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砸的玻璃窗中亮起燈光,怒氣沖沖的叫罵聲在安靜的小巷裡響起。→
鄭清屏住呼吸,撒腿就想溜,卻不妨腳下一重,旁邊傳來一聲悲慘的嗚咽,探頭看去,那隻小狗正叼著他的褲腳,狹長的眼睛瞪得溜圓,緊緊盯著他,還討好的搖搖尾巴。
「你做證,我現在不在這裡啊。」很不負責任的點點頭,他絲毫不顧及小傢伙憤怒的眼神,推起車子就想溜,沒想到褲腳立刻被拖住了。無奈低下頭,鄭清這才看到這隻小狗的後腿很不自然的向後撇著,想來是在剛才的搏鬥中受了傷。
看著小狗堅持咬著自己的褲腳,聽著它低沉的嗚咽,不知為何鄭清心底產生一股憐憫,心慌意亂之下,來不及多想,他伸手抓住這個小狗的頂花皮,將它丟在自己的車筐里,隨即在窗戶里傳出的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中飛快的逃掉了。
百十米的距離轉瞬結束,來到大街上,看著四周明亮的燈火,鄭清重重出了口氣。回過頭,夜空仍舊沉默安詳,只能隱約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向遠方翩然而去。
車筐里懶洋洋趴著的小狗,抬起頭看向鄭清,烏黑髮亮的眼珠明晃晃的,好像無盡的星空一樣迷人。鄭清忽然覺著也許把這個小傢伙帶回家會更好一些,畢竟這是一屍兩命,或者一屍多命啊,如果直接把它丟在大街上,這隻受傷的小狗也許連明天早上都熬不到。
著急回家的他沒有注意到車筐里小狗嘴角挑了挑,露出的狡猾笑意,否則他肯定會立刻掏出一把符紙,狠狠砸向這個小東西。
***
一望無際的紅,濃墨重彩的紅,鋪天蓋地的紅,是整個空間中唯一的色調。好像是用鮮血渲染的,讓整個世界充斥著肅殺、絕望的氣息,鄭清一個人孤單的站在這片無盡的紅色中,定定的,愣愣的,傻傻的,就這麼無聲的看著這片單調的世界。
漸漸的,輕揚的呢喃聲在這個單調的世界響起,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到最後,狂野震耳的聲音迴蕩在這個空間,好像數千萬匹野狼正在悽然的望月長嘯,又好像千萬鐵甲大漢正在曠野擂鼓吶喊,矛盾而又沉重。
但是孤單立在這片空間的鄭清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只是張開雙臂閉著眼,靜靜的立在那裡。越來越多的紅色堆積著,鄭清頭頂漸漸形成越來越厚重的血紅色的雲層,越來越重,直到最後將鄭清淹沒。
「撲通,」伴隨著一聲慘叫,鄭清從床底下爬了起來。又掉到床底下了,這是第幾次了,鄭清有些無奈,但無可奈何,總不能自己把自己綁到床上睡覺吧。
相比小時候頭痛撞牆,夢遊上櫃的經歷,只不過睡覺的時候從床上掉下去似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額頭,鄭清完全忘記了夢中的血紅色,只記得自己被一個巨大的東西追趕著,追著追著自己就醒了,至於他清晰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長著一雙翡翠色眸子的大雕上。
說到那隻大雕,他抬起頭,緊張的四處搜索。→很快,他就在自己床頭的衣服堆中看到了那個正在酣然夢中的小狗。
昨天有些暈暈乎乎的,只隨意的給小狗清洗了一下,就自顧自的睡著了,沒想到這隻小狗還很自覺的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探出手搔搔小狗直立著的大耳朵,鄭清只覺著這隻小狗是那麼的討人喜歡。
掃了掃枕邊的鬧鐘,還不到六點。
鄭清赤著腳,安靜的走到陽台上,抬頭看向天空。
很好,啟明星還亮著。
順手掏出一把金色的顆粒,灑在陽台的窗沿。鄭清斜著眼瞟了一眼牆角,嘴角微微一翹,繼而閉上眼睛,氣沉丹田,隨著自己呼吸的節奏緩緩地伸拳、出腿。
很有太極的感覺,但又完全不是。這套引導術鄭清已經練習將近七年了,按照先生的要求,每天都堅持不懈。
牆角的紙團簌簌的動起來。
少頃,一隻赭色斑皮的,體型肥碩的小東西順著光滑的牆壁爬上窗沿。當鄭清打完幾趟拳,守氣凝神的時候,正看到那個小東西不斷向嘴裡塞著東西。
「慢慢吃,沒人跟你搶。」鄭清調整呼吸,樂呵呵的瞧著這隻小鼠。
小東西並不理會,只是一個勁兒的向嘴裡塞著這些金黃色的小顆粒,直到頰囊明晃晃的鼓起來才抹了抹鬍鬚,稍微停了下來。
這隻小鼠不知是什麼品種,看模樣似乎是豚鼠,體型短粗、耳圓眼黑、四肢短小無尾,但只有拳頭大小;又有點像倉鼠,體型嬌小、面頰有皮囊,門齒銳利。從小時候發現這個小東西後,它的體型基本就沒有變過,很是神奇。
雖然不知道品種,但這個小東西從來不缺名字。小時候舒克貝塔風靡的時候,這個小東西被鄭清稱作『舒塔』、還總被鄭清塞進航模里與怪獸們大戰;後來電影鼠來寶上映後,小東西一度改名『大寶』,正所謂大寶天天見也。
今天打完拳,神清氣爽下,鄭清又想給小東西取新名字。
「唔,鑑於本大人現在完全自由了,你就叫自由吧。不過自由之名略俗。化作英語,便是free。Free者,福瑞也,好兆頭。不過看你一身肥肉,此『福』宜當作『肥』。」
「嗯,從今天起,你就叫肥瑞了!」鄭清皺著眉做了一番很複雜的推論。小東西將最後一顆金色的顆粒塞進嘴裡,瞟了一眼不知所謂的那個人,安穩的抹抹臉,慢悠悠的踱到窗邊,沿著一側的暖氣管道滑到自己開闢的小窩裡。
鄭清撇撇嘴,使勁兒的搓搓臉,懶洋洋的回到自己的房間,頹然的栽倒在床上,不知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自由,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最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但是放縱後,輕鬆後,一種無可遏制的空虛感從心底油然而起。
記得很小的時候看過一本介紹哲學的書,有一個哲學流派,記不得叫什麼名字了,這個流派探討生命的意義,或者說是存在的意義。在他們看來,生命沒有意義。人生而死,幾十年如一日,平凡而麻木的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Canon舒緩的音調忽然響起,鄭清順手摸起手機,哼道:「莫西莫西?」
又是叫出去聚會的,他臉上不由浮現出一絲苦笑,每天就這樣,吃飽了睡,睡醒了吃,要不再玩玩電腦。這樣舒服的日子在以前看來是多麼的享受,多麼的美好,但是現在,唉。鄭清發現自己都有些迫不及待的等待高考成績的到來了,不管好壞,多少有些奔頭,考壞了可以考慮出去工作,考好了就能享受嚮往已久的大學生活了。
酣睡中的小狗翻了個身,蓬鬆的大尾巴很自然的甩了甩。鄭清眼睛眨了眨,但很快又轉過頭,把剛才的念頭拋到腦後。肯定是眼花了,剛才他竟然看見三條尾巴!雖然這條小狗尾巴很奇怪,很像松鼠,但是怎麼也不會長出三條來呀。
幻覺,肯定是幻覺。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感覺。這個小東西可是自己親手帶回來的,絕對不是什麼髒東西。
家裡並不反對養小動物,前提是不能有異味,不能有垃圾。在鄭清積極的解決這些問題後,大著肚子的小狗就這樣在鄭清家住了下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鄭清的生活還是在清醒與頹廢間徘徊。唯一令他不爽的就是上次救回來的那隻小狗。
在傷好後,這條大著肚子的小狗產下了一隻小松鼠般的小狗,然後在小松鼠長到拳頭大小,不用哺乳後,就輕飄飄的消失掉了。
甩甩尾巴,不帶走一絲煩惱,留下了一地的長毛,還有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白狗。