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晴朗。
與場外的時間不同,一號獵場的小世界裡,太陽剛剛跳離地平線不遠的地方,正躲在幾朵白雲後面,若隱若現,仿佛籠了一層薄紗。陽光透過這些雲氣落在大地上,好像太陽偷窺的目光,躲躲閃閃的。
微風拂過,一片枯草隨之飄搖而起。
它努力晃動著草葉,試圖逃離這片有點壓抑的天地。但支持它飛起的力量終歸來自那股微風。當微風過後,草葉終究不由自主的重新落回大地,接受一頭麋鹿的踩踏。
這是一頭成熟期的麋鹿。
鏽色的皮毛與黑白相間的腹部斑紋很好的將它隱藏在了草叢中。兩米高的個頭與叉叉丫丫的尖角可以抵禦大部分的掠食者,讓它能夠安心的這片空曠的草原上覓食活動。
此刻,它正低著頭,耐心啃著一片紫花苜蓿對它來說,這些鮮嫩的豆科植物是這片草原上最佳的美味,沒有之一。
麋鹿眯著眼,伸出青黑色的舌頭,捲起苜蓿的嫩莖,塞進嘴裡,嘴唇蠕動著,漫不經心的咀嚼著,不時抬起頭,警惕的四處張望一番。
一陣輕風拂過,正低頭啃噬嫩草的大鹿立刻抬起頭。
遠處,距離它很遠的天空,那片湛藍湛藍的地方,忽然綻開了一朵巨大的七彩雲朵。仿佛一蓬盛開的風信子。麋鹿一貫很討厭水仙家族的植物,因為它們的球莖有毒,吃了以後會鬧肚子。
它不安的踢踏著腳尖,主蹄與懸蹄磕碰在一起,發出噠噠的聲響。
即便什麼危險都沒有看到,但食草動物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讓它無法安心的低下頭,繼續啃那小塊鮮嫩的苜蓿。
一陣又一陣輕風拂過。
與大自然的吹息不同,這些輕風有點急促、有點躁動。掠過它的皮毛時,仿佛要擦出一溜火花似的。但又沒有獅虎土狼盯著它時那種如芒刺在背的感覺。
麋鹿渾身肌肉緊繃,煩躁的跺著腳,鼻腔里噴出一股股粗重的氣息,嘴角溢出一蓬蓬白沫,卻只能謹慎的原地打轉,不敢向任何一個方向逃走。
「啪。」
一聲輕響在麋鹿耳邊炸起。
這頭草原上敏捷的運動健將渾身僵直的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甚至之前那段暴躁的踢踏舞也停止了。
它溫馴的低下了腦袋。
因為四個奇怪的黑影突兀的出現在了它的周圍,每一個黑影,給它的感覺,都要比這片領地上最殘暴的那頭母老虎還要危險無數倍。
更重要的是,麋鹿清晰的感到自己背上似乎落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直覺瘋狂的警告它的尖角與重蹄不要動,千萬不要亂動!安分點,一定要安分點!
「原來只是一頭四不像。」一個清亮的女聲在它背上響起:「真可惜……」
說著,一雙皮靴輕巧的在麋鹿脊背上跺了跺,發出砰砰的聲響。
女聲頓了頓,補充道:「……不過,看上去很結實,而且有點靈性的樣子。」
「不屬於我們今天的目標獵物。」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旁邊響起。
「但可以是一個不錯的腳力。」另一個聲音糾正道。
……
……
「好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啊……」鄭清哀嘆著,調整著自己黃銅望遠鏡的焦距,一動不動的盯著紅桃Q獵隊所在的地方。
「那你要買高配版的望遠鏡……而不是這種騙小孩兒的閹割版。」胖子吐槽道。
「博士,有沒有這支獵隊的詳細資料?」鄭清沒有搭理胖子,而是用胳膊肘撞了撞旁邊的蕭笑。
藍綠眼兒的博彩掮客雖然給了他們一些獵隊的基本材料,但只有最基礎的信息這並不難理解,畢竟莊家需要靠那些細微的信息差來攫取利潤。
所幸宥罪獵隊擁有一位無所不知的博士,總能帶給大家驚喜。
「紅桃Q獵隊,組建時間兩年,已經度過了為期一年的考察期,積分在同批次獵隊中排名第一,是本次循環賽最終名額的強力競爭者之一。」
「主獵手,瓊,代號『queen』,九有學院天文07-1班學生……」
「喲!還是學姐吶!」胖子吹了個口哨。
「我一直很好奇,既然我們已經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了,那起代號還有什麼意義嗎?」鄭清放下望遠鏡,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嘀咕著:「想要詛咒她不是隨時都可以嗎?」
「這是傳統!」張季信轉過頭,嚴肅的看著他:「我們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但是獵場中的妖魔們並不知道……代號是阻止妖魔威脅獵手的方式,在真正的獵妖中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且,獵賽管理條例中明確規定,獵隊之間不得以真名互相詛咒,違反的獵隊會被除名……我剛剛當獵隊經理不久,你們不要害我。」林果急急忙忙的聲音在幾人身後響起。
鄭清回過頭,看著穿著白袍子的小男巫站起身,頓感無奈。
「你就不能在外面罩一層紅斗篷嗎?」他抱怨道:「這片看台的九有學院的……萬里紅中一點白,感覺很刺眼吶。」
「還有兩點藍。」林果小心的指了指旁邊的迪倫與藍雀,嘻嘻笑著。
「你們到底還聽不聽!!」蕭笑終於忍無可忍的咆哮起來他的聲音如此之大,以至於座椅靠背上的喇叭花們都忍不住蜷了蜷花瓣。
宥罪獵隊的其他成員立刻老老實實坐了下去,乖乖聽博士繼續分析。
蕭笑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瓊是一個半血族,也就是擁有一半血族血統的巫師。但與迪倫不同,她的血族血統並不高貴,而另一半血統乾脆就是白丁血統,所以她在月下生物圈子裡頗受排擠……」
「呵…」迪倫發出一聲嘲諷的輕笑,似乎對於博士的這番描述有點不滿:「她的血族血統不是不高貴,而是『低賤』甚至不能給她一個姓氏!她也不是在月下生物圈子裡受排擠……而是歧視……幾乎沒有正經出身的月下生物會跟她說話!」
「我們內部的交流也需要這麼遮遮掩掩嗎?」吸血狼人先生如此質問著。
蕭笑沉默了一下。
「我覺得這樣講大家可能更容易接受一點。」他抬頭看了一眼迪倫,小聲補充道:「你也比較容易接受一點。」
「沒關係。」迪倫聳聳肩,自嘲道:「反正已經習慣了……在那些注重血統勝過一切的月下貴族眼中,我跟瓊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都是家族的恥辱,姓氏的恥辱。」
「如果說一定要找出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我還有兩個拿得出手的姓氏,能夠讓那些小貴族們收斂一點。」
鄭清轉過頭,舉起望遠鏡,重新看向獵場間那個高挑的女巫。
此刻,她正站在麋鹿的尖角叉子上,背負長刀,正安靜的眺望著天際盡頭。
那裡有起伏沉默的山巒、黑黢黢重疊著的霧靄,以及一輪已經躍上山尖的紅日。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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