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血殿

  此時在殿外,楊彪的耐性已經耗盡。【記住本站域名】

  他再忍不住對當頭的劉松道:

  「宗正,這個時候咱們該進去。哪有聖上不虞,臣子卻不在的道理。」

  劉松當然知道楊彪說這話的深層意思,那就是如果皇帝駕崩了,但他們不在,就沒準給殿內那些內朝臣矯詔的機會。

  此前宦官集團之所以能鎮壓黨人和士大夫集團,就是因為這些宦官矯詔調動城內的軍事力量。

  但劉松作為宗室,維護皇家的威嚴就是最大的道理。

  沒有聖上的傳旨,私闖前殿,那是何等忤逆不尊的行為。所以即便劉松心裡也是如楊彪一樣擔憂,但還是忍住了。

  他面無表情:

  「臣子的道理就是陛下讓我們到哪就到哪,別那麼多心思。」

  這話說得有點重了,楊彪畢竟也是三公之一,還是如今清流之柱,這麼說讓楊彪有點下不來台了。

  但又如何呢?

  劉松對楊彪的跳脫實際上是非常不滿的。

  他也隱隱約約聽說楊彪結社了一批士族少壯,要學當年陳蕃那樣,舉行兵諫,好徹底剷除宦官們。

  但這種舉動在如今的局面下可以說是非常不智的。

  前線函谷關已經大戰,本來陛下不虞就已經影響了前線士氣了,要是再爆發內亂,那關西還能抵擋住關東?

  所以對於楊彪這種不顧大局的小動作,劉松絕不容忍。

  楊彪見劉松這麼食古不化,還想再勸,就見其人已經拂袖背著自己。

  楊彪大怒,難道他就是好相與的?

  就在他破口要罵的時候,太尉馬日就拉住了他。

  馬日出自扶風馬氏,是本朝真正的戚室。別看他楊彪出自弘農楊氏,但真要論,這馬氏才是關西第一。

  所以當馬日拉住楊彪後,他就是有氣也沒法發,只能遠遠對著劉松嘲了句:

  「豎子,誠不可與謀。」

  在楊彪和劉松這邊鬧的時候,人群的後面,劉范額頭冒著虛汗,正不斷瞅著人群里的其他人。

  這些人和他一樣都是胖大打扮,朝服里一定是穿了東西的。

  這幾個或是楊氏的門生,或是心懷忠義的僚屬,銳意進取。總之這些人是關西朝廷里的少壯派,平日皆以楊彪為魁首。

  這些人有十二人,分別是劉范,李約、韓貞、李輿、馬宇、王璠、郭行、羅立、孟琯、顧邕、魏紀、魏艾。

  這十二人就是楊氏的十二虎將,這一次剷除宦官們就是他們和楊彪等人策劃的。

  而且這些人不僅自己策劃,還要自己動手。

  這就是漢士之烈。

  千萬別覺得這些人都是什麼幸進之輩,只是想在大事中謀得一份富貴。這裡面哪一個都是有身份的。

  如劉范就是益州刺史劉焉的長子,妥妥的宗室之後。按道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種動刀兵的事怎麼也輪不到堂堂益州刺史之子來做。

  但劉范偏就做了,而且還是這個集團里的核心人物。正是他鼓動楊彪為漢室計,當斷則斷。

  而如李約、韓貞、李輿等,都是關隴的巨室子弟,舉薦入朝為郎。這三人素果敢堅毅,志勇決略,在被劉范聊了幾次後就毅然加入了楊彪這個隊伍。

  然後像馬宇、王蟠、郭行、羅立、孟琯、顧邕、魏紀、魏艾等,不是來自扶風、就是來自太原、或是偏僻江南,都是有一份能說道的背景的。

  但這一刻,這些人皆如匹夫一樣,決定親自有手中骨朵,下場拼殺。

  為何要如此呢?

  這是孟琯的建議。

  孟琯出自扶風孟氏,是前涼州刺史孟佗的兒子,他還有一個弟弟孟達。

  和他那個攀附宦官的父親不同,孟琯自幼就痛恨宦官,許是對其父阿諛的行為不恥的一種逆反吧。

  孟琯自負奇才,銳意進取,不以其父蔭就蒙童子郎,之後又以文章效用蘭台。當時楊彪就為侍中,是孟琯的上司。

  二人因皆憤恨宦官倒行逆施,性格上也是那種詭激乘險的,所以建立了非常深的私人關係。

  這一次行動,孟琯就是主謀之一。

  就是他建議大夥皆披內甲,袖藏骨朵,就在前殿將那些大宦官們給剷除。孟琯從歷次倒宦失敗的經驗看到,宦官們因為背靠皇權,牢牢掌握著大義,所以總能獲得禁軍的支持。

  別看張讓這邊怕關西豪族們對西園外軍的影響力,實際上楊彪等人同樣怕張讓他們所代表的皇權。

  想讓底下的西園軍吏士們起兵攻打皇宮,這背後的難度太大了。更不用說,這次倒宦就是楊彪一門的意思,如馬日這樣的太尉都被蒙在骨子裡。你說,楊彪能策劃得了幾個兵。

  這裡面還有一個關鍵人物是楊彪忌憚的。

  他就是傅燮,前執金吾,現在的射生校尉。

  按照漢家制度,執掌南軍,守衛未央宮宮門和宮內的是衛尉及其衛士。而前執金吾是統北軍,衛戍京師,拘捕犯法官員。

  所以衛尉和執金吾一里一外共同守護長安安全。

  但這是以前了,在劉宏西巡長安後,他幾乎將所有的兵力都用來建立西園軍,自然沒有足夠的兵力再重建一支衛尉。

  但劉宏也知道西園軍規模太大,來源又蕪雜,根本就不敢讓這些人作為自己的宮衛。

  所以他將自己最放心的射生軍作為宮城宿衛。

  射生軍本就是宗室、勛舊子弟,又簡拔了關西豪勇之士充任,無論是戰鬥力還是忠誠度都是有保障的。

  所以換句話說,傅燮這個射生校尉就是掌管了京城禁衛大權。

  如果楊彪能將傅燮拉到他這個陣營,那確實不需要他們這些個世家子弟親自操刀,但問題是人家傅燮根本不可能做這事。

  楊彪素知傅燮,別看這人被聖上三起三落,但論忠心,可能是在場之人最忠心的一個。

  要是以倒宦為藉口就能拉攏此人,此人也不會在河南世家清君側的時候連夜棄軍去追陛下。

  所以在無法得到傅燮的支持,又沒有名分調動城外的西園屯軍,留給楊彪等人的破局之路就只有如今這一條了。

  當陛下駕崩後,就直接在前殿錘殺宦官們。然後得到大義名分後,自然可以調動傅南容這些人。

  如此博浪一搏自然兇險萬分,但卻正合這些激情亢奮的少壯派的意。

  匡扶大漢,就從我輩錘殺宦官們始。

  為此,他們專門買通了守衛端門的端門尉葛禮。

  這裡面中馬宇和葛禮是同鄉,本來就認識。之後馬宇為了拉葛禮入伙,整日請葛禮喝酒。

  葛禮這人還愛博戲,馬宇就專門組局輸錢給他。這時間一長,馬宇就和端門守衛這些人混得廝熟。

  這一次,之所以他們能帶甲執骨朵入內,就是因為那些端門衛士們壓根沒檢查。

  宮禁之松,由此可知。

  但可惜這般嚴密的事情,卻還是泄露給了張讓等人。

  泄露之人正是楊氏一黨之魏艾,他本人曾是陽球的門下。之後陽球造反被殺,他被貶外縣。其境內有閹豎豪奴擾民占田,魏艾一把殺之。

  之後魏艾因為理政頗有聲名,就再次入選中郎入京。之後更是機靈地隨劉宏車架入長安,超拔為京兆尹。

  楊彪因魏艾是陽球門客,心裡有點慚愧,畢竟當年是他激將陽球伏王甫,才使得陽球而死的。

  所以楊彪就對魏艾有一點補償心思在。此外這人又在地方上殺過宦官的豪奴,就認為可用,以實情相告。

  但實際上魏艾早就和張讓等人有了交道,他這個京兆尹就是這麼巴結來的。

  所以,除了不知道楊彪怎麼動手,他密謀的一幹事等皆早被張讓等人獲悉。

  而對此,楊彪這些人還一點不清楚。

  ……

  楊彪耳尖,突然就聽到前殿內好像有什麼東西打翻了的聲音。

  他心裡大疑,再不顧體統,高喊:

  「陛下,我等在外祈福,殷殷切切,不知道陛下龍體有沒有好些。」

  楊彪的話自然惹來了劉松、劉艾、傅南容等帝黨的怒視,怪楊彪打擾了陛下的休息。

  但很快眾人就發現不對了,因為隨著楊彪的詢問,殿內竟然鴉雀無聲。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陛下已經……?

  還不等他們想到最壞的結果,裡面傳來一黃門的召入聲:

  「陛下傳召宗正劉松、太尉馬日、司空楊彪、司徒趙謙入殿。」

  對於這個詔令,除了楊彪之外沒人有疑惑。

  因為這份名單明顯就是輔政大臣的人選,而且非常符合陛下的制衡之道。這必然是陛下的詔書。

  所以沒有任何疑惑,劉松、馬日、趙謙紛紛將衣冠正好,就到前殿脫鞋,然後兩邊的小黃門們依次將這些公卿給扶上殿。

  但楊彪卻一動不敢動,他現在額頭上止不住在冒汗。

  因為心裡有那些事,所以在聽到要召他入內的詔命,楊彪第一時間就覺得不可信。

  他轉頭望了一眼後面的劉范、孟琯等人,從他們的臉上也看到了不安。

  這個時候孟琯已經顧不得惹眼,跨步走到了楊彪一邊,抓著楊彪的手就勸:

  「司空,恐有詐,萬不能入內。」

  楊彪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陛下有詔,他如何能不入內?而且,他自認為謀事嚴密,今日之事絕不可能被張讓這些人知道。

  這個時候,那個一直垂著臉的小黃門又小聲催促了下:

  「司空,陛下時間緊迫,萬不能再耽擱了。」

  楊彪想著裡面正在商量輔政大臣的人選,他沒有任何理由不去分這聖上駕崩後留下的權柄。

  於是,他一咬牙,就利索地脫了鞋,也不用小黃門扶,就闊步入殿了。

  望著楊彪的背影,孟琯心裡滿是不安。

  第一次感覺計劃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

  兩邊的小黃門剛推開殿門,楊彪就看到陛下躺在床榻上,不發一語。而之前入內的劉松、馬日、趙謙三人就跪在床榻,低聲說著話。

  就在楊彪踏入殿後,後面的殿門就封上了。

  還不等楊彪說話,站在柱後的段珪就走了上來,直接將楊彪推地踉蹌。

  然後就聽這段珪道:

  「聖上有詔,你何敢怠慢?還不速速上前。」

  楊彪知道自己理虧,抿著嘴,默不作聲就踏步上前。

  他因為肚子有氣,所以走的時候腰是直著的,然後等他走到距離床榻幾步的時候,下意識就要低頭。

  突然,他瞥到了劉宏那蒼白的臉,心裡一驚,接著他就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

  只見楊彪猛然就跳到了劉宏一邊,手直接放在了他的鼻子下。

  這一摸,楊彪懵了。

  他馬上就對劉松、馬日、趙謙喊:

  「陛下薨了。」

  劉松三人大驚,他們一直恪守人臣的本分,一路彎腰垂目,不敢看劉宏一眼。突然聽到楊彪說這個話,哪個不驚。

  就在三人也要上前試的時候,黑暗中的張讓說話了:

  「陛下遺命,要讓三公和宗正一起陪他走。各位公卿,老奴只能遵從陛下的遺命了。」

  也是張讓說話的這個功夫,段珪已經帶著另外一名小黃門拉著條白綾就向楊彪沖了過來。

  段珪獰笑:

  「司徒,得罪了。這白綾是陛下賜的,你可別推了。」

  但就在他要套住楊彪的時候,一陣劇痛就從天靈蓋傳來,然後他就不知道了。

  但在場的其他人可看得分明,確是剛剛楊彪不知道怎麼就從袖子裡綽出個鐵骨朵,然後對著段珪的天門就是一錘。

  這一下,直接把段珪的腦袋砸得稀爛,各種紅的白的撒了一地。

  這變故嚇了張讓一跳,他扯著嗓子就嘶喊:

  「一起上,直接用匕。」

  到底還是張讓狠,直接讓下面的帶這匕首。

  楊彪確實有點氣力,但如何擋得住前後左右的攢刺。

  匕首順著內甲的隙縫刺破肌膚。

  不一會,楊彪就已經倒在了血泊中,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就這麼眼睛死死地盯著張讓。

  而楊彪一死,剩下的劉松、馬日、趙謙也被捅死在了前殿。

  張讓見大局已定,走到楊彪面前,忍不住嘲諷道:

  「你怎麼和我斗?你父都只能在我門下低眉,你哪來的勇氣?」

  說完,他就對屏風後的劉協道:

  「陛下,大事已定。」

  但他一抬頭,就怔住了。

  他發現劉協根本沒在屏風後。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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