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跪拜

  風拍打在張沖的鐵面上,順著鐵面的孔洞灌在他的眼睛上,發酸。🐼💚 6➈ᔕ𝐇𝕦𝓧.𝕔σ𝐌 🍫😲

  他看著視野中越來越清晰的敵軍,心裡波瀾不驚,挺槊縱馬。

  聲音漸漸的,漸漸的,低到世界沉寂得只剩下了呼吸。

  時間慢慢的,慢慢的,慢到戰場呈現出了黑白的景色。

  突然……

  「嘩……」

  「嘭……」

  張沖駕著自己的坐騎如一鐵錘撞上了漢軍的長矛陣上。

  沒有任何的停滯,沒有任何的阻礙,張沖單人單騎就這樣撞進了漢軍陣里。

  這一撞,撞出了聲音,天地間的喧鬧沸騰都跳了出來。

  這一撞,撞出了色彩,這戰場的紅黃橙綠猛躍在眼裡。

  張衝陷的這一陣是刑舉、徐榮合編的三千人步陣。此陣作為護烏桓常備精銳,無論是意志還是甲械都位居鎮北軍前茅。

  但就這樣一個精銳的步軍營頭,在張沖的衝鋒陷陣下毫無抵抗能力。

  無論是戈矛還是箭矢,碰到張沖的甲冑都被彈開。至於刀斧一類甚至碰都碰不到張沖,因為張沖的戰馬壓根不是在撞擊而是如履平地一樣狂奔。

  是的,沒有說錯,戰馬沒有撞擊,只有狂奔。

  騎軍衝撞靠的是馬力,而張沖卻直接靠著他無窮的體能和怪力清空著所當的一切敵人。

  尋常鐵兵不過二三斤有餘,至於馬矟也不過是三斤的槊頭配上丈八的木桿。但張沖手中的馬矟卻是真正的精鋼打造,合重一百二十斤,這還是反覆捶打後的結果。

  尋常人別說作戰,就是舉都舉不動。但此刻的張沖卻使此馬矟運轉如風,精鋼的馬矟被舞出了殘影,面前的漢軍無不被抽碎而飛。

  所以張沖的千里駒只需要馱著全重三百斤的張沖,一路踩著碎肢奔行就好了。

  這般兵刃,這般武力,世無再有。

  戰場的聲音很大,近十萬人千人千心,自然是各說各的。但這一刻,刑舉部的吏士們卻像啞了一樣,怎麼努力都說不出話一樣。

  他們的腳步也如灌了鉛一樣,怎麼挪都挪不動。

  甚至這些人被張沖抽碎的時候,都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而戰場其餘的漢軍們在看到中路掀起的血雨,也沒了話了。

  血雨不是一個形容詞,是這些久戰老卒們親眼看到的真實。

  早已無畏懼的老卒們,在看到這般魔世之景,抖若篩糠。

  就這樣,偌大的戰場上,一點聲音也無。

  而北坡下的盧毓,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你讓他此生如何能忘?

  他眼神渙散,呢喃道:

  「此威此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千載來誰能與此人伯仲相堪。」

  ……

  刑舉死了,這個護烏桓校尉部的第一豪傑,落幕了。

  這人以勇力稱雄軍中,未從軍就常出塞外,每每獵胡頭來換賞,可以說是被鮮卑人恨得發指。

  但十餘年了,刑舉還活得好好的,甚至還帶著越來越多的豪傑勇士深入塞外,飢餐北虜肉,渴飲鮮卑血。

  但就這樣一個十萬鮮卑控弦士都奈何不得的男人,死在了中人亭。

  甚至,甚至,他都不是被張沖直接殺死的。

  只不過是一些被張沖掃到的石子射到了他的臉上,就將他的頭顱給射爆了。

  也就是說刑舉還沒有任何搏命的機會,甚至連刀都沒有指著張沖的時候,就這樣屈辱死了。

  刑舉死後,沒有扈兵要替他報仇,他們只是含著淚裹著刑舉的屍體撤離了戰場。

  他們遠遠的看著那名神威如天的男人,恐懼、崇拜的心情複雜在心頭。

  他們知道,自己一輩子都報不了仇的。

  當張沖已經沖陣而過的時候,李大目才扛著杏黃大纛帶著甲騎、橫撞將,突騎們沖了上來。

  如果說剛剛張沖就好像雷射一樣穿透著漢軍陣,那這會泰山軍的突騎們就好像鐵耙一樣,耕犁著這片土地,在原地留下一灘灘血跡。

  刑舉、徐榮的三千步兵陣就這樣一擊而崩。

  一支軍陣的崩潰壓根不需要殺死全部的士兵,甚至最多只需要三分之一的士卒受傷或戰死,這支軍隊就已經崩潰了。

  這倒不僅僅是士氣的問題,而是每倒地一個軍吏,就需要兩個士卒來幫助他轉移到後方。而在實際中,軍士們因為害怕戰場的血腥廝殺,甚至會出現一名軍吏受傷,全什的部下們一起扛著他退下去的滑稽場景。

  而一旦士卒們退到後陣,再想驅趕他們回到原先的陣地,那就是千難萬難了。

  但刑舉部的崩潰不是這樣的,此部是真正的傷亡過重,無人能戰了。

  在被相當於他們總兵力的騎兵集團衝鋒後,戰場上已經沒有一個人可以站著了。

  ……

  杏黃大纛下,李大目雙手扛著大纛,死死的盯著前面的王上。

  他對著邊上猶在猛殺的典韋,高聲大喊:

  「阿韋,這樣不行。王上沖得太快了,他的馬扛不住的。」

  典韋一下子回神,他看了一眼前面如風如電的王上,那抹杏黃的身影已經成了腥紅,都要快和漢軍的絳紅色分不清了。

  高速奔行中,典韋只能大聲回李大目:

  「大目,你帶著弟兄們繼續追。🔥🍮 ❻9ᔕн𝓾𝐗.匚Ỗ𝐦 💥💚我帶人追上王上,給王上換馬。」

  李大目點了點頭,用力抓著杏黃大纛,調整著急促的呼吸。

  他的背後是二百甲騎,要穩住衝擊陣,不能分割。

  然後典韋左手點了兩將,分別是橫撞將中的程普和韓當。

  兩人收到指令,帶著各自的部下,將三匹絕品千里馬擁在中間,然後就在典韋的帶領下,加速追趕王上。

  這會,張沖已經衝到了副帥韋端的陣前。

  這位名士統帥正用著仇恨的眼神盯著那賊頭,沉著的調度著方陣。

  他要為自己的侄子,自己的義子報仇。

  韋端的中軍是一支四千人的重整軍。在後方盧植中軍的支援下,高蕃帶著渤海大戟士加入到了韋端的序列。

  在得到高蕃的增援後,韋端果斷令這一支久經考驗值得信賴的精銳之師前驅陣前,組成了第一條防線。

  在其後就是他手中的原北軍吏士為骨幹,老軍為血肉的精銳,這些人皆願為韋端而戰。

  他們有信心護衛自己的統帥,抵擋一切來犯之師。

  直到他們遇到了面前的這個男人。

  ……

  千軍萬馬之前,旌旗下,高番汗流如注,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可能要死了。

  出自渤海高氏的他,不是第一次面臨死亡,但每一次死里逃亡後,他都獲得了更多的榮譽。

  而這份榮譽更是在自己族弟高覽拋棄主君後,更顯得彌足珍貴。

  原先的高氏雙庭柱已經倒了一支了,那剩下的一支就是頂樑柱,怎麼都不能倒。

  但只看了一眼對面正奔來的騎士,高番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的本能,坐騎的本能,都在驅動他趕緊逃離此地,離開他,逃!趕緊逃!

  但將榮譽視為生命的高番,只對這種本能感覺到羞恥。

  他咬著牙,如野獸一般嘶吼,他怒吼一聲:

  「啊,好賊頭,死來啊,死來!」

  他拎著馬矟,錘擊著自己的愛馬,驅趕著它沖向對面那個男人。

  就這樣,在萬眾矚目中,高番舉起了馬矟,單騎衝鋒了。

  後方,輿車上的韋端看到高番的舉動,大罵:

  「狗奴兵子,壞我大事!」

  但高番已經聽不到了,他熱血上涌,戰勝了恐懼心理,調用著全部的激素,全部的心力,他要對著那個男人衝鋒!

  不停,不停,加速,加速。

  一聲悶響,高番在飄。

  他看到天地反轉,他看到那藍藍的天,也看到了自己的坐騎,那上面有自己的下半身。

  他口中狂吐著鮮血,雙眼慢慢渙散,沒有一點遺憾。

  他和當世最強的武士一戰,無憾死。

  ……

  時間緩緩流逝,剛剛那一幕落在大戟士們的眼裡是這樣的。

  面對著主將的衝鋒,對面騎士只是橫揮了馬矟,那耀著精光的槊頭就斬斷了主將的腰腹。

  高番被一切兩半,上半部分直接飛了出去,落在了草地上。

  隨後,對面那名騎士停在了陣前,悶哼出一句:

  「讓開。」

  聽到這句話的大戟士們只感到無比恥辱。

  殺了自己那麼多袍澤,還殺了自家主將,就想一句話讓他們離開?

  但,但,但他們怎麼都放不下那大戟,不敢面對著那個男人。

  於是,哭泣從渤海大戟士陣中傳來,在萬軍的面前,他們崩潰了。

  他們丟掉了大戟,脫掉了軍衣,只留著犢鼻袴退出了戰場。

  他們無法克服恐懼,面對這個男人。

  但在撤退的人群中,一名吏士卻顯得那麼矚目。

  他整齊的穿著軍衣,頭戴武弁,緩緩從陣中走到了張沖的面前。

  看著這個神威如天的男人,這名軍吏緩緩的拜下了,他扣頭請求:

  「請恁讓我的弟兄們帶著我兄長的屍身回去。為此,我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取他的屍身。」

  面具下,張沖掀開了面具,一股灼熱的空氣從盔甲中噴出,他彎腰翻出水袋,喝著蜜水,問著下面的軍吏:

  「你叫什麼名字。」

  軍吏沒有抬頭,緩緩道:

  「在下高敖,拜託了。」

  張沖笑了,他將精鋼馬矟壓在了高敖的肩頭,淡淡道:

  「好,你的命我就收下了。你兄長的屍身你可以帶走,但在戰後來找我,從此你的命是屬於我的了。」

  高敖抬著頭,錯愕的看著那背負大日的男人,最後重重的磕下了頭。

  也是這個時候,典韋帶著韓當、程普等人奔了過來。

  典韋一來,急對張沖道:

  「王上,赤駒已經奔不動了,請先換馬。」

  說完,典韋一手攬著一匹渾身無一絲雜毛的千里馬,送到了張沖面前。

  張沖看著典韋那緊張得不行的臉,哈哈大笑。

  然後一撐馬背,就從赤駒身上躍到了那新馬的身上。

  隨後,張沖一拉韁繩,舉著馬矟,對前面剩下的漢軍大吼一聲:

  「讓開路。」

  於是,願意為韋端戰死的北軍們讓開了一條通道,露出了大纛下的韋端。

  韋端在輿車上氣得發抖,他站起來,奪過一柄大槊,隨後高呼:

  「殺!殺!殺!」

  說完,他就令自己的車夫駕著戰車,對著張衝撞了過去。

  此刻,手持大槊的韋端,在衝鋒道路上,終於理解了高蕃。

  他用盡全身力氣,高吼:

  「我漢室,亡不了。殺了你這個逆賊!殺出個海晏河清!」

  張沖厭惡地皺著眉,看著這老物順長坡衝來。

  他輕輕拍著馬脖子,催動著這匹年輕的千里馬,迎著那失控的戰車筆直向前。

  這千里馬一開始還適應不了張沖的重量,只漫步走,等張沖拍著它的脖子,它就接收到了主人的命令,開始四蹄翻飛,宣洩著充沛的體能,猛衝。

  因為巨大的慣性,此時的韋端已經站不住了,他跪在戰車上,雙手持著巨槊,大吼:

  「速度快起來,再快,再快。」

  車夫是韋端的徒隸,和他一起長大,這會已經悲戚道:

  「主人,已經加不了了,現在已經到了最快。」

  韋端看著那可惡的泰山賊,嘶吼道:

  「來啊,來啊,殺了我,我做厲鬼也要殺了你。」

  張沖無動於衷,單臂持槊就這樣錯過了戰車側,然後韋端就被挑在了槊頭給帶離了戰車。

  韋端凌在半空,馬矟貫穿了他的左肺,體內開始大出血。

  但即便韋端在大口吐著鮮血,他還是死力抓著精鐵長矛,宛若厲鬼,嘶吼:

  「你這該死的怪物。」

  然後,他就對那些噤如寒蟬的部下們哀求道:

  「我抓住了他的馬槊,你們上來殺了他,殺了他呀。」

  但沒有一個人動。

  張沖已經懶得再聽他這些廢話了,直接抽槊再鏟,韋端的頭就飛了出去,滾落在了草地上。

  在韋端部的吏士們的注視下,張沖就這樣縱馬在通道中,一路奔到了那面「韋」字大纛下。

  這一刻,這些軍吏仿佛不是張沖的敵人,更像是接受他檢閱的部下。

  他將大纛砍斷,提槊高呼:

  「爾等降不降?」

  一軍斂氣,卻無人動。

  張沖槊指下方,再呼:

  「爾等降不降?」

  這一次,中軍吏士們終於騷動起來。

  最後一次,張沖再呼:

  「爾等降不降?」

  一時間,千軍棄械伏地,向著這個男人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