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氣有些陰沉沉的。【】
厚重的雲層遮擋住了燦爛的陽光,在天地間塗上了一層灰撲撲的顏色,讓所有處於這種環境中的人心底都有種壓抑的感覺。
然而九有學府主教樓東601教室里的學生也許並不同意這種觀點。
相較於屋子裡沉重的負壓氣氛,窗外那種浩渺開闊的環境簡直太和諧了。
姚教授站在講台上,兩根手指拎著那張皺皺巴巴的桑皮紙,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是誰的作業?」
教室里的學生們小心翼翼的轉著腦袋,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彼此,似乎覺得每個面孔都是那麼的可疑。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後排靠窗坐著的幾位男生。
辛胖子猶豫了幾秒鐘。
然後便在鄭清努力的推搡下站起身,臊眉耷眼的承認了那張紙的歸屬權。
「辛同學!」姚教授顯然很驚訝,語氣也和緩了許多。
畢竟在他的印象中,辛胖子是新生中為數不多課堂表現比較積極的男生。
「有沒有什麼要解釋的?」教授頓了頓,顯然打算給胖子一次機會。
「我們宿舍有隻靈貓,它用我的作業紙去裹早點了。」辛胖子飛快的說著,把心底壓抑了許久的抱怨一股腦吐了出來:「那頭貓不知道為什麼賴在我們宿舍不肯走……還總跟我們搶吃的!墨爾波墨涅的嘆息……如果不是因為我們身為第一大學的成員,要時時刻刻以最高的道德標準要求自己,我一定早把那頭肥貓燉了!」
鄭清一臉欽佩的看著胖子。
「哦,這樣啊。」老姚眯著眼,臉上露出慣有的笑容:「既然有外因,那就不扣你的學分了……重新謄寫一份吧。」
胖子悄悄偏了偏腦袋,委委屈屈的看了教授一眼。
「或者說,你打算放棄面見蘇議員的機會?」姚教授托著菸斗,咬在嘴裡,含糊道:「還記得我開學第一節課說了什麼吧。」
鄭清撓了半天腦袋,才根據旁邊同學激動而憤怒的隻言片語回想起怎麼回事。
第一節課的時候,老姚曾經許諾為大家引見蘇施君,那位傳說中的巫師界第一大美女。當然,他也有自己的條件——九月份,所有人在他的課堂上都要有良好的表現,而且課後作業也必須優質完成。
辛胖子不用別人提醒,立刻就想到了那條君子協定。
「我願意重新寫一份更完美的作業!」他舉起手,眼睛瞪的溜圓,聲嘶力竭的喊道:「我願意寫一份六千字的作業,絕不會在紙上出現一個錯字!教授!」
「教授,我幫忙監督!」張季信也舉起手,紅色的臉膛漲的發紫:「如果他補交的作業少一個字,或者錯一個字,我跟著重新抄一遍!」
鄭清一臉糾結的看著兩位同伴,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的這種行為。
真幼稚啊,年輕的公費生咂咂嘴,搖搖頭,沒有說話。
於是,這場課堂間的小插曲就完美落幕了。
也許因為老姚幾分鐘之前那次不經意的提醒,許多學生才忽然想起了第一節課上的那道約定。【】
這讓後續的課程順利了許多。
幾乎所有人都在迫不及待的表達著他們認真聽課的欲望,試圖通過專注的眼神、前傾的姿勢、踴躍的回答來消弭教授前半節課積攢下的不滿。
課堂上的氣氛顯得有些扭曲的狂熱。
但老姚似乎非常滿意這種氣氛,連帶著講課都顯得囉嗦了許多:
「就像之前蕭同學提到的那樣……制式的法書一般有三百頁左右,分為三十章,最少也可以承載三道咒語。」
「想要正確釋放一道咒語,首先要用正確的方式把這道咒語記錄下來,這樣你在使用的時候才能正確的釋放。」
「因為大家掌握的語法各不相同、推衍公式的能力也有強弱差異,在加上咒式理解偏差導致的架構不同,所以即便是同一道咒語,抄錄在法書上,也會出現長短不一的情況。」
「如果你技巧熟練、理解與推衍能力又比較突出,那麼三百頁左右的法書往往可以承載一百道以上的咒語。」
「但也有一些巫師,一本法書能記錄三五道咒語就已經僥天下之大幸了。」
「所以,如何正確的記錄咒語並釋放,如何正確使用你的法書,這就是我們在大一的魔咒課上主要學習的內容。」
「當然,作為案例的魔咒,我已經給你們精心挑選了五道。能夠在這個學期將這五道咒語靈活記錄在法書上並熟練運用的同學,我將在學期末的評價中給他加分。」
「基本就是這樣。」
老姚噴出一串煙圈,用抓著菸斗在講桌邊緣磕了磕。
菸灰還沒有落地,便被聞聲趕來的小精靈們收攏進紗袋裡,拎出教室了。
「我再補充一點課外的知識……希望你們都注意一下。」教授放下菸斗,重新拿起自己的法書,在半空中抖了抖:
「你們已經知道了,法書都是有靈魂的。」
「妖魔的、靈獸的、甚至還可能是某個外星種族的長者、地獄魔鬼的投影、或者某位神祇的神格碎片。」
「我們人類——無論所謂白丁、巫師還是別的什麼,」似乎想起了什麼,老姚嘴角挑起一絲不屑的弧度:「與這個宇宙所真正青睞的種族相比,天賦其實是非常差的。」
「就比如妖魔。」
「不提那些翻江倒海的妖王、或者高級的大妖;就算是最低級的野妖,都能天然溝通宇宙中的神秘本源……通過它們的血脈、靈魂,毫不費力的,使出各種強大的詛咒魔法、生長出強橫的身軀。」
「看上去,它們比我們更適合在這片星空下生存。」
「但事實恰恰相反。」
「現在,這個世界是屬於我們巫師的——只有我們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下、飛翔在藍天中。而那些天賦異稟的妖魔,卻被迫躲進了陰溝里、隱藏在黑暗中。」
「為什麼?」
「學習、傳承、組織、秩序……也許你們能夠羅列出無數種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在我看來,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足夠殘忍。」
「我們能夠殘忍的對待大自然;殘忍的把任何非人類的種族擺上試驗台、拖進鍊金工廠;殘忍的互相屠戮、在血腥中前進。」
「這個世界是美麗的,優雅的,有序的。」
「但同時也是殘酷的。」
「妖魔們那些粗鄙的血腥與深重的邪惡,只不過是在本能驅動下的混亂而已,也許會贏得這個世界片刻的歡心,卻擁有無法擁有這座世界的力量……只有我們,我們在理智下做出的各種殘忍的選擇,才能夠與大自然的殘酷交相輝映。」
「妖魔、鬼怪、靈獸、乃至地獄的投影、神祇的光輝…」
「我們獵殺他們,剝奪它們的精魂,灌注到我們的法器中,運用它們天然的能力拓展我們遲鈍的靈覺,從而更輕鬆地溝通本源,釋放自己的能力。」
「而那些精魂,則始終無法得到解脫,日復一日釋放自己的怨氣,卻不知道這些怨氣是這些法器能夠反覆使用的催化劑。」
「這種魔具,就是你們手中的法書。」
「你們感到殘忍嗎?你們有不忍心嗎?你們有那種泛濫宇宙的博愛情懷嗎?」
老姚提高聲調,質問道。
課堂靜悄悄的。所有人都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神情有些激動地教授。
鄭清雖然覺得不忍心,但想起飛機上那個恐怖的女妖,腦門又有種遏制不住的跳痛感。
「很好!」
似乎很滿意大家的表現,老姚語氣重新溫和下來:
「你們一定要記住自己的身份,把自己有限的愛送給自己的同胞們。博愛,在這個殘忍的世界上,是非常可笑的。」
「記住!」
「不要腦殘去參加什麼法書解放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