是他們肅慎人的美德。

  對於他們來說,世界只有黃羊、東珠、弓弩才最重要,其他的誰管呢?

  在岸邊,他又看了一會下來的漢兵,發了會呆就隨便割了點草回到營地了。

  回到營地,烏雅發現自己營地的旁邊又開出了一處營地,站在外面都能聽到那些嘰里咕嚕。

  烏雅厭惡的撇了撇嘴,聽出是北面的夫餘人。

  夫餘人總瞧不起他們這些肅慎人,覺得他們是沒有文化的蠻子。

  哼!你夫余有個王就是有文化了?不也還是蠻子?

  這種二狗子,他烏雅最是瞧不起。

  背著草,烏雅回到營地,一到就遇到自己那個帳篷的族人們在那聊。

  他們告訴烏雅,這一次的戰鬥規模應該非常大。

  用他們的話說,從早上到現在,源源不斷有營頭從後方開來,多少年了,沒見過這麼多的人了。

  上一次見,還是他們部落最年長的邑長去世的時候,那是啥山里知道有號的部落皆來參加了。

  在烏雅和這些個族人暢聊的時候,又一支肅慎小隊回來了,他們背著個漁網各個喜笑顏開。

  他們見到烏雅他們後,趕緊叫道:

  「趕緊來搭手,上大貨了。」

  烏雅等人忙上前,果然見到這些漁網裡全是大魚,正在那活蹦亂跳。

  烏雅他們連忙接魚,就聽那隊肅慎中一人說道:

  「這條水是真的好啊,都是大魚,那些漢人太傻了,這麼多魚竟然就看著。」

  其他幾個肅慎人連忙點頭,應和道:

  「是的,這些漢人是真的傻,這條河就應該讓給我們,這樣不知道一天能打多少魚呢?」

  當這些肅慎人在討論這些魚的時候,可能並不在乎這條小遼水剛剛吞噬了多少人命。

  和漢人不同,這些肅慎人的待遇是千差萬別的。

  他們當中的勇士會被揀選到各個漢將帳下做牙兵,這些人有足夠的伙食和待遇。但其他的肅慎人就需要自己解決補給問題。

  所以當烏雅這些人獲得足夠的魚獲的時候,早就樂得不行了,哪還會在乎這些魚吃過人肉?

  烏雅當年還在部落的時候,就曾問過那些出山的族人,問他們既然漢人不供應糧秣,那還出山血什麼戰呢?

  至今,烏雅還記得那個族人用閃閃發光的眼神憧憬道:

  「你不懂,誰會為了那幾袋粟出山?有這個,我打幾頭黃羊不行?我們真正在乎的是戰利品。每次破城,我們可以大搶三日。你知道這意味什麼?」

  當時烏雅不懂,現在他知道了,那裡有一切。

  正是為了破城後的劫掠,烏雅他們部落的青壯出來了二十人。

  之前隨漢人破了一處高句麗的山城時,烏雅他們死了三個,但當他們帶著戰利品回到邑落的時候,他們的人數擴大到了三十人。

  而現在他們三十人再次追隨公孫度出發,他們的目標就是玄菟城。

  但這個畢竟是目標,在這段時間中,他們還是要自己管自己的,有了這些大魚,他們又能熬個十天。

  但就在烏雅他們歡天喜地的時候,隔壁營的夫餘人出來了,見到這些活蹦亂跳的大魚後,下意識就圍了過來。

  烏雅見這些夫餘人越聚越多,有點緊張了,張口叫了句:

  「看什麼看,河裡多著呢,自己去網啊。」

  但烏雅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反倒是提醒了這些扶餘人。他們將烏雅這人團團圍住,然後就開始將他們撲倒在地,直接開始爭搶起來。

  混亂中,漁網被撂在了地上,一群大頭魚只能絕望的在黃泥地上蹦躂。

  場面越來越混亂,其他帳落的肅慎人看見自己人被欺負了,也紛紛趕了過來。

  一場大鬥毆越演越烈,甚至到了肅慎人看見扶餘人就要揍。

  這個時候,一些披甲刀兵終於趕了過來。

  這些人都是戰兵,看見各營的部落民都在廝鬥,臉上就不好看,就準備下場。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營的扶餘人甲兵也趕了過來,看見肅慎人的甲兵要欺負自己人,大罵:

  「山狗,你們也敢動我大扶餘人?」

  那邊為首的肅慎營將聽到這個話後,火冒三丈:

  「該死,是你們人搶我們營的魚獲。」

  但肅慎營將的解釋並沒有緩解,反而讓扶餘將更氣盛:

  「好,連自己的食都護不住的山狗也配和我狂吠?」

  這一句話是真的惹怒了對面的肅慎營將了。

  他直接從伴當手裡拿起一面三層牛皮包裹的巨楯,然後反手就拔出了自己的刀。

  看見這山狗還敢對自己呲牙,對面的扶餘將感覺到自己的威嚴被冒犯了。

  他一口濃痰呸到黃土地上,然後舉起一個橡木錘就沖了過來。

  其實這一副場景非常滑稽。

  文明程度最低的肅慎將用著漢楯、漢兵,反而文明程度相對較高的扶餘將卻是蠻人作風。

  兩將一上來,就是生死搏殺。

  對於他們這些從部落蠻荒氛圍出來的武士來說,沒有點到為止,每一次比武就是生死戰。

  就在這個時候,馬蹄聲來,一名披甲騎將直接沖了過來,先是用手中的馬鞭抽翻了兩個營將,然後直接策馬衝撞進了鬥毆的人群中。

  在其後,又是十餘騎沖了進來,他們手持著木棍對著下面的這些兩族丁一陣敲擊,砸的下面一眾是哀嚎不斷,鮮血淋漓。

  混亂就這樣被粗暴的消弭了,但這就真的結束了嗎?

  ……

  摘掉面甲,公孫離厭惡的看了一眼下面哀嚎的兩個胡將,殺氣凜然道:

  「還不站起來?如果你們連一頓鞭子都吃不住,就是活著也對我們公孫家沒用。」

  這句話駭得地上的兩個胡將呲溜站了起來。

  他們臉上一片血污,顯然是傷得厲害了,但依舊不敢有怒色,腆著臉媚笑道:

  「公孫郎君,怨我們,怨我們,是咱們不懂事,你息怒。」

  這個叫公孫離的騎將並沒有理他們的諂媚,而是直接下了一個命令:

  「有一股賊軍在小遼水的下游乘舟過來了,你兩帶著各自的甲兵去下游尋他們。」

  見這兩個胡將不動,公孫離才補充了一句:

  「這次給你記軍功。」

  說完再不搭理這兩人,策馬離開了。

  這兩個胡將直到這隊漢騎離開了,才敢直起腰。

  這個時候,兩人沒了剛剛的你死我活,反而互相抱怨:

  「真要帶族人們去下游尋那些敵軍?」

  「去個屁,那個小公孫說話不清不楚的,說一股,那這一股是多少呢?騎軍多少?步甲多少?熊的,什麼都搞不清楚就讓我們去送死。要去你去,我反正是不去!」

  別看這個扶餘將說的硬氣,但是看到那個肅慎將悶著頭就去召集部下們,此人也只能嘆了一口氣,隨後也去召集了。

  半個時辰後,當這兩人沒辦法再拖延了,這兩將才磨磨蹭蹭的帶著五百兵出了營,向著小遼水的下游而去。

  而對於這一切,遠處的公孫離全部看在眼裡。

  直到這些胡兵全部出動,公孫離才罵了句:

  「這些胡狗一貫偷奸耍滑,想指望彼輩用命真不如指望豚犬。」

  公孫度的謾罵惹來邊上另外一名騎將輕笑:

  「所以才要讓他們物盡其用啊。」

  說完,兩人暢快大笑。

  說這話的也是公孫將,在他們身後是一支足有兩千人的龐大騎軍,這是他們公孫家的底蘊。

  而之所以他們會在這裡,全因為柳毅的戰死。

  他們倒不是悲痛於柳毅,而是隨著柳毅的戰死,遼東軍將的格局出現了巨大變化。柳毅是外姓大將的支柱,隨著他的倒下,以公孫度這些宗親將自然是要填補上去的。

  但這個就需要他們能有拿的出手的軍功。

  所以就有了這麼一幕,為了公孫家的榮耀,請這些胡虜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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